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走到夹道,那些人全没了,连着付大娘母女,管家,护院和其他仆役都不见了,残留的血迹倒还新鲜,空气中只有若有如无的血腥味。
人不见了!辛渺的心立刻高高的悬起来,红红低头在地上嗅了嗅:“闻见臭味了。”它嫌恶的皱皱鼻子,大耳朵往后转了转。
“别担心,我知道人在哪儿!”
红红的尾巴摇了摇,领着辛渺一路往前走,一人一狐穿透浓雾,往前面人多的地方走去。
走了不多时,不用它说,辛渺已经听见了忙乱的人声和脚步。
章府的前院,恐惧无声的蔓延,管家拍着大腿,急的一头汗,眼珠暴突:“快!!快!!快!”
辛渺听见小桃呜呜的哭声,心里一紧,红红用尾巴将她拦住:“等一等。”
付大娘母女俩被粗暴地塞住了嘴,其他人则慌张地用绳子把她们俩捆在大堂门口的柱子上,柱基缝隙边长着苔藓,还残留着今天没清洗干净的血迹,顺着台阶往下流淌。
大堂上高悬的牌匾,‘祖德流芳’的字样上斑驳金粉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折射出细碎的反光。一个穿着明显是主人的男子正死死的擎着烛台,眼珠转动着,恐惧地四处打量,同时脸上显露出因恐惧而生出的怒火:“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动手!!”
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看着屋外越发浓郁的雾气和深不见底的黑暗,两腿战战,直到亲眼看着下人们将母女俩绑在柱上。
“快走!快走!”他立刻转身,却被自己绊了一跤,旁边有个小厮立刻扶住了他,却被他当头扇了一掌,声嘶力竭道:“你们这些不中用的废物!!还不快些!!”
仆役们一哄而散,簇拥着主人逃开这个地方,如老鼠般飞快地窜进封闭的房屋之中。
很快四下就安安静静了,只剩母女俩哽咽着挣扎的动静。
等人都走了,辛渺和红红才出现,付大娘听见脚步声,先是心如死灰,而后看见的却是辛渺的身影,一瞬间就痛哭流涕起来,真是见着救星了。
一人一狐随后上前将她们身上的绳子都解开,随便找了一间空屋休息。
母女俩受惊不小,付大娘紧紧的搂着小桃,看见辛渺还在,便终于安下心来。
屋外回响着空洞的风声,听着像是小孩儿的呜咽,让人听得心里发凉。
房间里萧索空荡,床上还有床褥子,红红对着桌上的烛台呼地吹了一口气,屋子里便被摇摇晃晃的烛光照亮了,它还很贴心地说“你们俩去睡一觉吧,等明天再说。”
屋里一亮,它又开口说话,小桃立刻吓得捂住了嘴巴,立刻窜到了辛渺身后去。
“狐、狐狸说话了!”付大娘吓得脸色苍白。
刚才生死一线的关头没注意,现在安定下来,简直又要被吓破了胆。
“别害怕,红红是好妖怪,我的朋友,能对付这里的妖怪。”辛渺开口安慰。
红红从不与凡人计较,并不在意她们俩的失态,只是目光好奇地在小桃脸上扫过。
小桃百分百信任辛渺,她这么说了,虽然余惊未悸,但也跟着镇定下来,睁大了眼睛盯着这只体型硕大的红狐狸。
“娘,是狐狸精……”小桃扯了扯付大娘的袖口,吓得她唉哟一声连忙捂住她的嘴:“瞎说什么,乱学些粗话!”
小桃脖子一缩,红红甩甩尾巴,很宽容地说:“嗨,这又没什么,我不跟小孩儿计较。”
说完,它转头看向辛渺:“今天晚上那白虎精还得找一个人吃,它如今只剩下残魂,不在头七之前吃够炼化人的精气,就不能渡过死劫。”
辛渺皱眉:“它为什么不一口气把这些人吃完,而是将这一府人困住一个一个的吃?”
“这些人越害怕,它所受怨气滋养就越足,何况猫抓老鼠都要玩一阵子,和养蛊似的,自相残杀起来更好,忧惧惊怖冲天怨气,要是成了,它说不准还能和我正面斗一斗。”红红很唾弃的呸了一声,“这个鬼地方,阴煞太过,鬼瘴遮眼,还有那只小老虎老窜出来坏事,要不然我早把白虎精骨灰都扬咯!”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拖了。”辛渺站起身来,决然道:“不要再给它作乱的机会,我们一起把这件事了结了。”
红红睁大了眼睛仰头看她,面露惊奇:“你怎么突然变得胆子这么大了!”它啧啧称奇,“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受了不少罪,怪可怜的。”
红狐狸支起两个前爪扑到她身上,嘤嘤道:“瞧把我们妙妙给磨砺的,成老江湖了!”
辛渺骤然破功,窘得脸上顿时发烫:“我哪有……”
红红歪着脑袋盯着她眼睛看,笑嘻嘻的:“还说不是呢,都成小瞎子了,等着,谁动了你的眼睛,回头我把他眼珠子扣下来给你泡酒喝。”
不知道是谁对辛渺下的毒手,红红越看心里就越恼,说得像是玩笑,但它是认真的。
第146章
未免让老虎精再伤人性命,辛渺和红红倒是都想出去寻它踪迹,但一出门,外头狂风嚎啕,雾瘴奔涌,尖锐的哭声直刺耳膜,露在外面的皮肤冰冷得一阵刺痛,让人悚然。
不得不在屋中按兵不动,小小地歇息一下,半梦半醒之间,屋外呼啸狂风不止,拍打着窗纸呼呼作响,好像千万哭喉同歌,无尽阴冷悲怆。
付大娘搂着女儿,愁绪满腔,强打着精神等着天亮,心中恐惧难以难说,只能默默地搂紧了小桃温热身躯,感受她半梦半醒的呼吸,终究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呢?
天光刚作蒙蒙亮,辛渺便猛地睁眼,她满脸疲惫,小憩不能消解一整天的劳累,始终紧绷的神经也只在见到红红之后稍有放松。
大狐狸是屋里唯一能安睡的,它趴在辛渺腿上,用大尾巴遮住脸,睡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辛渺推了推它,它便砸了咂嘴睁开惺忪睡眼。
“天亮了没有?”辛渺低声问。
窗纸上透出微弱的光,红红伸了个懒腰:“行了,走吧。”*
它打了个哈欠,有些恹恹,老虎精能靠着吃人不断补足精气,也让这鬼瘴越发浓重阴翳,竟然到了连它也不敢直撄其锋的地步,要等到时辰过了,阴气消退才能冒头。
怪丢脸的,好在辛渺没在意。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它和老虎精狠狠打了一场,虽然大胜,但是真是受了不少伤,谁知道它阴魂不散,自己还没好好修养一番就得千里追击,如今到了这个鬼地方,阴气太重,对它这样的妖怪也是有所掣肘。
抖了抖皮毛,等辛渺去叫醒母女两个,便上前去在前方引路。
走到天色越发亮了,远处遥遥的传来几声惨叫,在深宅上空划破佯装的寂静。
像是有人在哭嚎,听的人心惊,小桃后背出了细细的冷汗,无言的慌乱让她紧紧抓住了母亲的手。
付大娘低下头直念佛,脸色更白了。
“看来是发现死人了。”
红红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恫吓,爪子在地上难耐地刨出深痕,看上去恨不得回头找那老虎精分个胜负。
辛渺摇摇头:“走吧。”
祠堂还是这么阴森森的。
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付大娘几乎是立刻就被站在屋子里阴影处的李凌云吓得一抖。
细看,才发觉这个形销骨立的女子是二少奶奶。
李凌云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睛像是嵌在白蜡里的乌珠,黑洞洞的连眼也不眨动。
“二少奶奶……”她迟疑地看着她,很快注意到床上躺着的人。
辛渺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脸,姜此玉依然昏迷着。
她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转身带红红去看那个破墙洞,红红灵活地往里一钻,尾巴在边上晃悠两下就推出来了。
“进不去啊!”红红说完,连着打了十多个喷嚏,忍着阴气侵染的寒冷蹦跶了两下。
果不其然,还是出不去。
既然这样,那就还得解决其他的事。
回了屋,辛渺便托付大娘照顾好姜此玉和李凌云,这里没吃没喝,辛渺忍得住,其他人总不能不吃饭喝水。
她已经对去厨房的路完全熟悉,很快就到了。
“没人没人。”红红迫不及待地跳上窗台,一爪子把窗棂上的插销拨出,爬了进去。
辛渺拔剑,将那门上的两把挂锁砍断,正大光明地进去了。
红红毫不犹豫地拖出腌肉腊味,把主人家的荤菜吃得干净,半只腊鸭啃得飞快。
其实吃得还不少,但府上人多,分摊开就不够了。辛渺十分淡然的将案上放着的一大叠干面饼放进篮子里,还有两三个新鲜的瓜果。
能充饥就行。
她正心无旁骛地摸索屋里有什么可吃的,突然听得旁边红红嗷的一声,整个儿从窗口撞出去,乒乓乱响。
屋外很快传来一道吃痛的惨叫,但不像是人,倒像是什么动物。
她一惊,跟着冲出门,灵气视物只能看见红红和一团小的混战在一起,红红一爪下去,就惨嚎一声,火速逃跑,瞬间窜到墙角,借着杂草的掩饰逃开了。
在她看来那更像是一只猫,瘦而尾长,一道影子似的没了。
红红岂是吃素的,它几乎是立刻就随之追去了,两只都消失在拐角处。
辛渺着实一愣,这恐怕就是红红所说那只小老虎,她瞧它动作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几乎更胜于红红了,想必也是成了精的。
她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该追上去助阵,但后方竟然猛地袭来一阵劲风,若不是她骤然有所感应,猛地矮身蹲下,恐怕就要被偷袭成功。
因为避得太快,辛渺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四仰八叉的影子从头顶飞出去,猝不及防落在面前地上。
“你还敢玩调虎离山?”
大红狐狸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也就是顷刻之间,长吻已经精准地衔住了小兽的后颈肉。
说完它自己觉得不对,烦躁地一甩头,等等,好像是被虎调离山……
它这一甩,辛渺便听见一声沙哑的嗥叫,充满了不忿和不甘心。
她缓缓地将剑收回入鞘。
这是一只小白老虎,说是从斗金山一路跟随红红到此,看着也很像,浑身皮毛脏得已经成了灰色,体型比一般的猫都要大些,虽然瘦,但看得出本来极其壮实,此刻正满眼怒火,张牙舞爪的伸出爪子满地乱抓。
“不许动!”红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抬手把小老虎死死地按在地上,真是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于是那嗥叫就变成了呜咽,小老虎眼睛碧蓝,依然龇牙咧嘴。
“它会不会说话?”辛渺感觉它还怪可怜。
她还老感觉这是保护动物,态度慎重。
她听见从小老虎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呜咽声,有点像小孩子哭,令人心生恻隐,但辛渺却一顿,感叹道,好生精灵,虽然小,但相当聪慧,知道示敌以弱。
普通的小老虎当然不会这样聪明,这一只想必也是已经开了灵智,成了精怪。
辛渺叹息一声:“但愿它不会踏上一头老虎的后尘。”
另一只老虎如今死不瞑目,仍然在人间作乱,害了许多性命,恐怕是要落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它仿佛听懂了,玻璃球般漂亮的蓝眼珠中爆发出一阵利光,猛烈挣扎着发出咆哮之声,虽然稚嫩,却已经隐约有百兽之王的气势,如雷霆当空,轰隆作响,四肢和爪子再次剧烈地挣动起来,在地面上留下深痕。
凶性极大的反抗令红红火冒三丈,它兜头给了小白虎一爪,一点情面也不讲,小白虎尖锐地惨叫了一声,鼻子也被爪子勾破了:“你放肆!”
红红的利爪几乎快把它摁进地面:“简直冥顽不灵!有幸得开灵智已是万中无一,你爹身为瑞兽白虎,屠戮人命,残杀生灵,不好好修炼养成了个邪魔外道,既然敢做下如此恶事,就该有胆量承接业障孽火反噬之苦,我和它是宿怨,命中该有一劫,合该生死不论,愿赌服输!”
它发出一声冷笑,毛发倒竖:“它心有不甘,还想逆天改命,这下也不过是死到临头,妖不妖鬼不鬼,早晚魂飞魄散,恐怕连畜生道都入不得了,你这个蠢材,人形都还练不出来,到学着人要为父报仇了,简直可笑。”
辛渺闻言,突然心中一动:“为父报仇……妖也讲礼法伦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