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水,但是水性平平,但就在她心中犹豫之时,红红轻声说:“你是天生的水利之命,水能生万物泽被生灵,我先前没注意,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命数,你一定要心中笃信,不要害怕。”
命数之说似乎是虚无缥缈,但辛渺回想,水利之命似乎也不是完全的谬论,逢凶化吉时多处与水有关。
辛渺便在心中怀着一腔勇气,慢慢地往水中走去。
在柔和的波涛淹没了她大半身体之时,她脑海中便很突然的闪现出了花满楼的脸,他温柔的双目倒映出她在其中小小的影子,他总是笑,像是稚童对世界永远充满了好奇和新鲜,充满了善念,可世间不回应以他应得的善,他眼中的世界停滞在了小时候,在无尽的回忆中变得苍白却令他怀念。
若是能让他双眼再度明亮,染上色彩——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在闭眼沉入水中之时,寒意瞬间褪去,被温和的水波环绕之时,仿佛一切都变得那么不重要,耳边涌动着让她瞬时杂念尽消的涌潮之声,辛渺睁开了双眼,身体如鱼一般自如地在海水中徜徉起来。
水好清澈,她看得见海底的白沙上有摇曳的海草,礁石上有小小的生灵,掩藏在沙下吐泡泡。
水下如同一个梦境,无比的缥缈,却令人心中宁静又安逸,仿佛可以乘着水波在这流动的抚慰中睡去,在这强烈的舒适中,辛渺手中的大虬眼珠蓦然散发出灿烂的金光,她一愣,下意识攥紧,随即,便整个人都被强烈的引力拖拽向前。
慌乱之间,辛渺满心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让花满楼复明的希望从自己手中逃走,于是她掌心用力到发疼,将逐渐开始发烫的大虬眼珠死死抓在手中。
这强烈的牵引力带着她朝海中深处飞去,窒息感令她胸口发疼,眼前一片昏暗,辛渺发颤的手臂紧绷着将手掌按在自己胸前,身体蜷缩起来,任由湍急的水流涌过身体,她努力地保持着意志的清醒,下一刻,自胸口迸发而出的强烈光芒瞬间将她的眼前照亮了。
当她睁开眼,她发现自己仰躺站在柔软的砂石之上,水流轻柔的托起身体,眼前的海面有金色的阳光照下,斑斓流动的绚丽色彩在其中翻涌穿行,如有实质。
就像是从睡梦中醒来,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崭新明亮,辛渺伸出手时,那些多彩的光华便随她而动,在水中蜿蜒游曳。
大虬眼珠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彩,粗糙灰白的表面被剥落了,转而变成一种温润如玉石般光滑的质地,可握在手里时,又清透又柔润,好像握着一颗水珠。
辛渺在水中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世界随着她的心神而波动。
平静的海面上升起了阳光,红红依然站在礁石上守望,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身后的沙滩上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它耳朵动了动,纳闷地转过身来:“你来做什么?”
“你们一大早就来这里,怎么还不回去?”楚留香环顾四周,眉头皱起。
“她怎么不在?“
“人还在水里,应该一会儿就上来了……”
楚留香知道辛渺最近一直操心着花满楼的药,此事非神鬼之力难能为,但如今乍一听,他还是瞬时变了脸色。
“已经下去多久了?”
“半个时……”红红话音刚落,便看见楚留香毫不犹豫冲入水中的背影。
“她不会出事的!你干嘛啊!?”
楚留香将它惊诧的叫嚷抛在了脑后,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辛渺要入水中,但是纵然她身负些他无法理解的神通法术,可是一个活人入水半个时辰,纵然是他这样在海上长大,能以内力换气的人也做不到。
或者说,尽管他知道辛渺会确保自己的安危,但他依然遵从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担忧她。
跃入水中之后,楚留香便如游鱼般灵活自如,修长的手臂轻轻一拨便腾挪自如,蛟龙似的腰腿摆动着往下去。
一片升腾的泡沫之间,他慌乱的目光四下寻找,片刻后,心便沉了下去。
楚留香浮上水面来,而水面上也一片空荡,起伏的海浪之间,只有刺目的眼光被折射出的炫光。
他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呼吸不畅——
“辛渺!!”
远远地听见这叫喊声的红红耳朵尖动了动,啧啧地摇头:“真是傻子……”
不过浪子痴情起来,还真是一场好戏,红红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可惜辛渺与这些男男女女,恐怕是不能长久,若是真喜欢上了谁,过个短短几十年,她恐怕要伤心死了。
楚留香再次一头潜入海中,然而当他在水中再次睁开眼时,一片虚无之中,辛渺朝他游来的身影却如幻梦般逐渐清晰。
她在水下看起来非常不真实,仿佛在莹莹地发着光,乌云似的长发在身后飘散开来,她看到楚留香时,甚至还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直到看见楚留香奋力朝她游过来,辛渺只好迎上前去,却立刻被抱了个满怀,被带着往海面上游去。
浮出水面的时候,楚留香顾不上滑落到眼中的水珠,只定定地看着辛渺。
“你怎么来了?”辛渺揉了揉眼,大为尴尬,楚留香想必是误会了。
不过楚留香看上去也不需要她解释自己在做什么,他看着辛渺苦笑了一声:“我以为你……算了。”
辛渺却露出了明快的笑容,她湿淋淋的眉眼长睫笑得弯起来,在水波中笑骂了他一句:“傻子。”
楚留香便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她迫不及待地抬起手来:“你看!”
多日以来,辛渺头一次露出这样振奋欣喜的笑容,她两眼仿佛在闪着明耀的辉光:“我做到了。”
“花满楼可以复明了,他能看见东西了!”
楚留香望着她这样不加掩饰地露出的神情,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失落。
“是啊,真好。”这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楚留香不得不在内心承认自己有着相当不光彩的想法,辛渺这么在意花满楼复明,是只在乎他的健康吗?
他是男人,他知道花满楼恐怕对辛渺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和其他人的好感不同,这种感觉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第158章
灵虎骨和大虬眼珠既然具备,接下来就是要熬上七七四十九日的药,火不能断,且每隔五个时辰,就要辛渺以仙力注入增加成功率。
听上去就很繁琐费时,如果辛渺之前开宝箱没有开出个电磁炉,那估计现在就没这么方便了,当时拿到的时候有多失望,现在就有多庆幸,这种小家电都自带定时,辛渺不由得感恩戴德。
因为要避着花满楼,所以这锅药只能放在她自己的房间,刚开始没什么,一连过了五日,花满楼便疑惑地问:“你近来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药香,这是何故?”
药哪里有香味,就是单纯的苦涩罢了,但这一方药自然不同,红红说是因为灵虎骨,炖煮时骨髓中会有一股异香,不过不知有没有坏处,辛渺便紧张地答道:“或许是我换了熏香吧。”
花满楼若有所思道:“这样么?可是这香味既不是花香,也不是兰麝冰片,不过闻着温软馥郁,缠绵不散,有些……”
他话音未落,突然觉得失言,脸上顿时泛起红晕。
其中未尽之语,花满楼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毫不设防地险些说出来了,好在说到最后停住了,否则如此孟浪轻浮的话一出口,在辛渺面前岂不是无地自容了。
辛渺捏着一撮小米,眼睁睁看着花满楼突然匆匆地转身离去。
高塔内,鸟窝和树枝上都站满了叽叽喳喳的鸟儿,一只喜鹊拍着翅膀突然扑进了她怀里,在她手上的陶钵里胡乱翻腾,险些手滑撒了一地。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陆小凤吊儿郎当地伸出胳膊一捞就将陶钵捞了起来,喜鹊从陶钵里飞出来,扬了两人一脸小米,飞到头顶的鸟窝里,和另一只抱窝的喜鹊亲亲热热挨在一起喂起来。
辛渺赶紧给他拍了拍肩膀,陆小凤便笑道:“这喜鹊倒也知道疼老婆。”
说完,他想起方才不小心听花满楼说的那话,下意识嗅了嗅,果然闻到辛渺身上确实有一股香气,而且引人入迷,多闻了两下,居然有些骨软筋酥,心里发痒。
飞快按下心头那异样的悸动,陆小凤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你身上似乎确实有一股药味。”
“是吗?那也没办法啊,在我房间里熬药,可能是染上了,我自己倒闻不到。”
辛渺把小米倒进食碗里,看着满屋鸟雀争抢扑食,倒是省得自己扫地了。
“应该是那灵虎骨的作用吧,刚开始熬的时候还闻到了,不像是在煮药,感觉是在炖大骨头汤……”辛渺咧咧嘴,看得陆小凤失笑:“原来是虎骨,没想到虎妖的骨头在这方面居然大有增益,果然不愧是成了精的,是要比普通的有效力。”
他忽然想到这药是要进花满楼的肚子里,便哈哈大笑起来,有些促狭意味:“你这药不仅是治眼睛的灵药,恐怕就是放在外面,也有的是男人要抢着买了。”
“什么意思?”
陆小凤笑而不语,就这个笑法不能不让人往歪处想,辛渺困惑地盯着他思考半晌,突然福至心灵,随即不知道该哭该笑:“你还真是,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成了精的灵虎骨,难道还不比普通的老虎骨头难得,自然有些非同凡响的效用,莫说是本来有心,连我闻了都心中小鹿乱跳,现在看你呀,如同天仙下凡了。”
陆小凤往栏杆上一靠,笑眯眯地望着辛渺,这玩笑话语让辛渺气笑了,恨不能伸手锤他一下。
“真是痴心错付,唉,没想到我陆小凤也有这一天,天道好轮回,太伤心了,我要赶紧去拦着花满楼,免得他也一腔真情都落空,和我做个难兄难弟吧。”
半真半假地叹息让辛渺心口猛地一跳,笑意淡了一点:“别开玩笑了。”
陆小凤看她神色变化,心里顿时大发酸意,往后倚靠着双手环抱胸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难道你真的不信?他对你有意,你或许难以分辨,可是在我看来,已经格外明显了。”
他心绪有些复杂,花满楼和辛渺真是心思浅显的人,只需微微一试探,她便有所反应,如此已经能说明这二人之间,并不是全无情牵挂念。
那楚留香呢?他可不是谦谦君子,论起讨女子欢心,花满楼含蓄温润的做派,很容易失了时机。
看来还得有个人来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虽说如此,但陆小凤却难以高高兴兴地为朋友牵线保媒,脸上笑意便彻底收敛了:“其他的我不敢说,花满楼对你情根深种,恐怕是无可救药了,只是他天生不爱轰轰烈烈地追求男女之情,你也知道,他因为眼疾,丧失了太多正常人的权利,若不是你出现,他此生都不会向哪一个女子表露爱意吧。”
他不明说,辛渺也懂了,花满楼会因为眼疾,担心拖累了谁,故此格外的独立,一个人搬出来家来住。
从刚才开始,辛渺就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开始强烈地跳动起来,一声声敲得她心慌意乱,有点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搅扰得十分不安,她有些无措,但没来由的,酸涩的欣悦之情不受控制的从心口带着热意蔓延到耳根。
陆小凤看她呆呆地站着,眼神很茫然,可是眨动不停的双眼和泛红的脸颊还是将本人的心意显露几分出来。
陆小凤还是酸酸的,但是还是有些受不了她这个手足无措的呆样,放轻了声音:“你若对他也有意,我的建议是,及时行乐,珍惜良人,又有何不可呢?”
***
辛渺大约有一夜都睡不好。
自从被陆小凤说穿,她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恹恹的,餐桌上一块儿吃晚饭,楚留香看出来了,频频问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一切都变了,所有人相处的气氛都变得怪怪的。
就好像以前被同事请去吃饭,结果餐桌上来了不认识的男人被迫相亲,她只能倍感煎熬地感受着古怪的气氛,连饭菜都不香了。
让人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感觉谁的眼神都仿佛别有深意。
好在第二天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白玉堂带着任慈夫妇回了丐帮,一举揭发了南宫灵的所作所为,在他们不问世事的时候,整个武林都为这个真相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一时之间,丐帮又是公开的向剑神道歉感谢,又是把白玉堂奉为座上宾,整个丐帮都在痛骂猪狗不如的南宫灵,骂他恩将仇报,整个天下都引以为耻。
白玉堂且先不论,西门吹雪的名声得以回正,不过他本人似乎并不很在意丐帮对他的误会,给陆小凤的信里寥寥数语,透着不愉快,因为他千里追缉那个黑衣人居然无功而返。
毕竟人是逃入了茫茫的大沙漠,了无痕迹,若非剑神对大漠所知甚少,贸然闯入必然生死未卜,他是一定不会放弃的。
但这不代表这个黑衣人就能这样被放过,显然,西门吹雪对于要杀的人都怀着一种绝无转圜的笃定,所以在回来之后,他立即开始打探消息,时机一到必然要深入大漠追凶。
说来很巧,西门吹雪寻觅的门路,居然还是楚留香的老朋友。
不过这位据说对大漠很了解很有经验的兰州首富却似乎并不愿意给剑神面子,倒不是不假辞色横眉冷对,只是带着商人特有的圆滑,含蓄拒绝拖延,显然是不肯配合。
西门吹雪怕延误了时机,在几番尝试后未果,不知道在哪儿打听到消息,来信让陆小凤从中周转。
没想到剑神也会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
这倒是令人意外,不过楚留香也很乐意帮忙,虽说不一定就能成,但他也没有拒绝。
但是从他口中得知,姬冰雁和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未曾见面,也不知道这位‘雁蝶为双翼 花香满人间’中的姬冰雁还能不能卖旧友一个面子。
白玉堂在丐帮处呆了几日,实在是盛情难却,不过很快就觉得无趣,如今杭州没有几个相识的人,辛渺和楚留香远去了南方,在知道陆小凤花满楼也跟着去了之后,便告别任慈和帮主夫人,果断来汇合了。
但如今这个世道,他一路来,也自然是看尽了人间疾苦,路上甚至杀了两个贪墨救灾银两的官,好在并无人知道他的身份。
一路累积的不平和愤懑,在抵达目的时总算是被抛在了脑后,看见自己的朋友,白玉堂心中自然又舒心了。
辛渺也很高兴白玉堂来了,几个月不见,白玉堂居然被晒黑了一点:“大漠边城的日头和如今的烈日,谁不得晒脱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