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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大人一身正气,很有威严,但也不失亲切,说话没什么架子,他甚至来吃饭还带了卷宗,都是关于红花教一案的各类文书。
正巧,辛渺也带了从广燕王府上带来的各种卷宗文书,吃完饭,众人当场就开始进入工作状态,翻来覆去地把这些文件纸张看了个仔细。
辛渺犹豫一番,还是乘机要了个签名。
包大人看了她一眼,一头雾水地签了。他为官多年,破案无数,见过的奇人异事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而这位麟主,据展昭和白玉堂所说,完全就是个神仙,尤其是她那神奇的洞府,包大人虽然不觉得是这俩人骗他,但还是觉得有夸张的成分在。
包大人也答应了她,明天就带她进行宫,但能不能见到安乐公主,这件事完全不能保证。
她说:“或许我直接去找皇上,证明我是红花教所说的麟主娘娘。”
其他人大惊失色:“不行,你若惊吓了皇帝,反而得不偿失。”
估计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万一皇帝被吓死吓病了?那么杨太后可能直接抱个宗室子过继,到时候挟天子以令天下,阉党和杨家更要飞到天上了。
“他都当皇帝了,心理素质这么差吗?”辛渺对皇帝是一整个一无所知。
包拯沉默了,但他毕竟是个忠君爱国的忠臣,纵使如今天子软弱无能,但在一个臣子眼中,他还不算顶坏的皇帝,都是小人作祟。
白玉堂嗤笑一声:“如今的皇帝还没断奶,你就算亲自去说,也改变不了什么,如今我们这里千方百计查红花教,后戚一家子使劲儿扯后腿,还嫌不够乱呢。”
展昭给了他一个眼神,白玉堂不屑地闭了嘴。
辛渺听得直皱眉:"可是藤颇塔吉费这么大一圈功夫才好不容易被塞进宫里,我很担心,我甚至有直觉,她面圣的时候会做点什么。"万一她刺杀皇帝呢?辛渺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她真要当刺客图什么,跑是一定跑不了了,还不一定能成功呢。
或者幕后人是想将她以宠妃的身份潜伏在皇帝身边,左右他的决策?问题是如今太后当政,皇帝的权利并不是很大,枕头风再吹也没用,若是引起太后注意,轻而易举就能被捏死了。
第191章
红花教圣女御前献舞,随后被皇帝宠幸。
这个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这样的发展让人有些吃惊,但还不算十分出奇,皇帝虽然不算荒淫无道,但后宫佳丽诸多,修道也并没有影响他广纳美色,在下旨让这个圣女入宫时,也有不少人猜到会发生些风流韵事,毕竟皇帝也是壮年,虽然没有生育,但也到底是个男人。
说来也是很符合百姓对皇宫贵族想象的发展。
许多人猜这圣女恐怕国色天香,是红花教要玩一出美人计,太后更是震怒,她前脚下旨要彻查红花教,就冒出个圣女来笼络住了皇上。
安乐公主因为随着皇上观看献舞,被太后迁怒,招去斥责了一顿,天色暗沉之后才从太后寝宫出来。
她和驸马都住在行宫内,距离太后皇上所居住的宫室颇有一段距离,走在宫道上,前面影影绰绰的站着两个人。
“可是安乐公主殿下?”一个威严的陌生声音,身边有个提着灯笼的婢女,却根本看不清脸。
“下官包拯,见过公主。”
真是如雷贯耳的名声,安乐公主站在原地一会儿,才看见黑暗中包拯隐约的轮廓。
但是安乐公主仍是呆住了,那提着灯的婢女站在包拯身后,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抬起脸来,露出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包大人不必多礼。”
辛渺看着安乐公主一步步走近,与她碧绿的眼睛对视着,轻轻牵了一下嘴角。
包拯只起到一个让她们俩成功见面的机会,他很快便沿着黑暗的宫道往外走去,此处就剩下辛渺和安乐公主四目相对。
“这是你兄长托我给你的信,往后你们的信件往来,都托我的信使转交,只需夜晚开着窗户,点一盏灯,便有它们来取走。”
辛渺第一时间从怀里掏出信来,安乐公主将这信件塞进怀里,默默不语。
之前辛渺给她写了信之后她就再也没回过。
姜此玉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何等心情,但她的确是在很短时间飞速成长了,只片刻就收拾好了心情:“多谢你。”
她模仿着自己以前那种轻快骄纵的语调:“我本来想着你是不会愿意参与到这些腌臜事中来的,如果可以,你还是尽快脱身为好。”
不过姜此玉也心知肚明,红花教背后的人目的不明,辛渺是必然会查到最后的。
但当她踏进整个国家权力中心之后,她的认知被彻底地改变了,忽然就明白了辛渺为什么以前退避自己,或许在她看来,自己和杨太后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些不事生产,整天勾心斗角的权贵——愧姜此玉还自觉高人一等,愤世嫉俗地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但实际上,正如她两个哥哥所说,都是‘小打小闹’。
直到直面杨太后的那一天,她才发现,她就是姜家人,骨子里流着脏臭的血,她生下来就是踩在别人头上而不自知,不是她以为自己看透了就是看透了,要想活着,还真就得活得像杨太后一样。
每每想到此姜此玉都觉得一阵作呕,尤其是当她意识到自己除非死了,不然等过个几十年,她就会变成太后那样,大势已去的青春面貌退却只剩恶毒和不择手段,她至今不记得杨太后长什么样,只知道一个满脸皱纹的女人被众人所簇拥,所有人都畏惧她而攀附她,她的华服臃肿而沉重,在灯火下每一根金丝都闪耀着光芒。
每次见她,姜此玉都要恭敬地将头颅低到地板上去,听着对方冰冷而不留情面的呵斥。
所以辛渺对这一切红尘富贵总表现得这么淡然,不是她要保持姿态美丽,就像杨太后供养的佛堂中那些高僧,每一个都努力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但他们的衣食住行无一不贵,更显得可笑。
所以姜此玉想,辛渺一定是知道,越是泼天富贵,越是人心莫测。
她就站在面前,姜此玉又嫉妒又欣慰地想,真自由,真好。
“你想离开的话,我可以带你走。”
姜此玉差点哭出来,但是随即就笑了:“姐姐,我以前很不懂事,你是知道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嫁人了,该明白事理了。”
辛渺看着她,感觉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姜此玉的说话的神态和眼神都完全不一样了,她甚至疑心是手里烛光灯火的缘故,尽管她打扮得光彩耀人,但却有着一种谨慎而思虑万千的沉重感。
姜此玉以前神采飞扬,学不会这样千锤百炼的成熟姿态,她在宫里很快学会谨小慎微。
“我说我可以带你走,真的,不会有后顾之忧的,就算是杨太后也不会找你兄长麻烦。”辛渺脑子里很快闪现出这么做会带来的后果,比如她可以用法术营造出一个合理的场面,让安乐公主这个人妥帖地消失在所有人面前,不会牵连到广燕王府。
辛渺觉得这就像是在路边捡到流浪猫,她想,她可以负责这个小姑娘后半辈子,她愿意,她可以让姜此玉看自己的课本,教她很多知识,如果姜此玉想回家也行,她可以想法子和广燕王给她弄个新的身份出来,她以后要是还想搞女子学堂也可以,总之一切都可以解决,说麻烦也不麻烦。
“我不走。”安乐公主深深地俯身向辛渺行了一礼,姿态优雅,“我要辜负姐姐的好意了。”
她在一片昏暗中抬起脸,碧色的眼眸像猫眼睛一样闪着微弱的光芒:“太后,杨家,我与她们势同水火,我不走,我要留在宫里,她怕我广燕王府谋反,我偏要反——”
她一字一句笃定:“你死我活,势不两立。”
辛渺的想法戛然而止,她这回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姜此玉又低下头,破罐子破摔似的说:“姐姐,我知道你不愿意为人刀俎棋子,我兄长也没法打动你招揽你入麾下,因为你不在意名利金银,我今日和你说明白,我以前是真心要和你做朋友,因为我也无所求,可是如今我想要的太多了,我知道你对我有几分容忍怜爱,如果你不想卷入这宫闱夺位之事,尽早脱身吧,或许早晚有一天我会忍不住算计你,利用你的容忍,利用我们的情分……让你站到广燕王府这边来。”
她轻声说:“到时候,就太恶心了。”
姜此玉说完,便迈步与她侧身而过,身影一点点被吞没在宫墙下的阴影中。
辛渺提着灯走到宫门后,包拯在门口等着她,显然也是听到了一耳朵谋逆之语,心有余悸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广燕王府有谋逆之心!?
好吧,惊讶,但也没那么意料之外,如今广燕王府本来就已经是太后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内忧外患,广燕王府一脉绝对无法姑息到如今。
毕竟杨太后心胸相当狭窄,她如今对广燕王府恨之入骨,还不是老王爷和先太妃曾经切实地威胁着她的地位,成王败寇,但阴影和仇恨还在。
但是前有南王谋逆,朝堂为之震动,也确实让杨太后心有余悸,现在这个关头,她也无法再风刀霜剑严相逼,万一真的将广燕王也逼反了,那杨太后手中的权柄更要遭到威胁。
她如今也只好拿红花教来转移一下朝臣们的注意。
两人走在出宫的路上,包拯忍不住说:“辛姑娘,广燕王府难道果真有谋逆之心吗?”
辛渺没有正面回答:“包大人觉得,改朝换代是好还是不好呢?”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可是群雄争霸,受苦的只有百姓。”包拯痛心疾首,他和朝廷其他臣子一样,不是不知道如今后戚阉党乱政,而君主无心朝堂,内有乱外有敌,又恰逢天灾,似乎已经完美地满足了王朝衰败之像,只等着一点点火苗就能点燃乱世。
可是他们如今还在坚持,就是因为一旦开始倾覆,那的确就是万劫不复,改朝换代是要见血的,到底要流尽多少百姓的血才能重新建立起秩序?这完全是个没把握的事,而且广燕王是明君吗?他得登大位之后,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吗?
包拯小心地打量着辛渺的脸,似乎想要从她的言语和神情来分析出她的立场,辛渺与广燕王府关系匪浅,她选择站在他们那边吗?
包拯紧张了,他不得不感到一阵忐忑,毕竟辛渺作为法力无边的麟主娘娘,能通鬼神号令百妖,这样的力量对于凡人来说,足以代行天命——她要让这天命落在广燕王身上,那么也许百年后她将得到莫大的荣耀和香火,作为广燕王一支乃真龙天子的切实佐证了。
可是辛渺就只是慢吞吞地走在他身边,她说:“你说得对。”
她觉得面前的路不再是彻底的昏暗,因为他们已经走出了宫门,洛阳行宫外,长长的街市上,行人游走,灯火通明,繁华的市井在远处目之所及,热闹的人声混杂,也许有些喧闹,却更胜过死寂的宫廷。
“我的立场,不必是任何一方,而是人民。”
第192章
辛渺这辈子可能都没说过这样的大话,小时候在国旗下戴着红领巾宣誓的时候,谁能想到她真的会有担负如此重大责任的一天?与展昭去捉拿洛阳红花教堂口头领时,她一路都在觉得可能真的是造化弄人,这回是真的为人民服务了,不过不是现代人,而是古代人民。
古代百姓的愚昧总是令人惊诧的,红花教的符水和装神弄鬼的手段总是在底层无往不利,辛渺抬头看着这豪华的大宅院,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别看如今闹着要抓红花教的风头大盛,实际上真干活的就只怕是包大人和他手下一帮人,如今抓了个头领,也算终于有所寸进,杨太后的侄子就任光禄寺卿才点了人马姗姗来迟,装模作样跑来摘桃子,白玉堂给人一顿脸色好瞧,才走过来黑着脸,与展昭和辛渺站在廊下站着。
查抄出的财产十分客观,这头领有一屋子小妾婢女,哭哭啼啼地被锁拿起来带走。
这些倒不算什么,只是后院仓库一箱箱的大眠花粉实在令人心惊。
“不知为何,到了洛阳,总觉得越来越近了。”整个大院子里人声嘈杂,三人就站在这儿观望,辛渺的声音清晰可闻。
展昭看了她一眼:“不论真相如何,最终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你对包大人很有信心?”
“包大人一向尽心竭力,做到人力所能及,可是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有许多无法靠努力达成的,不论是鬼神天命,还是宫墙内的争斗,都只能看着他们发生而已。”
展昭感叹了一句:“包大人明知功劳会被杨家人拿走,但他还是要为百姓做事,其实,就是求自己的心安。”
辛渺嘴角扬起:“你们都听说了吧,南王谋反过后,又是广燕王府。”
仗着武功高强不怕隔墙有耳,他们三个在这里风轻云淡地讨论着能让人掉脑袋的大事情,白玉堂将嘴一撇:“这些王侯贵胄都一个德行。”
他想到辛渺和广燕王府关系颇近,便忍住了更刻薄的话,望向辛渺:“你难道也愿意博一个从龙之功吗?”
辛渺闻言就叹息了一声:“你这么一说,好像这是什么好事一样,此事分明没有什么功德可言啊,刀兵起,战事一来,哪有不流血的?”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普照,辛渺仰着头看着廊外一棵杏花树,粉白的花瓣缤纷可爱,洋洋洒洒地在枝头招摇:“这种事对我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总感觉像是好多好多人的命运都在我一念之间,沉重得可怕,不过在别人冒用我的名义蒙蔽百姓取利生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卷进来了,这时候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我又做不到。”
她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分明地表达了态度,可语气也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显然是自己好好想过,且已经做了决定。
“那你?”展昭忍不住问。
辛渺转过头对他们俩笑了笑:“我老家有这么一个说法,叫历史周期性。”
“什么意思?”白玉堂挑了挑眉。
“古往今来,王侯将相,朝代更迭,人们分明活得没什么两样,刚坐上龙椅的人,励精图治,百废待兴,大大地施展了一番抱负,然后子子孙孙传下王位,再出一个昏君带和奸臣败家业,然后天命再落在其他人身上,照样传个两三百年。生在头,运气好,赶上好时候,百姓就像是洒在地里的草籽一样三两天就冒出头,运气不好生在王朝末年,那就是真的命如草芥。”
辛渺说:“我信这天下会有明君和忠臣良将,我信如包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但我不信所谓血脉传世真龙天子,明君的后代不可能一直是明君,受祖宗荫蔽的家族会衰落,生在权利上游的人是不会为下游的人着想的,他们只会日渐腐败,成为毒害国家的蛀虫而已。”
“在这个时代,百姓如此无足轻重,如地上的杂草一样,死了一批还有一批,所以史书中从不曾记载他们的名字,王侯将相之所以能留名史书,是因为他们主宰生杀大权,想要改变这一切,非得百年之功不可,并且还需要某些十分苛刻的条件满足积累,哪怕是神仙也做不到,何况我还不是神仙。”
辛渺昨晚翻看的初高中历史政治课本还放在床头,她学的时候没料到当初背过的枯燥学科在这个年代完全是可怕至极的屠龙术,平淡之中大有天地。
展昭心中震动不已,辛渺只不过寥寥几语,就将视角抬到千年以计,朝代更迭在她看来如此平淡吗?她嘴上说自己不是神仙,言语却总有着世外之人才可看清的通透和悲悯。
“我因为无法漠视而介入 ,所以我必须担负起这个责任,如今的江山不管是谁坐,都和我无关,只是我今天要做的事情,或许会影响到很多人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