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早亡的先太子和四皇子,剩下的九个皇子可都是活着的,那么死去的呢?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了吧。
这么一对比,可不就显得皇帝膝下很空虚了么?
可见这皇帝在生儿子这方面不太行,至于为什么只有珍贵妃生了儿子,这只能说明珍贵妃是易孕体质了,人家也只生了两胎,只是每次都是双胎,才显得她孩子多罢了。
监正思来想去,觉得有点儿看不上陛下生儿子的本事。
他自然可以将自己观察的星象告知陛下,可万一……万一最后真是珍贵妃的儿子登基,珍贵妃做了太后,那他测出的这个星象,会不会叫珍贵妃以为他在使绊子呢?
所以说,他到底将‘妻荣夫贵’的结论给隐瞒下了,若陛下不放心他,再找别的钦天监之人测算,便是测算出来‘妻荣夫贵’,也只是他才疏学浅,传承不精而已,若测算不出来,那他可就是妥妥的实诚人,陛下也会越来越重用他的。
总归丢不了命。
监正如是的想。
水琮哪里想到,自己最大的皇子才几岁,监正竟已经想到他的身后事了,他此时正沉浸在与阿沅‘龙凤呈祥’的喜悦中,只是……高兴了半日,他到底还是将这个类似于‘合婚帖’一般帖子用檀木盒子装好,放在了龙床床柜深处一处私密的抽屉里面。
有些秘密,还不到公开的时候。
水琮抚摸着床柜,想到阿沅那样珍贵的命格,却因为家世所拖累,哪怕为他生下了四个孩子,也只能当贵妃,可见,还是家中兄长不够给力。
水琮回了御案后面,想到这几年林如海的政绩,还有这几年江南河堤一直都维护的很好,只是当年甄应嘉督造的那些段落却一直有岌岌可危,虽是崩塌的迹象,林如海早年修河堤已经攒了一些经验。
水琮想了想,立即叫长安去了一趟中书省的衙署,让中书省拟一道封官的诏书来。
中书省拟旨是专业的,到了下午初稿复稿就已经全都过审,最后中书令将成品送到了水琮跟前,水琮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就用了印。
次日清晨宣旨太监就带着圣旨出了门,一路往渡口的方向快马加鞭而去。
半个月后,林如海接到了圣旨,布政使从‘代’转正不说,还任命他为江南河道总督,品级从一品,手里还有一些军权,算是半只脚跟武将搭了点儿边,以后修河道的时候,可以从兵营里面调一些工程兵过来修河堤。
林如海接下圣旨,心情既激动,又有些懵逼,他虽然在这边干的挺好的,但政绩并不算很突出,因为江南富庶,越富庶的地方,民风表面上便越和谐,林如海的作用就没那么明显。
他本以为自己这个‘代’布政使至少得代十年,可如今呢?这才几年。
宣旨太监来的急,自然不可能宣旨完了就立刻走,林如海让贾敏去收拾厢房,然后亲自宴请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别看这宣旨太监是个无根之人,但在宫中的品阶却不低,只不过本朝皇帝吸取前朝的教训,未曾重用内监,这才显得太监好像只是普通奴婢,但实际上,长安等御前大太监也是个四品呢。
宣旨太监得了上头的暗示,自然与林如海相谈甚欢。
酒足饭饱,他也就将皇帝的意思给告知了:“……陛下这是心疼娘娘呢,觉着娘娘是个顶顶好的贴心人,只是为家世所累,这才想着为大人增添助力,日后好为娘娘分忧。”
林如海:“……”
都贵妃了,还要怎么往上爬?
总不能册封皇贵妃吧,皇后可还在呢!
除非……
林如海的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也幸好宣旨太监已经有了五分醉意,才没发觉他的异样。
宣旨太监还是有分寸的,知道不能喝的太醉,不然容易被人套话,于是摆摆手:“不说了,大人心中有数就好,娘娘是好是坏,可都仰仗大人为娘娘撑腰呢,这宫中是非多,家族与娘娘之间总有强有弱,总不能叫家中老小靠着娘娘过日子,大人自己也该努力才是。”
这话真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只不知道这话是宣旨太监自己所想,还是有人想借着他的嘴说出来。
林如海自然连连点头,他可不是那些空有家世没有本事的男人,总归得努力些,才能叫娘娘和几个的皇子皇女过上好日子才是。
再说了……
万一他和林瀚努力上去了,叫娘娘底气足了,陛下会考虑娘娘呢?
毕竟中宫的身子可不大好,难保哪一日……
宣旨太监扶着小太监的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随着引路的小丫鬟去了客院。
林如海则是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夜,心中野望的火焰越烧越旺,最终就这样睁着眼睛一整夜,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若非次日还要去上衙,他恐怕还能坐下去。
晨起回了正院,打算换上官服就去上衙。
结果一进正院就看见贾敏双眼红红地凑上来给他穿衣。
“怎么了?”林如海不由诧异,升官不是好事么?怎么哭的这般厉害?
“是我母亲,她写信来说,二嫂子娘家妹妹的儿子打死了人,如今正到处找人救命呢,这不,求到了我头上,我是应下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那薛家远在金陵,自家却在姑苏,这瞧着仿佛很近,可实则也相距甚远。
鞭长莫及的,二嫂这不是给她找麻烦么?
第98章 红楼98
荣国府的老太太?
薛家?
林如海一时间竟没将这两户人家联系到一块儿去,再仔细一想贾敏口中的关系,原来竟只是贾政的姨妹,他不由勾唇嗤笑:“我倒不知岳母何时这般热心,竟连儿媳娘家姊妹夫家的事都要管。”
贾敏愣了一下。
她也好似才刚刚反应过来,那薛家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二嫂子娘家姊妹的夫家,与荣国府隔着五六个弯呢,虽这般想自己的母亲有些不孝,但她母亲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又怎会为着这样一户人家,寻到自己头上来?
那薛家门楣再富裕,也不过是个商户。
哪怕早年做过皇商,那也是‘早年’了,如今的薛家可没那般厉害。
更何况,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薛夫人的丈夫好似前几年去了,如今家中只孤儿寡母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不知晓寡妇日子难过呢?竟也能将自己儿子惯成打死人的祸害,可见这薛夫人也不是个多清醒的。
“夫人还是修书一封回去问问,到底是岳母的想法,还是二嫂子自己的想法。”
林如海接过信纸一看,便知晓这不是自家岳母的手段,岳母心思细腻,纵然与贾敏有了龃龉,也惯爱做一些慈母之态,这些年书信来往中,亲昵慈爱的语句不知写了多少,字字句句皆是关爱疼惜,提出要求是更是语气婉转,绝不会如这封信一般死板僵硬。
贾敏关心则乱,只觉得是因为贾母太过担忧的缘故,可换个思路再看,这封信便处处是破绽了。
“那这事儿……”贾敏踌躇地看向林如海。
毕竟那孩子打死了人,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若因为书信一来一回耽搁了时间……
“这事儿不能管。”
林如海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两圈,才开口说道,与其颇为冷淡:“你可知此次陛下为何将我提拔到从一品的河道总督?”
他用手指敲敲那封书信:“不是因为老爷我治理河道有本事,而是因为宫里的娘娘。”
“要说治理河道,当年早死的文玉奇,治理黄河的葛芳,再不济这会儿还在金陵做江宁织造的卫若琼,谁不比老爷我有经验?可为何陛下偏偏提拔了老爷我呢?”
贾敏抿唇,心中有了猜测。
果然:“那是因为陛下心疼娘娘。”
“陛下觉得娘娘的娘家拖累了娘娘,不能叫娘娘身居高位尚不敢展露欢颜。”
“陛下如此恩重我林氏一族,每每破格提拔,且看老爷我方才重新入仕不到十年,已经从七品巡盐御史做到了从一品河道总督,且问满朝大臣,谁又有老爷我走的快,走的稳当?”
所以:“此事不该我们管,我们也不能管。”
金陵是卫若琼的地盘,薛家在卫若琼的地盘上打死了人,王夫人若真有心求人办事,不若拿出大笔银子去求卫若琼,而不是跑到姑苏来为难他。
他虽取了荣国府的女儿,却未曾得到荣国府多少助力,甚至连子嗣也只是这几年才多了起来,说到底,他林如海感激老荣国公的知遇之恩,林氏一族却不欠荣国府什么。
此时此刻,正是林氏崛起之时,岂能叫荣国府的腌臜事玷污了这条平坦却光明的通天大路。
贾敏点点头,也知晓如今是关键时刻,若是荣国府出了事,她这个外嫁女儿为了老娘亲不介意帮衬一把,可若是为了娘家嫂子的妹妹,那便还是算了吧,她虽心善,却也不傻。
得了准信儿的贾敏先是给林如海整理好了衣衫,将他送出了门,然后才铺盖纸笔开始给京城的母亲写信,只是写着写着,她顿住笔。
如今荣国府是二嫂子当家,这封信……
万一二嫂子使坏,不送到母亲手里可怎么办?
既然二嫂子能背着母亲以母亲名义给她写信,她又怎能保证她不会半路截留信件,又如何能够保证以后得信全是母亲所写呢?
想到这里,贾敏干脆继续写完了这封信,之后又铺开了一张纸,这封信是写给保龄侯的。
保龄侯府再不济,也是她的外祖家,如今当家的是她嫡亲的表兄,他虽与母亲不怎么来往,可若只是帮着送一封信,想来却是愿意的。
甚至于,贾敏想的更严重些,连老母亲的信件都敢伪造,岂不是老母亲已经被这个二嫂子给架空了?
她不是母亲那偏心的,甚至她跟前大嫂子的关系更好,所以心里很明白,荣国府以后是大房一脉的,如今的二房不过是母亲偏心之下的鸠占鹊巢,若再这般纵容下去,说不得日后两房兄弟结死仇都有可能。
写完信,晾干了纸,一刻都不敢耽搁地送往了京城。
另一边,金陵的薛姨妈也收到了自家姐姐的信,看到内容后大大松了口气,扭头对薛宝钗说道:“我的儿,你哥哥可算是有救了。”
薛宝钗面上一喜:“妈,您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你姨妈说,她那小姑子嫁的那个丈夫,如今是姑苏的布政使,还管着姑苏的织造府,不仅有权还有钱,更别说,那位林大人的家中还出了个贵妃娘娘,如今很得陛下宠爱。”
薛姨妈满心感叹地拍拍自己的膝盖:“这样的富贵权势,救一救你哥哥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薛宝钗听了先是愣住,随即便是满心喜悦。
只是很快又化作满心忧虑:“人家愿意帮忙么?”
说到底,这薛家和林家关系可远着呢。
“嗐,这有什么的,都是拐着弯儿的亲眷,你哥哥这件事不过小事,那冯家不过刁蛮小民,又如何能与薛家,与林家相比呢?”
薛姨妈说着,眉宇间已经多了几分肆意骄傲,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丈夫还在的时候。
她这辈子最憋屈的时日便是丈夫死后的这几年,这几年儿子女儿年幼,她一个寡妇不仅要护着这一房的资产,还要将一双儿女给养大,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非背靠王家与荣国府,那些叔伯说不定早就对这一房下手了。
只是靠山再硬也远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依旧得关起门来低调度日。
可如今不同了……
林家就在姑苏,与金陵距离很近,她若有事去求人也很方便,所以她低调多年,终于又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薛宝钗看着自家母亲的变化,心底却不像薛姨妈那般乐观。
正如薛姨妈所说,林家权势皆盛,宫里更是有个得宠的贵妃娘娘,人家开个口,自家哥哥也就没事了,可是凭什么呢?
自家与林家可从来不来往!
难不成姨妈一句话,还能管到小姑子夫家来么?
薛宝钗忧心忡忡,去不好阻拦自家母亲的兴头,只忙着劝道:“如今哥哥的事还没下定论,母亲当低调些才好,若叫那些叔伯知晓咱们还有这样一房亲眷,难保不会打着咱家的名号去攀附关系,咱们家如今孤儿寡母的,总得等哥哥回来,才能与林家正式来往,而且……”
薛宝钗脑子转的飞快,生怕自家亲娘一时昏了头,跑到其他几房面前大放厥词,到时候事情办不完丢人事小,耽搁了哥哥性命才事大呢。
一旦哥哥没了,族里要么逼着母亲过继男丁,要么就会侵占这一房的财产,薛宝钗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没有哥哥,自家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