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琮一听这话,就知晓阿沅这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摆摆手道:“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东西,实在不必顾及皇后,她心大了,什么都想要,是朕放纵了她,反倒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
自年初起,皇后的胃口便越来越大,他怜惜她身子不好,又被禁足,金玉之上自然不吝啬,可他不吝啬却并非皇后奢靡度日的理由,真真国初初纳入版图,光建设就需要花销许多,他这个皇帝都在勤俭度日,偏皇后不知民间疾苦。
越想,水琮郁气越重,脑仁也跟着疼了起来。
他闭了闭眼,身子一歪将脸埋入阿沅的怀中,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叫他胀痛的头也跟着舒服了几声。
本想靠在阿沅怀中小憩片刻,却不想长安急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陛下,赤水行宫求见。”
水琮骤然睁开眼睛。
“陛下……”阿沅担忧地抚上水琮的背脊。
水琮耐着头疼缓缓坐起身来:“朕晚上来陪你用膳。”
哪怕贵为天子,亲爹的召唤也不得不去。
水琮带着人一路到了赤水行宫,距离上次见面,太上皇更老了,自从成立庆阳府后,太上皇便不再过问朝廷之事,只一心安度晚年,只是……水琮撇眼看向一旁静静站立的半大少年。
北静王水溶?
“坐吧。”
水琮一进门,还未行晚辈之礼,便看见太上皇指了指旁边的太师椅,便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太上皇年纪大了,有些气短,说起话来也有些老态龙钟的味儿,他先询问起了皇后之事:“怎么听闻说皇后不大好了?”
“回父皇,皇后本就身子弱,只因贪用了一些冰便受了寒,太医诊治后,如今已经大好了。”水琮回答的滴水不漏,皇后奢靡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他也不欲到处宣扬。
只不过,皇后病重之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太上皇却一副才知晓的模样,显然,如今的太上皇已经不似从前那般耳聪目明了。
而且……
水琮的视线在水溶身上一扫而过。
说不得这消息还是水溶带进来的。
“缓过来就好。”太上皇说了一句便粗喘一口气,神色沉沉,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如今你已经大了,真真国之事你做的很好,政务上得事朕很放心,不过,如今朝中事务繁忙,你兄弟不少且都过继旁支,也该重用了。”
水琮眉目一凝,语气依旧恭敬:“儿子对待几位兄长亦是十分放心,更是屡屡重用,如今他们在朝中尽数身在要职。”
“北静郡王年岁也大了,亦可为皇帝分忧了。”
水溶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往前跨了一步,举起手对着水琮作了长长一揖。
水琮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正所谓先成家再立业,儿子当初也是有了子嗣之后,才在朝中立稳脚跟,如今八弟尚未娶妻,更无子嗣,儿子便是想重用,也该多多考虑这方面。”
说着,他突然勾唇笑了起来:“说起来,儿子倒是有一个好人选,只要北静郡王不嫌弃,儿子便可做了这媒人,给北静郡王保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媒。”
“哦?”太上皇是真来了些兴趣。
他久不回京,便是有些为幼子寻一良妻,也不知入京京城的情况了。
“正是那南安郡王的嫡幼女,与北静郡王不仅门当户对,年岁也相当,若成了婚日后定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且南安郡王虽远在南海,却亦是手握兵权,是个极为有力的岳家。”
一听是南安郡王的女儿,还不等太上皇反对,水溶却已经率先蹙起了眉头。
“怎么?”太上皇有些不解。
水溶赶忙调了个方向,对太上皇解释道:“那女子名声有瑕。”
他母妃是宠妃,他亦是幼子,对太上皇说话比皇帝也肆意些,他如今已然被过继了出去,虽有些郁郁不得志,却也不想为了前途迎娶一个名声有瑕疵的女子,否则日后京城又有谁看得起他呢?
水琮好心给解释了一番:“都是家中无知妇人乱行事闹下的乱子,那女子本身却是个好的。”
那水溶也不愿意。
“既不愿意便罢了,朕会叫贵妃帮着相看的,到时候娶了妻有了子嗣,朕才好放心用你。”
正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想上进啊,先等着吧。
这下子就算太上皇也不帮着劝了,因为他也觉得先成家后立业比较好,且水琮对几个兄长的安排有目共睹,可见不是个容不下人的,只要水溶能安分守己,日后前途必不会差。
只是水溶却有些着急了起来。
勋贵前途叵测,如今京城中勋贵皆风声鹤唳,与几位亲王兄长不同,他继承的爵位只是个郡王,当初还是异性王,他袭爵后也顺便继承了老郡王的姻亲关系。
也就是说,他早已跟勋贵之间密不可分了。
若勋贵出事,他的人手必定折损大半,这叫他如何甘愿?
他本就因为与皇位失之交臂而夜夜难眠,难道现在连这些倚仗也要失去了么?
他想要谋一个前途,可如今却被皇帝阻拦了。
“父皇……”他眼睛都红了。
早在皇帝来之前,他便跟太上皇陈情这段时日勋贵的处境,如今眼看着皇帝还要让他继续坐冷板凳,水溶忍不住向父皇求助。
只因太上皇的母妃亦是勋贵出身。
当年太上皇登位,勋贵们更是出力不少,所以太上皇投桃报李,对这些勋贵们也是‘信任有加’,若非后来勋贵出身的太子谋反了,这皇位是轮不上水琮来坐的。
毕竟就连水琮的母家所支持的,都是太子。
他年幼丧母,母家对他不仅没有关照,偶有的几次见面,也是叮嘱他好好长大辅佐太子,可这运气就是这么不讲理,从未被人看好的皇子‘捡漏’了皇位。
等他登基之后,母家来寻,他自然‘投桃报李’,把那一家子全送边疆去了。
太上皇也愿意看他亲手斩断唯一的帮手,自然不会阻拦。
如今勋贵中已经没有皇帝的亲人,甚至连太上皇的母家也早已落魄,水琮对勋贵下手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太上皇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甚至他也支持这一点。
勋贵之流,早已成了京城的一个毒瘤,他早已知晓其中厉害,只因他当初是勋贵扶持上位,为避免被人说是兔死狗烹的无良帝王,便一直容忍着,只暗中用过继之法收拢异性王的爵位。
可当今皇帝却很不同。
他不仅没有受到勋贵半点儿恩惠,他与勋贵间还有逼迫仇怨。
他来下手,方是最好。
于是太上皇安慰水溶:“听你皇兄的话,他定不会叫你吃亏。”
水溶闻言,霎时间心死如灰。
奈何太上皇已经不愿多提这件事,而是问起另一件事:“朕听闻,你将真真国改为了庆阳府?”
“是。”
“若朕没记错的话,你得长女便是名为庆阳吧。”
提起女儿,水琮嘴角露出自豪的笑容:“朕亦有心以名为封号。”
也就是说,庆阳府便是庆阳的封地了。
第125章 红楼125
封地啊……
太上皇恍惚,他有七八个公主,却不怎么亲近,那些公主自小便由女夫子教导读书,学的也是《女则》、《女训》,找了驸马后也只逢年过节入宫,平时在家虽不用侍奉姑舅,却也是温柔贤淑,与驸马们亦是琴瑟和鸣,堪称女子典范。
所以骤然得知水琮要给公主封地,他的第一反应是——皇帝儿子是疯了么?
随即再一想,这个儿子既然能在二十岁以前便开始筹谋亲政,就证明他不是个傻的,虽说后来亲政有龙凤胎解围,为他亲政之路加快进程,可那也只是加快了一点儿而已。
“你虽疼爱庆阳,却也该知晓,给公主封地代表了什么。”
食邑可以,毕竟只需要抽出两成税收供养公主,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赏,可封地……这可不仅仅是两成税收了,还包括整个庆阳府内的政权与兵权。
有封地的公主与皇子,那是可以养兵的!
虽人数有定数,可人家真养了超过定数的兵力,若无人上报朝廷,皇帝也是很难知晓的!
所以太上皇这会儿是真觉得皇帝脑子坏掉了。
“父皇,你可知庆阳启蒙用的什么书?”水琮没顺着太上皇的话说,而是反问了一句,不等太上皇反应,他有继续说道:“是与圣儿一样的书。”
“儿子打从一开始,便没想过叫庆阳与天下女子一般。”
“她是公主。”水琮说起这个女儿,眉眼间是不自知的慈爱,他是真心疼爱永寿宫的几个儿女。
“天下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子,又何必拿约束普通女子的那一套来约束她?”
“庆阳府民风开放,女子亦是强势,真真国这些年皇室昏庸无道,百姓们亦是民不聊生,庆阳的母妃出身民间,最是能与百姓共情之人,由她去庆阳府,更能叫百姓信服。”
太上皇并没有被说服。
因为珍贵妃膝下不仅仅只有一个公主,还有其他三个皇子呢,便是皇帝对大皇子有所期待,那下面那一对双胞胎,册封一个庆阳王总是可以的吧。
可偏偏,水琮从未想过给皇子封地。
就连太上皇都在心底嘀咕,他这个儿子啊,也不比他好多少,哪怕双胞胎还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娃娃,但心底的忌惮就已经开始了,偏他自己还没发觉。
“哦?按你这般说,那其他三个公主亦是民间妃嫔所出,难不成日后你还都要给她们封地?”
水琮心底‘哼’了一声,表情瞬间冷漠,双标的明明白白。
那三个如何能跟庆阳比?
但嘴上却还是硬挺着:“那便看日后还有没有庆阳府这样的好地方了。”
好家伙,这是指望着继续攻打周边小国给自家公主攒封地呢。
不过……太上皇叹了口气,攻打一国何其艰难,拿下真真国也是天时地利的缘故,看来那三个公主的命,是不如庆阳了。
水溶在旁边听得心肝脾肺肾都在难受。
一个公主都有封地!
他这个太上皇最宠爱的儿子,如今却为了有个差事,舔着脸求上了赤水行宫。
这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水溶甚至有些怨愤起了甄太妃,若非这个母妃手段不够狠,哪里还有皇帝的今日?
自从父皇与母妃避居赤水行宫后,他除了宫宴便再没进过宫,那位珍贵妃更是只远远瞧过一眼,因位置远,甚至连面容都看不大清晰,不似几个兄长早已娶妻,有王妃帮衬,他和现在的后宫娘娘们,那是一点儿关系都攀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