不过,想归想。
现在家里还不富裕,所以,该克服的困难还得克服。
关月旖决定先洗澡。
她喊了妈妈过来,“妈我先洗澡,你管一管妹妹。一会儿我洗完澡,让妹妹站在我的浴盆里洗淋浴。”
关春玲一听,想了想,“那你先洗呗,你洗你的澡,我先带着她洗头。”
然后母女俩同时看了小姑娘一眼。
本来小姑娘一听到洗澡就惊慌失措……
但关月旖一直都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她忍着内心的恐惧,瑟瑟发抖地躲在门后面,听着姐姐和妈妈说话……
这对面容高度相似,容貌秀美温柔的女子,最终还是让她……不那么害怕了。
关月旖应了一声,往浴盆里倒好了水,开始洗头。
小姑娘一直盯着关月旖,
关春玲过去牵了她,往墙角的脸盆架子那儿走,又教她,“不要看姐姐洗澡。”
关春玲也调好了脸盆里的水,又除掉小女孩的外衣,只留了最里头的单衣,搬了椅子过来教她站在椅子上,双手同时撑住脸盆边沿,再弯腰,把头低下来……
关春玲给小姑娘洗起了头。
她一边用洗发膏搓洗小姑娘那已经脏得打了结了头,一边温柔教导,“眼睛不能睁开啊,这个洗发膏会呛眼睛的,把头再低一点……阿姨要抓你的头皮了哈,要是痛你就说话知道吗?”
关春玲一共给小姑娘洗了四盆水,才把小姑娘的头发给清洗干净。
那一边,关月旖已经洗完了澡,穿上了衣裳。
母女俩又合力给小姑娘洗澡。
浴盆呢,刚才关月旖用过了,不能再让小姑娘坐浴。
所以关月旖搬了个塑料小凳子,放在浴盆里,然后将小姑娘身上的衣裳脱了,让她坐在小凳子上……
关春玲惊呆了。
她震惊地看着小姑娘身上的层层叠叠、斑驳恐怖的新旧伤痕,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简直无法想像……这么小的小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再就是,小姑娘的瘦弱,着实让人心惊。
她就像一具活着的骷髅,胸膛上的肋骨清晰可辨,
因为太瘦,四肢的肘关节、膝关节看起来很大,
但手和腿就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包着细细的棒骨。
“天哪,这……”关春玲想说些什么。
可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她有些慌乱,把头扭到一旁去,眼圈儿红红的。
很快,关春玲又把头转过来,认真打量着小姑娘。
关春玲抱着自己的双臂搓了搓,表情有些恍愡。
关月旖轻声说道,“医生开了内服药,还有外用的药膏。内服药我看过,是要饭后吃的,一会儿洗完澡,让她吃了再睡,药膏也是洗完澡擦。”
关春玲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当下,母女俩合力给小姑娘洗澡。
关春玲都不敢碰小姑娘的皮肤,担心自己手上有茧子,会扎疼小姑娘;
所以关春玲负责拿着水瓢舀起温水,跟着关月旖的动作,一点一点往小姑娘身上浇水。
关月旖呢,就拿了块没用过的新手绢儿,浸湿了温水再擦上香皂,一点一点地给小姑娘搓澡。
当然了,还得注意避开那些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小姑娘本来被吓得瑟瑟发抖。
但经过她的观察,姐姐说洗澡,那就是真的在洗澡;
妈妈说给她洗头,那就真的是在洗头。
而且在洗头的时候,妈妈对她很温柔。好几次妈妈抓痛了她的头发,她身子一僵,都不敢说话,可是妈妈很快就觉察到,马上放轻了力度,还会向她道歉说对不起啊阿姨会轻一点的……
现在姐姐给她洗澡,动作也是很轻柔的。
小姑娘呜呜地哭了起来,浑身微微地颤抖着。
关月旖停下了动作,“妹妹,姐姐碰到你伤口了?”
小姑娘摇摇头,“dibeideng……”
关月旖猜她想说“没有”,
于是关月旖继续给小姑娘搓澡。
搓出来一盆黄泥水!
关春玲又把她的浴盆拿过来,让小姑娘搬着小凳子坐到另外一个浴盆里;
关月旖又把孩子从脖子到脚全都搓洗了一遍。
孩子这才干净了。
关月旖拿着药膏给她涂伤口……
没想到涂完以后,药膏也去了三分之一!
关春玲在一旁给孩子准备衣裳——幸好月月还有一条新内裤没穿过,她有一件棉质的背心也是全新的,就是太大了。
但也没关系,她用剪刀咔咔几剪子把背心的肩带剪去一截,再用针线快速缝制了一下;
至于内裤么,只能拆开裤腰处埋松紧带的地方,把松紧带收掉一截。
将就着也能穿一穿。
等到小姑娘身上的药膏稍微晾干了一点,关月旖给她穿好了妈妈赶制好的新背心褂子和内裤……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广州的天气向来炎热,只穿着内衣裤,晚上盖着棉被也不会冷。
关月旖考虑到妈妈白天干活也很累,晚上应该要好好休息一下。
就告诉妈妈说,今晚她和小姑娘睡,明天想办法给小姑娘添一副铺盖,然后让小姑娘睡下铺,她睡上铺。
关春玲考虑的是,小姑娘明显和女儿更亲近。
又想着反正也就将就这么一晚上,也就同意了。
关春玲忙着铺床,关月旖拿着干毛巾给小姑娘搓头发……
等到小姑娘的头发已经干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快两点钟了。
小姑娘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关氏母女也赶紧熄灯睡觉。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关月旖一上床,她就紧紧抱住关月旖,几乎在十几秒内,小姑娘就开始打起了小呼噜……
这时关春玲终于想起了一件事,“这小姑娘到底多大了?”
关月旖,“我哪知道……医生也不知道。”
然后猜测,“三岁吗?”
关春玲说道:“这孩子敏感得很,不像三岁的……但也不好说,有时候经历多了……哎,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关月旖本来都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但一声细微的啜泣声,突然吓醒了她。
她本来还以为是身畔的小姑娘在哭,正准备拍一拍、哄一哄……
然后发现小姑娘正睡得香着呢!
关月旖默了一默,轻声喊了一声妈。
关春玲惊慌失措地问,“啊?我吵醒你了?”
妈妈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妈妈,你怎么了?”关月旖轻声问道。
“没事……”
“妈?”
“没事儿,真没事儿,我就是……就觉得这小孩儿太可怜了。”
“妈,你到底怎么了?”
“……”
“妈?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关春玲终于小小声哭了起来,“这孩子……总让我想起我自己。”
关月旖有些不明白。
但她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妈妈的倾诉。
关春玲陷入儿时的回忆,“我小时候,也不比这孩子好过太多。”
“终归那时奶奶还活着,只要我跟紧了奶奶,他们就打不死我,也饿不死我。”
“可奶奶为了护着我,也会被捱打、捱饿。有时候她会带着我逃出去,我们在山里住上几天,挖点野菜吃吃……等他们气消了,我们再回去。”
关月旖摒住了呼吸。
前世今生,妈妈都很少跟她说起外婆家、奶奶家的事。
不过,前世妈妈获得了国外的美食大奖时,在庆功宴上喝醉了酒,把关月旖当成了小姐妹,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
“……我一向不爱和孩子说两边的事儿,虽然两边都不是人,可好也让孩子有了个健全的家庭。”
“人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她也有。人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她也有……这就够了,但我也不想去沾她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