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辛渺连忙说“我一个人也无趣,她跟我说说话挺好的。”
陈二妹便如同得了圣旨一般高兴起来,偷偷对厨娘吐了吐舌头。
厨娘松了一口气,没空理会二妹,对辛渺说:“姑娘,饭食好了,您在这儿吃还是在楼上厢房里去吃?”
“就在下面吃吧。”辛渺说完,站起身来,摸索着往船舱里走,陈二妹十分机灵,连忙上去扶着她,又得了辛渺一句:“谢谢。”
船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厨房仓库都在后头,把头一家睡在下面,船上又有个小客厅,桌案橱柜俱全,又设有小榻,供起居坐卧。辛渺的厢房卧室在楼上,更是经过好一番装饰,宽敞明亮,侧房还有浴室。
陈二妹把她扶到小客厅圆桌上坐好,从屋后小门与姐姐和厨娘给她端上饭菜来,蒸的一条鳜鱼,鸡蛋羹,腌的小菜,一碗海参炖鸡汤,香气扑鼻,馋的陈二妹直咽口水。
她姐姐看见了,不免皱眉对她摇头摆手,小心的看了一眼辛渺,她双目凝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温柔和煦,但确实是看不见的,陈大妹心里不免为她可惜。
辛渺听见三个人的脚步声,就知道大妹也来了,先前她在厨房里帮母亲料理厨房,因此一直没有上甲板上来。
“你是二妹的姐姐吧?”陈大妹也没想到辛渺知道她,不善言辞的大妹便有些脸红,垂着手站在桌边,细声细气的回话:“是。”
辛渺对她说了谢谢,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们都吃饭了吗?”
陈大妹有些侍奉的经验,还以为辛渺是觉得他们偷吃了东西,脸又一白,紧张起来:“姑娘,你没吃我们哪儿敢先动啊。”
辛渺没发觉她的害怕,只是轻轻啊了一声,脸上有些歉然:“以后你们别等我吃完再吃了,我吃不了多少。”
厨娘连忙上前来:“姑娘放心,五爷给足了银钱的,姑娘的饮食想吃什么只管说。”
辛渺应了一声,又说:“你们别太拘谨,我也不是什么处处要人伺候的大小姐,不要讲这么多规矩,也别做的太浪费,鱼和肉这些一起分着吃才好,否则我也吃不完。”
厨娘听她说完,就知道她是个平易近人的,心里开阔起来,脸上带笑,连声答应。
吃完一顿,辛渺又自己在甲板上走动,陈家两姐妹都上前来和她聊天说话,厨娘知道辛渺不会对下头人动怒,便由着两个女儿靠近了。
得了特赦,陈二妹就更显得活泼了,辛渺跟她一聊,就如同打开了话匣子。
运河上水鸟来来去去,倏忽飞过,时而下水叼鱼,时而又飞到船舷上休憩。
陈二妹说:“这些鸟儿最可恶,有些专往人头上拉屎。”
陈大妹瞪她一眼,什么屎啊尿啊的,最忌讳在主人面前说,陈二妹说得粗鄙,但辛渺却只是一笑:“鸟是直肠子。”
“它们还聪明着呢,喂过一次就记得你了,还要天天带着一家子来找你。”二妹立刻又转移了话题,大妹也说:“是啊,跟听得懂人话一样,怪不得那些打仗的将军都爱用飞鸽传书。”
“你说那些鸟儿是怎么知道自己该往哪儿飞?它们也认路吗?”
两个女孩儿说着,一只鸬鹚忽然冲入水面,溅起水花儿来,陈二妹连连拍手:“哎呀!快看!它抓鱼了!”
果然,片刻之后这只鸬鹚就叼着一尾小鱼破水而出,立在不远处的船舷上,梗着脖子往下吞咽,扇翅摆尾,抖落身上的水珠。
辛渺若有所感的朝它望去,只见隐约的鸟类轮廓中闪着一点白光,与其他平凡的飞禽走兽都不同。
这鸬鹚也忽然脑袋一甩看见了辛渺,都吞了一半的鱼一下子从喉咙里滑出来落在甲板上,猛然嘎嘎叫起来,慌乱的扇着翅膀,一头栽倒船下去了。
“哎哟!”陈大妹惊奇地叫了一声,陈二妹则惊喜得拍掌大笑:“瞧!它送给咱们一条鱼!”
那鱼虽然小,但白来的就很值得一乐了,陈二妹就连忙跑去把那在甲板上弹动挣扎不休的小鱼捡起来,抓在手里,和姐姐头碰头紧挨着说笑把玩了一番。
玩了没一会儿,两姐妹便把这不到巴掌长的小鱼又扔回河里去了。
第121章
大妹和二妹都是水上生水上养,天清地秀的江南风光里生长的渔家妹子,真挚朴实天真烂漫,辛渺对这样的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三个人很快熟稔起来。
船行一日,又在早晨停泊在一个城镇的码头,厨娘上岸去采购新鲜食材,小船靠岸也稍作休憩整顿。
天雾蒙蒙的一片鸭蛋青,水面上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晨光乍现,穿透这雾气照耀着江南的水乡。
空气湿润,但窗口的阳光又是暖洋洋的,将人从睡梦中唤醒过来。
辛渺睁开眼,她已经熟悉了水面船上随着水波晃动的感觉,同时能听见镇子里码头上热闹的人声。
恍恍惚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家里,直到听见违和的烟火声气。这感觉其实挺好的,辛渺在被子里又呆了一会儿,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屋外传来轻巧的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陈二妹小声和姐姐谈笑的动静。
这脚步声到了门口,辛渺不等她们敲门就扬声:“我醒了,进来吧。”
两姐妹推门进来,陈大妹将手里的热水盆端进来放在盆架上,伸手一摸,转头对辛渺说:“姑娘来洗漱吧。”
昨晚也是两姐妹帮忙照顾端水洗漱,辛渺虽然很惭愧,但如今形势不允许,她也只好接受别人的帮忙。
她走到盆边,听见陈大妹已经利索的将帕子浸进水里要代劳了,赶紧说:“没事,我自己来吧。”
她自己刷了牙又洗了脸,船上甚至还准备了胭脂水粉,可见细心,不过辛渺没有用过,只擦了一点点带着玫瑰香气的香膏,不过两姐妹对这些罕见又昂贵的化妆品很向往,都是青春好年华,谁不爱美呢。
这些胭脂都不是便宜货,不用倒可惜,辛渺坐在妆台前,整装束发,摸索着找香粉和胭脂,精致的瓶瓶罐罐上都贴了条,不过她如今也看不见,问两个女孩儿,都说不识字。
“姑娘要梳妆?这可怎么办?我可不会呀。”陈二妹有些犯难,只好望向自己的姐姐,可惜大妹在富贵人家家里帮工,是见识过一些场面,但梳妆手艺可不是她能学的,辛渺又不是渔家女子,总不能和她们一样。
辛渺摆摆手,笑了:“我不用这些,就是想给你们俩一些,我闻着都挺好的,你们能用上吧?”
陈二妹有些脸红,疑心是自己问东问西叫辛渺看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别臊我们,我们哪儿用得了这种好东西。”
“谁说的,我看你们不用才是浪费了。”辛渺说完,伸手摸着一个圆圆的小盒子,上面全是繁复细腻的雕花,就拿起来,凑到面前闻了闻,拉了拉陈大妹:“来,你看看这上面写字没有?”
陈大妹一看,盒盖上确实刻了字,就点点头:“有。”
辛渺把手掌伸到她面前:“来,你把上面的字描到我手心里,我就知道是什么了。”
陈大妹就照葫芦画瓢,笨拙的伸着手指头在她手掌心划字,二妹在一旁指挥“你少写了一点!”“这横太长了!”
逗得辛渺忍俊不禁,不住要发笑。不过她还是磕磕绊绊的辨认出来了:“哦,是胭脂啊。”
陈大妹抿了抿嘴,小声说:“好几盒呢,有红的有白的有粉的,其实我也觉得这是擦脸的胭脂,又怕说错。”她说完又嘿嘿一笑,“我们连自己名字都认不得呢。”
辛渺听了这话,心里突然不知道是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她愣了愣,将胭脂盒放到陈大妹手里:“现在你知道胭脂是怎么写的了,也算是学会了。”
两姐妹都不敢相信,但辛渺真把这些胭脂水粉都送她们了,还借妆台给她们俩互相梳头装扮。
她们给辛渺端上来醪糟小圆子做早餐,辛渺就坐在一旁吃,只是耳朵还听着两姐妹欢声笑语,彼此装扮谈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桂花头油的香气和其他水粉的气息,十分快乐。
之后辛渺就开始教她们认字,写自己的名字,船上有笔墨,但厨娘不许她们糟蹋,十分过意不去,辛渺便教她们在手上划,或者手指沾着水在桌子和地板上,以及任何可以写字的地方写。
这日子过得十分安逸,又是一日,天色黑了,月明星稀,两姐妹便教着辛渺在船上钓鱼,厨娘给她们在一旁生了个小炉子,支起来煮茶,或者烤紫菜,便下去点灯缝衣服了。
辛渺在甲板上坐着,其实她是无法参与进来的,不过现在在一旁参观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倚着小竹椅,夜风拂动,水面波涛涌动的声音中,忽然出现收杆的动静,陈二妹随即高兴得大叫:“呀!上钩啦!”
两姐妹抢着拉鱼竿,叽叽喳喳间,那鱼浮出水面 ,疼得甩尾,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水声,听着体型颇大。
辛渺听着也高兴,站起来远望,也看不见,只是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看来是要钓起来了。
风中忽然传来猛力拍动翅膀的声音,辛渺侧耳一听,便觉得异样,再一‘看’,一只水鸟扑着翅膀在船周盘旋,身上带着一阵妖光,原来是之前那只鸬鹚。
水里的鱼挣扎得没了力气,两姐妹就乘势一提,鱼线吊着这鱼破水而出,还没来得及欢呼,一道劲风斜奔而来,鱼竿为之一轻,两姐妹差点摔个倒仰。
陈二妹指着那夺鱼的鸟大喊:“哎呀!!”
她们自然是生气,但又没办法飞,也就只好都气鼓鼓的散去了。
辛渺没多说什么,稍稍安慰了她们俩一下,不过心里就有些慎重了。
这鸬鹚是想干嘛呢?
心里有些疑虑,但这鸬鹚抢了鱼就跑,也不像是要作乱害人,叫人困惑。
结果当夜,辛渺正睡着,窗口忽然传来一阵笃笃的声音。
她一下睁开了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又听见笃笃声,才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可没处落脚,哪儿来什么东西的敲窗户?
“……”辛渺还来不及害怕,就听见一阵细细的说话声:“大人?大人?小妖来请罪了——”
她只好下床,慢慢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果然是那只鸬鹚,它缩着站在窗边,伸头摆首的说:“我今天抢了您的鱼……实在是罪过,但是前日小妖好不容易博得口粮又白白失去了,总得拿回来吧。”
鸬鹚嘀嘀咕咕的说。
“……你既然抢回去了,那干嘛还来?”
“哎呀,哎呀。”鸬鹚在窗台上畏畏缩缩,“虽然如此,但抢的毕竟是大人您的鱼,小妖还是心有惴惴……”
这妖怪还挺轴,大半夜的,辛渺无奈得忍不住扶额,又笑:“那倒也不必了。”
“大人……大人若是不嫌弃,小妖也可在您这里某个一官半职啊……”鸬鹚嘿嘿嘿的笑起来:“我们鸟中弟兄都传遍了,那山魈和那羊精,您都收用不弃,那咱们这些长翅膀的,也不能显得太没用了吧。”
“……”
辛渺再次无言,每次她为这些妖怪直白而天真的脑回路感叹的时候,总会有些惊人之举来打破这种她对于妖怪智商的误解。
“原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大半夜的来拜访,看来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了?”
辛渺又笑,这鸬鹚果然又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还真是呢!”
“您瞧瞧!”它特地打开翅膀,扇出一阵狂风,“我们这些天上飞的,用处可大着呢,又能传信又能打探!可太便利了!!”
没想到它还是个挺能推销的,这两点一说出口,辛渺本来一直想笑,但细想了想,确实很有道理。
打探消息还在其次,她又不是运筹帷幄行兵打仗的将军,不过传信这点,确实很重要。
古代消息不灵通,隔着老远,书信往来滞后性太大了,始终不够便利快捷。
要是真能飞鸽传书,那要联系朋友就方便多了。
之前出事,通知楚留香的书信寄出等他收到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差不多,先前陆小凤又给寄出一封,不知道他收到没有。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还真有个忙要你帮。”
辛渺说完,转头去柜子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了鸬鹚。
“你飞得比我快,麻烦你去找一个叫楚留香的男人,把这个给他。”
鸬鹚端详了片刻,小心的伸出爪子抓住她手里奇奇怪怪的毛线玩偶。
辛渺又沉思片刻,说:“要是可以,就麻烦再传个口信,就说,事情已经了结,我在去光州的路上。”
这可有些难度,她也不知道如今楚留香还在不在哪儿,他如果受到了第一个消息,知道南宫灵死了,那必然会折返回杭州,这一来一回,说不准俩人就错开了。
楚留香现在再去也没用,说不准会卷入无谓的争端,如果他还没来得及走,那正好能见面,她能亲自告知他详细情况,在做打算。
鸬鹚知道这下可是全靠这第一个差事打响招牌,立刻信心满满道:“小事!小事!小妖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