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渺无语:“算了,也没几个了,你们吃了吧。”
奶甜糕点味儿,西门吹雪低头睨了一眼,发现是一些形状各异的新奇点心,陆小凤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故意要气一气他,立刻端着盘子往自己面前放,离他远远的。
“……”西门吹雪发出一声冷哼,懒得理会。
陆小凤将他抛在脑后,一边往嘴里塞饼干一边问:“怎么你这拿出来当干粮的?”
“我想去探望藤颇塔吉啊,这是伴手礼,结果一路下山,都快吃完了,我也没见着她人。”
辛渺问:“这次斗花魁,喜春坊来不来?”
陆小凤笑道:“这你就问对人了,还好你没去找她,喜春坊也要参加斗花魁,藤颇塔吉这样出名的舞姬,自然是要出场的,你要是去了指定找不到人。”
辛渺有些惊喜:“她在这儿啊?她在哪一条船上?”
陆小凤无奈,往窗口一指:“这谁能知道,你看这湖上,怕是大大小小有百来十条游舫,不止是花魁们的游船,还有城内诸多达官贵人文人才子,乘船饮酒取乐宴饮。”
他摇摇头:“你要是想找,自然只能等到花魁出场,挨个儿看吧。”
四人转而开始讨论起斗花魁的事,西门吹雪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直到辛渺忽然想起问陆小凤:“你们是来看花魁的?”
陆小凤手里拿着花满楼的折扇,摇了两下子,突然发笑起来:“那自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辛渺歪了歪脑袋,脸上很明显写着几个问号,看得他又失笑:“不过也是没想到你们也来了。”
来这里自然是因为西门吹雪,他租这么大一条游船,却不是为了游玩赏乐,而是为了杀人。
南宫灵今天也要来,就在这喧嚣鼎沸的西湖上,这欢乐愉快的夜晚,注定要发生一件血案。
不知那喷涌的血液撒入西湖湖水之中,又会掀起如何的波澜。
陆小凤当然阻止不了西门吹雪,但他还是跟来了,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凝重,好在辛渺几人的突然到来使得他短暂的高兴了起来,一时之间几乎要忘记这件事。
辛渺又说到要给玉狮钉马掌的事,他顿时又兴致高昂起来,甚至站起身出了船舱,把玉狮的一只腿抬起来,看看它的蹄子,估摸了一下厚度宽度,俨然是个行家里手。
“也是时候了,玉狮也可以载着你四处跑……”陆小凤一面说,一面摩挲着玉狮的脖子,在它耳边甜言蜜语一番:“论古今名驹,我瞧玉狮怎么也不逊色于吕布之赤兔,刘备之的卢——”
他夸得玉狮嘚瑟起来了,唏律律的发出阵阵长嘶,陆小凤便乘机将缰绳挽在了手中,骤然翻身骑上了马背,玉狮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条件反射般望向了辛渺。
辛渺:“……”
四目相对之下,玉狮骤然回神,骑在自己背上的不是辛渺!!!
辛渺还是头一次见玉狮发了如此雷霆震怒,惊雷一般长嘶一声,然后就开始疯狂踢腾跳跃,用尽了全身力气要把陆小凤给甩下来。
她都给看懵了,惊慌失措,下意识要上前去拦,花满楼立刻拉住了她:“危险,你别过去,这甲板上狭小,容易误伤你。”
白玉堂先是看得呆住了,然后就开始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安慰她:“放心吧!难不成陆小凤还能被马踢死?”
甲板上确实太小,毕竟只是一艘画舫,能供玉狮腾挪跳跃的也只有方寸之地,只见白马惊怒狂嘶,场面极其混乱,陆小凤骑在马背上,也是没料到玉狮反应巨大,一时上不来下不去,只能尽量稳住自己,颠簸得上下翻飞,好悬没被甩下水去。
辛渺喊也喊不住,这热闹可太大了,周围的游舫船只都被这动静吸引了,无数人引颈相看,隔着湖面很长的距离,都能看见这边甲板上一匹白马与骑上的人缠斗,一时之间是雪浪翻腾惊涛咆哮,有龙腾之形。
也不知道是谁在哪里惊叫,喊什么:“天马化龙啦!!快来看啊!!!”
辛渺:……
第103章
这边在上演白龙马斗小鸡,那边煊煊赫赫的已经响起了锣鼓丝竹乐声,水面上映着璀璨的灯火,几十艘宝船游舫连成一片,岸上顿时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真是热闹成一团了,陆小凤还是找到了个合适的机会,一个鹞子翻身,从那马背上翻了起来,呼啦啦像个壁虎似的,也不知道是被甩出去还是自己飞出去的,一下子落在了船舱顶上,转身一抹胡子,还是潇洒得很。
不远处看见的人都站在船上给他鼓掌,陆小凤还对人家点头致意,只是甲板上玉狮且气着呢,他还不敢下去,怕给尥蹶子挨一个窝心脚。
玉狮扯着脖子对他骂骂咧咧嘶鸣不止,鼻孔粗喘着喷气,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哎呀!!!
辛渺好悬没笑出声来,趁着机会连忙上前,挽住缰绳,搂着它一顿安抚。
西门吹雪默默的凝视着那些被踢烂踹翻的围栏灯架等不甚牢固的设施,一语未发。
白玉堂已笑得前俯后仰,花满楼直摇头,用扇子精确的指了指蹲在顶上的陆小凤,无奈之色溢于言表。
鼓点声声澎湃迫人,随着乍然而起的琵琶妙音,湖面上的游舫都已逐渐聚集合拢到那些花魁船附近,争先眺望,期盼着能看见今夜的主角们。
一时之间,他们的船反而远离了热闹的中心,船只一艘艘与这大船擦肩而过,将它独留在较为寂静的湖面上,前面连成片的大小游舫群聚,而这艘船离群索居,静静漂泊在连绵迷离的灯火以外,像一颗孤星。
但鼓乐之声不绝于耳,开阔的水面使得任何声音都毫无阻隔的传播开来,陆小凤站在高处,略一眺望,已经能看见其中一艘花魁船上,众星拱月的高台上,衣装华美的花魁已抱着琵琶惊艳登场,伴着鼓声弹奏铮铮琴声。
如此喧闹的场面下,第一个出场的自然有两把刷子,何况这位花魁娘子表演的还是琵琶,若是不能一下子赢得满堂喝彩,那场面恐怕就不会很好看。
这一家教坊显然是使了大力气,整艘画舫金碧辉煌,高数丈的舞台,她一上台,高凌水上的舞台自然不会十分稳当,普通人上去,只要低头一看,腿也得打颤,晃来晃去怕是也站不稳。
但她抱着琵琶上台,裙衫随风而起,空中一轮明月,她就仿佛那仙子一样要随风而去,脸上的笑容也是丝毫不变,姿态袅娜可怜,已大大的惊艳了岸上和船上的观众们,掀起一片潮水般的鼓掌和叫好之声。
但她上台弹的竟然是一首《兰陵王入阵曲》,伴着那有力的鼓点声,真是杀伐决断震撼人心,一下子就把场面给镇住了,昂扬的战意迅速将气氛点燃,听的人是热血澎湃。
一时之间连玉狮都忘记生气了,和辛渺一起睁大了眼睛往那边看去。
“好厉害!”辛渺揽着玉狮的脖子,惊叹了一番。
不管是这表演本身水平,还是这灯火万千人声鼎沸的氛围,已经瞬间将她震撼,完全看傻了眼。
花满楼也瞬间被这声色给吸引了,眼睛中映满了光辉,十分明亮。
辛渺听了个开头,已经是满心敬佩,只觉得如此精彩的表演,定然是要得花王了。
几人都全神贯注的被吸引了注意,丝毫没有发现,远处湖面之上,还有一艘小船,离得比他们更远,船舱中燃着并不明亮的烛光,静静停在水面上,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这艘普普通通的小船实在是太不显眼,它在一切人世的喧嚣以外,甚至都不愿意靠近那热闹的中心。
这样的一个夜晚,这样盛大的热闹之外,他们这两艘离得远远的一大一小两艘游船很快显得孤立而古怪,只是众人的目光并不会从惊艳而夺目的花魁娘子身上挪开,分一星半点给这两艘奇怪的船只。
但西门吹雪不会,他根本心无旁骛,似乎眼里看不见那些莺歌燕舞,他的目光偶然间捕捉到了那艘小船,然后就全然定住了。
陆小凤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沉默而冰冷的注视,脸色骤然一变。
辛渺还睁着眼睛沉浸在这景色声光之中,但突然之间,她的脊柱处条件反射般起了一串颤栗,仿佛有什么寒冷至极的东西从下往上蹿进了天灵盖,让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等她回过神来时,仿佛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她身旁的白玉堂和花满楼比她察觉得更快,豁然转身,满脸都是戒备和警惕。
玉狮也乍然长嘶了一声,像是惊吓般蹿跳了一下,当她转身回头,眼角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出鞘的锋芒。
冷极了,恐怖极了,就是虚空之中骤然升腾起来的一股昂扬杀气,无情无欲无思无觉,就是单纯的杀气。
他们只看见西门吹雪的残影,如同夜色中的一只蝴蝶,扑朔间飞到了水面上。
他随风而鼓起的白衣在月色下显得皎洁无比,而那行动间的轨迹竟然又是十分优美的,姿态真的像一只很漂亮的白色蝴蝶,辛渺脑子一片空白之中,只见西门吹雪轻飘飘的在粼粼的水面波光上一闪,已经在几个瞬息中扑向了那艘小船。
隔得老远,远处传来激昂紧密的鼓声,居然瞬间与她的心跳严丝合缝的合拍了,在西门吹雪扑杀那艘小船的瞬间,一个人影也破窗而出,针尖对麦芒的与西门吹雪正面相击。
“锵啷——!!”
她从来没发觉琵琶拨弦的声音居然和拔剑出鞘的声音那么相似,杀意冲天之势,看得她心惊胆战。
“好!!”山呼海啸般的叫好之声又猛地一扬,人们全情沉浸在这琴声之中的时候,根本无人发现,就在他们身后,一场让人汗毛倒竖的厮杀悄然无声的倒映在寂静的西湖水中。
这就是顶尖高手的水平,或者说,这就是剑神的水平……
辛渺心脏狂跳,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如此的场面,整个脑子都发麻了,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杀气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她恐怕永远忘不了刚刚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冲击力极大,大到能直接掀翻她目前为止对“武学”的所有浅薄认知。
她本来是应该害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辛渺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紧紧握住了青鸿剑的剑柄,她攥得很用力,能清晰的感受到剑柄上坚硬细腻的花纹,像是烙铁一样烙在手掌心里,不知道是剑在抖还是她的手在抖,耳边甚至都能听见微微的嗡鸣。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是不是因为害怕,她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武器,仿佛那一掠而过的杀气会掉头直扑面门一样。但是辛渺混混沌沌之间,竟然又生出一种很激烈的兴奋之情,于是几乎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西门吹雪的背影。
第104章
当西门吹雪要杀某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恐怕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的。
陆小凤在上面苦笑了一声,花满楼神情凝重极了,问道:“他今夜,是来杀人的。”
陆小凤轻声道:“不错。”
白玉堂立刻望向他:“那是谁?”
“南宫灵。”
辛渺转头,看向白玉堂,他面露思索之色,很快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丐帮的那位少帮主?”
辛渺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以为,剑神的剑,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人。”花满楼凝神,折扇敲了敲手心:“南宫灵的江湖名声向来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上佳,能和楚留香交上朋友,也算是个英雄好汉了……难道他其实是个表里不一大奸大恶之徒?”
花满楼对西门吹雪的判断毫无怀疑,他甚至都没有质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辛渺有些惊讶。
西门吹雪的信誉居然这么高。
陆小凤沉声:“西门说,丐帮帮主任慈一直被南宫灵所囚,处境凄惨至极,南宫灵恩将仇报,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不配为人。”
其实他与南宫灵也有几面之缘,对方实在不像是如此阴毒狠辣之徒,但他最终还是相信了西门吹雪,尽管西门吹雪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他要是杀了南宫灵,真相必然会大白于天下。
说到这个,陆小凤还有些矛盾,他虽然与南宫灵没什么交情,但楚留香却是南宫灵的至交好友,因此,陆小凤也试图从中斡旋,楚留香这一走,走得不巧,他只能紧急去了信,但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楚留香晚上几天再走,那么他劝西门吹雪,楚留香劝南宫灵,也许还有转圜商量的机会。
白玉堂十分敏锐,忽然问道:“南宫灵为何在此?”
堂堂的丐帮帮主,杂务缠身竟然还能在这样一个夜晚,独自乘着一艘小船在西湖上来,显然并不是为了赏月游湖看花魁。
倒像是借着夜色和繁华盛事的掩护,来密谋或者相会什么人。
那边西门吹雪已经和南宫灵过了几招,南宫灵用的是两把短剑,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与西门吹雪交手,竟然还能有来有往,也不愧是丐帮上任后威望不逊色任慈的青年才俊。
但西门吹雪太强了,数息之后,南宫灵就已吃力起来,根本应对不了剑神那冰冷而密不透风的杀气。
就在这时,小船中又冷不丁的杀出另一个人来,是个男子,一身黑衣,头脸裹得根本看不出来,但武功极高,毫不犹豫的杀入了战局,与南宫灵立刻相会,并不用任何武器,而是用的极其精妙的一种掌法,居然将西门吹雪逼退了一尺。
他并不恋战,只是将南宫灵从岌岌可危的境地中拖了出来,两人似乎十分默契,迅速对视了一眼,然后共同攻向了西门吹雪。
陆小凤俨然紧张起来,他蹲在那顶上,突然道:“不好!”
但是他并没有动,反而是辛渺整颗心都吊起来:“他们二打一……你不去帮忙吗?”
白玉堂很肯定的说:“他们打不过。”
果然,西门吹雪一剑在手,简直化身成了个杀神,而且他的目标非常执着,只对着南宫灵一个人,不死不休的架势,那个黑衣人屡次杀来,气势汹汹,西门吹雪毫发无伤,将对方逼退,剑锋又毫不犹疑的指向南宫灵。
对他来说,黑衣人的纠缠只是一种干扰,西门吹雪真就像是一把无情的剑,那杀意和心绪如同磐石般不可转移,不可动摇,交手几十招过后,南宫灵已经到了穷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