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说什么?”
关月旖便又说了一遍。
关春玲停顿住手里的活计,想了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思考,“一个人,一大早蹲在仇人家门口偷偷张望?”
“那……说不定,是这个人觉得昨晚仇人家里出了事,他是去看笑话的呢!”
关月旖说道:“妈,我刚看到章志刚蹲在我们隔壁,正在偷偷瞄我们的铺子呢!”
关春玲:……
她露出疑惑的神色,但手里的动作没停,麻利地将焯过水的食材扔进高压锅,又配上她事先准备好的各种香料、蒜头、姜块、葱白段、洋葱块等等,一块儿扔进锅里,注上水、盖上盖子,架在了蜂窝煤上。
然后,关春玲问道:“他蹲在我们铺子门口偷看……”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一大早来看我们的笑话?”
“难道说,他昨晚……干了些什么?”
关月旖深以为然。
母女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关春玲开始复盘:
“昨晚我们十二点多,三四十号人浩浩荡荡一块儿走的。”
“今早我们十来个人一块儿来的,到铺子门口的时候,有十来个人已经在这儿等着了,我开了门,大家进来了,剩下的人也差不多在十几分钟里陆续抵达。”
“钥匙一共有三把,我一把,章大姐一把,唐林爸一把。”
顿了一顿,关月旖和妈妈同时开了口,“章姨(大姐)手里有钥匙!”
这时,邱叔突然叫嚷了起来,“我说,你们留在厨房里的东西……都没事儿吗?”
正在忙碌中的众人齐齐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关月旖紧紧地盯住了章大姐。
看起来,章大姐两口子和其他人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注意力全都被邱叔吸引住,章大姐的丈夫张叔正满手粘着粘粉地搓汤圆……
而章大姐已经和别人一起,蹿到了邱叔身边看热闹。
邱叔是卖萝卜牛杂的。
众所周知,牛下水的气味可不好闻,而且要清除掉牛下水的恶臭气味,不但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
邱叔昨晚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就请关春玲帮他看着铺子,他在后厨开始清理刚送到货的牛下水。
昨天大家一块儿走的时候,连关月旖都看到了,邱叔泡了一大盆的牛下水。
当时关月旖还好奇地问他,“叔,你就不怕泡太久了馊了啊?”
邱叔说没事,不会馊,因为他在水里加了明矾。
后来离开铺子以后,关月旖还悄悄问妈妈,“妈,邱叔用明矾来泡牛下水……那泡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关春玲说道:“凡事都讲个度,明矾这东西吃多了有毒,但用来清洗猪下水、牛下水是最好用的了。它除臭去秽的功能特别强大,用量得当又以彻底清洗干净的话,问题不大。”
顿了顿,关春玲又严厉地对女儿说道:“以后动物家禽内脏类的食物,能不吃就别吃。实在馋了,吃一丁点打打牙祭没问题,绝对不能多吃!”
此时,章大姐好奇地问道:“老邱,你的东西……怎么了?”
邱叔眉头深锁,“昨天泡的一盆牛下水,全废了!妈的,气死老子了!”
他是真生气。
因为牛下水清洗起来特别难,一般他都是晚上处理好,早上洗净之后就开始卤制;
现在才发现出了问题,那等同于他今天一整天都不会有生意做了。
他就靠这个挣钱,
现在挣不着钱了,能不生气吗?
听邱叔这么一说,大家呼啦一下子围了过去,问他是怎么回事。
邱叔指着他那个用来泡牛下水的大盆,气愤地说:“你们看!”
关月旖也凑过去看了一眼,被吓得尖叫,“啊啊啊啊啊——死老鼠!”
大家也皆尽惊呼。
关春玲也赶过去看了看,凝神细思,她说道:“邱哥,这老鼠怎么跑进去的?昨天走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你在大盆上盖了盖子、还压了砖头进去呢!”
邱叔面色铁青,“我哪知道?以前我在出租屋里做,从来也没出过这样的事!”
“而且昨晚我走的时候,盖子是盖得好好的!我还在上面压了块砖,就是怕老鼠蟑螂掉进去!”
“今早一来,砖块是我拿开的,盖子也是我揭开的……盖子和大盆之前没有缝隙,这死老鼠是怎么进去的?还、还踏马有三只!只只都那么肥!它们是自己把砖移开、把盖子打开,自己跳进去,再重新把盖子盖上、又把砖块盖上的吗?”
邱叔气愤地吼道:“妈的这四分之一副牛下水,我打算做好了以后可以卖两天的,本钱都花了四块多!对了,你们也快点看看你们的东西有没有事吧!”
大家作鸟兽散,纷纷去检查自己的食材。
但,全都没有问题。
这时,章大姐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春、春玲啊,你、你的东西也没事儿吧?”
关春玲,“没有啊!”
她是卖是串串香的,所有的食材全都是新鲜的,是供菜商一大早送来的。
她需要放在后厨过夜的食材,只有油盐酱醋和各式香料、海鲜干货。
但,因为她的调味料、香料、海鲜干货都是比较上等的东西,价格比较贵,所以她让特意让女儿去买了带挂扣木箱回来存放,还特意买了挂锁。
今天她一早过来,已经打开了木箱查看过。
她的东西是没问题的。
“我又没有需要过夜的东西,我所有的素菜,包括荤菜,都是供菜商一大早送来的。”关春玲解释道。
章大姐又问,“可是你那串串香的汤底——”
“汤底也是现熬的!”说着,关春玲指向了正在煤炉上呼啦作响,小帽疯狂转动的高压锅。
章大姐还是不死心,又问:“春玲啊我看你那串串香的锅底汤,尝着像是有种腥味儿……”
“那是陈皮、烧骨和章鱼干的混合味道,”关春玲解释道,“我研究过,发现他们广东人特别喜欢在汤底里放点儿干的海货,就像我们湖南人炒青菜也恨不得放把辣椒一样。”
当然了,关春玲并没有明确说出她的配方。
章大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嘿嘿干笑了几声,“我、我还以为你那汤底,是用前一天剩下的底汤,再加点儿水加点儿排骨继续熬呢哈哈哈哈哈……”
关春玲笑了笑,没吭声。
邱叔在一旁生闷气。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地给他出主意:
“老邱,不如你去找小关介绍给咱们的那个供菜商问问,他那儿有没有现成的处理好的牛下水?万一有呢?”
“老邱,你用五花肉、猪肝来替代牛肺、牛百叶、牛肠可以吗?就一天嘛!”
“老邱你这样,你今天就卖萝卜和面筋呗,要是顾客想吃牛杂,你就说卖完了!今天再好好处理一锅,明天再开张!”
章大姐也来了一句,“邱哥,能想办法把那死老鼠捞出来,再把牛下水重新洗干净再利用吗?”
邱叔怒了,冲着章大姐说道:“其他人的建议我都可以听一听,但是章大姐,你是在开什么玩国际玩笑吗?跟老鼠泡了一夜的牛下水……要怎么才能洗得干净?”
章大姐,“我、我就是说说嘛!”
邱叔怒道:“那我把死老鼠扔掉嘛,我把这一盆子牛下水洗干净煮好了给你吃,你吃不吃嘛!”
章大姐被吓一跳,“我才不吃呢!”
“连你都不敢吃,我怎么敢卖给客人啊!”邱叔气呼呼地道。
章大姐嘀咕了一声,“谁让你自己吃了,煮好了以后那么大一盆你自己吃得完吗?肯定是卖给顾客吃了……那些人都是吃货,来这里逛街不是吃这个就是吃那个,就算拉肚子了,也可以说他们吃太冰了或者太辣了……谁会想到是萝卜牛杂啊!”
邱叔怒道:“滚!我不干亏心买卖!也不做这样的缺德事!!!”
气得章大姐红了眼圈,“你冲着我发脾气干嘛?是我放的死老鼠吗?”
说到这儿,也不知为什么——
章大姐突然停顿了一下,睁大了眼睛。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目瞪口呆。
但很快,章大姐又恢复了正常,嘀咕道:“嗐,是我吃饱了没事干,自家的活计没干完,还管别人家那么多闲事干什么!”然后一生气就走了。
关春玲出面安抚邱叔,“邱哥,要不这样吧,我还留了几块排骨没动,本来是打算做给月月吃的……就给你吧,你拿去熬点儿底汤,然后焖点儿萝卜,一会儿就卖点素萝卜吧!要是生意不好,今天你转做点菜员、或者去后厨洗碗也行,你看呢?”
这些年来,她为了养活自己的女儿,也为了供女儿读书,小吃界能干的买卖她全都干过。
她不是没有收了便宜了猪下水回来,再想法子洗干净、卤制好了再卖出去过,
说实话,费时间又费力气,远比不上卖工人饭挣钱。
后来关春玲就再也不碰猪下水了。
她知道那些动物内脏有多难处理,所以特别理解老邱的愤怒与沮丧。
关春玲开了这么一个头,其他小贩也纷纷响应,
“是啊邱哥,你别生气,也别着急!我也匀二两猪肉给你,你拿着一块儿炖个汤吧!”
就这样,大家林林总总的,给邱叔匀出了差不多二斤重的猪肉和排骨。
是少了些,但手艺人自有手艺人的办法,各种调味酱用上以后,邱叔还是得到了一盆香喷喷的“牛杂汤”,只是,因为汤里没有牛杂,虽然也算味道鲜美,却始终差点儿了意思。
当邱叔正忙着熬制猪骨汤的时候,唐林妈忍不住捂着鼻子说道:“邱哥,你能不能……把这玩意儿先处理了?味挺重的,万一顾客来了,还以为我们这儿出了什么人命官司呢!”
大家轰堂大笑。
邱叔本来又生气又伤心,听了唐林妈的抱怨,他也忍不住笑了,然后跟关春玲说了一声,请她帮忙看着他那锅正在熬煮的萝卜火候,他则跑去处理那盆牛下水。
关月旖一直在重点关注章大姐。
她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儿。
邱叔刚进后厨,应该是去处理那盆牛下水了……
章大姐立刻用胳膊肘儿戳了戳她丈夫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