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渺送走这鸬鹚,也差不多该走了,心里顿时一股不舍之情,下了楼,好好安慰一番哼哼唧唧的玉狮,便收拾了一个小藤箱子,从家里拿了两件舒服的换洗衣服,装了一盒笔和橡皮,还有之前完成日常任务奖励的一本格林童话。
虽然商城中不卖书,但这格林童话她是真没什么好看的,只略翻了翻回忆了一下童年就放下了。
拿硬笔则纯粹是因为方便写东西,她虽然从小学过毛笔字,但现在这个情况,还是硬笔好写。
收拾好东西,她便走出宅院,四下里一看,渠藏却并不在,略一犹豫,喊了两声,不见人影。
辛渺并不知道渠藏一回家就钻进家庭影院去了,她是如何也料不到山神大人对现代影视剧十分痴迷,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一袖收了院子,渠藏却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眉头微簇,似乎极不满意,甚至有些郁气。
她被盯了两三秒钟,好不自在:“大人……”
刚要开口,渠藏便如烟似的嗤然散去了。
“……”
她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把人给得罪了,但是又确实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一头雾水的往外走了。
山路走过一遍,就好走多了,辛渺小心的挪动脚步,沿着地图又走到江边。
此时月亮似乎慢慢的要出来了,她感到一阵充盈的清炁浮现在天地之间,在清幽寂寥的山水之间回荡。
江水无波,四下只有些蝉鸣鸟叫,更显得安静。
辛渺慢慢走近原来船泊的地方,正要喊两姐妹,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辛渺心中咯噔一下,毫不犹豫提气就飞身而起,气运周身,正好一缕清辉从天边垂下,她黑暗的视野逐渐便亮了起来,月华如丝,朦胧的罩在大地之上,江上的船只静静的泊在水面上。
呼救之声正是从船上来的。
辛渺猛地一震,足尖踏着清波,一刹那间便凌风而起,落在甲板上。
她四顾打量,才发现不知何时空荡荡的江面上又多了一艘小帆船,紧靠着他们的船只。
船中传来刀剑之声,只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和叫声,三个女子从船舱内奔逃出来,后面紧接着一个踉跄,跌出来一个人。
“爹!!”陈二妹被姐姐和母亲拉扯庇护着,此时他们都没有一个人发现辛渺站在甲板上。
船舱中有人冲出来,手中举着不知是刀是剑,就要砍向陈把头,母女三人骤然发出悲怆的哭喊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砰——”一个黑乎乎的物件骤然破空而来,将那行凶恶徒砸得噗嗤一声,重重吐出一口血,飞进屋里,叮铃桄榔一阵响。
辛渺两三步上前,将六神无主惊诧得要命的母女三人护在身后,她们才惊觉是她回来了。
陈二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抖抖索索的紧挨着她:“姑娘!有漕帮河盗!!”
小姑娘吓得牙关咯咯响,她虽说长在水上,却还没有碰见过这些强盗。
厨娘扑向自己的丈夫,和大女儿一起将把头扶起来。
“当家的……”
把头似乎是被踹了一脚,昏死过去,一家子抱作一团,哭了起来。
“你们别怕,我会武功。”辛渺温声安慰。
船舱内又响起一连串脚步,粗略一听有四五个人,直奔甲板而来。
几个手持长刀的大汉鱼贯而出,立刻发现了她们,彼此飞快对视一番,冷笑连连。
这船他们跟了有几天了,确认船上无护卫家丁,只有几个女流和一个船夫,除却那美貌盲眼女子外,其余都是伺候她的,那女子不必说,那船上想必也有些资产,船也是艘好船,便生了歹意,要一口吞下。
“小娘子,兄弟几个刀剑无眼,怕伤了你那花容月貌,你还是乖乖束手……”
没想到这边话没说完,辛渺身形便一花,月色下青衫如鬼影一般猛然袭来,一掌就拍到他胸前。
黑暗之中,辛渺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胸骨在掌中咔嚓一声,清晰入耳,猛地塌陷下去,隔着衣服,那皮肉下骨骼碎裂的感觉令人作呕。
她一瞬间有些懵了。
第125章
杀人的滋味总不会好受的,辛渺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但眼下情况实在不能容许她细想。
江上现在静悄悄的,除了她们好像没有别的船只经过,辛渺全神戒备,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耳中,顷刻间又抬脚,往斜后方一旋一踢,又踢着一个人,那凶徒手中钢刀当啷落地,被踹飞出去,翻过船舷直接惨叫着落进了江中。
这无疑又惊动了更多他们的同伙,辛渺似乎已经听见那河盗帆船上传来紧急的呼和之声和脚步声。
辛渺不知这些人是如何上到船上来的,但船把头如今晕了过去,她也顾不得许多,凝神细听,恐怕还有人。
“先把船开走!”
她疾步走向前,拉住陈二妹:“你们能不能开?”
只听得大妹哭着说:“我和娘也许能划动。”
“好,先把你爹送到楼上我房里去。”
辛渺点点头,让母女三人一块儿将把头搬动到自己屋里,辛渺从床头抽出自己的剑来,锵啷一声,剑光雪亮,几乎将整个屋子映出。
母女三人看见辛渺如此临危不惧,又武艺高超,立刻像是找着了主心骨了。
她们丝毫不知道辛渺看着有条有理,实际上后背冷汗都要把衣裳浸湿了,但她也知道,此刻一定要冷静,否则别说是她自己,这船上一家四口人的命怕是都得没了。
因此,她咬了咬牙,半点不露惶恐之色,握着剑时,一股力量仿佛支撑住了她的手脚似的。
“咱们去开船,二妹,你在这里守着你爹,别点灯,把门堵上。”
二妹吓得涕泪直流,却也抽抽噎噎的点头,跪在床边紧紧的拉住无声无息的父亲的衣角。
厨娘与大妹对视一眼,心里自然也怕的不成,但辛渺走在前头,她的背影实在是太让人安心了,只见她紧紧的握着剑柄,裙摆与衣袖皆利落的挽起掖住,虽然目不能视,却疾步而行,迎风而立。
三人到船舱后,母女俩撑篙摇桨,满脸大汗,引动船只缓缓的往河中逃去。
船后爬绳索的河盗哎唷几声,一两个掉进了水里,扑通一声,而其余的却都气势汹汹的翻上了船来,昏昏暗暗的甲板上只有三个女人,两个划船的见黑乎乎几个人影翻了上来,怕得惊叫,却都不敢逃开,只是更加奋力的摇桨。
原来是有一个女子手里也持一把长剑,似乎正等他们来。
那剑刃在黑夜中折射着月色,清凌凌一片,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剑光已至。
那把剑细长,刺来时轻飘飘如一道流光,须臾之间,他们还来不及抬起刀,就发现那剑光闪烁之间,映亮了一张已经近在咫尺的脸庞,那脸仿佛仙子下凡似的,只是在瞬间与光影中转瞬即逝而已,倒也称得上惊鸿一瞥。
但下一刻,剑刃就无声刺破了皮肤血肉,那点点温热飞溅到脸上时,他们才惊觉不好。
这女子会武功!
当这个认知出现时,这些凶徒也顾不上什么美人不美人了,劈手一刀,大喝着冲上前去。
辛渺也短暂的思考过需不需要留手,但当这些杀人如麻毫不手软的河盗冲来时,她就发现自己也没有留手的余地。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接触到所谓的‘江湖’。
那些武林高手,少年英雄是江湖最灿烂的一部分,但其余的,便确确实实只是野兽间的互相厮杀了,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刺激着人的底线,她也分不清自己是恐惧还是愤怒居上,她好像和自己的剑融为了一体,唯一能做的尽可能杀掉更多敌人。
她所学的武功在如此关头,如同本能般被使用出来,辛渺的身影与这几个大汉相比实在是纤瘦柔弱了些,如恶虎中的一只兔子,但偏偏她的动作却如水流一般,奔流般迅疾,灵巧敏捷又更胜一筹,手中的剑刃随之飞旋,刺破他们的衣服和皮肉。
母女俩听见甲板上惨叫连连,不多时,这些河盗接二连三的倒下,黑暗中涌起一股极重的血腥气,杀气冲天。
她们的腿已经抖如筛糠,但看见这些凶恶的男人连着倒毙与辛渺的剑下,都不由得放下心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快了一些。
大妹看见辛渺的身影站立在他们之间,衣裙上大片污了血迹,虽然片刻不发一语,却不住的喘着气。
而往后看,那艘叫人毛骨悚然的河盗的帆船也如同跗骨之蛆般紧随而后,又放下了两艘小船,起码有十来个河盗乘在船上,行进得极快,不时就要赶上了。
她吓得大叫了一声:“他们追上来了!!”
这话一说完,不知道怎么的,江面之上忽然刮来一阵大风,吹得人不由眯起眼来,波涛俱兴,站都站不住了,连着晃了两下。
她们的大船尚且这样,那下面的两艘小船就更晃得厉害了,这一阵邪风一吹,一艘小船上本来就满载着人,立刻晃得倾覆了,连着那上面的河盗也都接连落下水去,在水面上叫人救命。
大妹又惊又喜,厨娘也连连叫菩萨保佑。
但终究还有另一船,那小舟摇摇晃晃的急速破浪而来,抛出三四个爪钉勾在船上。
辛渺奔到船边,那爪钉位置刁钻,再一看,那些河盗便如同老鼠,又像是手脚都沾了胶,窸窸窣窣沿着绳往上爬,动作快得很。
她情急之下用剑气斩断了两根,虽然有人扑通落水,但到底有两三个练家子腾空而上,勾着船舷便跳了上来。
陈大妹又看辛渺和人战做一团,纵然知道辛渺是有功夫的,并不怕这些蝇营狗苟之辈,但这些人也太多了,怕是磨也要把她给磨死了,又急又慌,怕辛渺被耗了气力,最终不敌。
果然,辛渺这回依然又击毙几个河盗,却没躲开,肩上似乎被划了一刀。
她的确已经有些气力不足了,脚下晃了两下,脚底踩着甲板似乎都已经变得湿滑,她知道这甲板上已经躺着许多尸体,却也不愿去想那是何等景象,现在她几乎有些感谢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姑娘!你伤了?”
大妹急切的问她。
辛渺吐纳运气一番,竭力忽视自己肩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她不能退,要是叫母女俩看出来自己受伤了,她们怕更要六神无主了。
“没关系,我运一运气就好。”辛渺侧首,剑刃抖了抖,血迹簌簌沿着剑锋往下滴落。
母女俩便稍稍安心了些,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们已在江上划出五六十丈去,也俱都是满身大汗,手脚都发软发抖,却也不敢停下,只管往前划,只想立刻逃出生天去。
大妹频频回首,紧张的望着那帆船,似乎是追赶不上了,也不曾派小船下来了。
母女两人顿时喜出望外,如蒙大赦般喊道:“他们怕是赶不上来了!”
辛渺的心却始终高悬着,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沉浸在方才那种杀戮之中,根本不能安心。
她高度敏感的神经在此刻忽然捕捉到一阵极易被忽略的飒飒声。
条件反射般,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乃至后背都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是一种预警,她相信了自己的直觉,猛然后撤了两步。
大妹和厨娘都忽然尖叫起来——
一个人影如鬼魅般从船下飞了起来,凌空而起,精纯的内力和悄然无声的轻功都昭示着他是个高手。
辛渺的‘目光’锁定在这人身上,他的动作极快,几乎令人无法分辨,袖子一抖,远远的朝她抛掷来一样活物。
弹射而来的毒蛇蜿蜒着直冲辛渺面门,那嘴张开时毒牙闪光,辛渺汗毛倒竖,想也不想,抬手一剑,裹挟着罡风劲气的内力灌注与青鸿之上,逼得青鸿剑发出一声嗡鸣,乍然天地间一闪,那花青长虫只触碰着她的剑尖,一刹那间就被这一剑击得粉碎。
那鳞片喷张,血肉迸溅如齑粉,依旧还被剑气罡风冲击带出,如飞弹般溅射出去,嗤嗤几声,尽数没入那人的身体之中。
“啊!!——”如此空前绝后的一剑,是白玉丐魔始料不及的,他惨叫了一声,重重跌在了甲板上。
他亲自饲养的毒蛇的血肉化为利刃嵌进了他的身体,但更恐怖的是那道剑气。
辛渺如张弓之弦,如临大敌比先前更甚。
她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