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的船一路往江南去,等到了金陵,两个人背上包袱,找了个立即前往庆阳府的商队,花了一笔路费,买了辆马车,就跟在商队的后面,一起往庆阳府的方向去了。
“人走了?”阿沅捏着凤尾剪刀,另一只手上拿着折好的红纸,正跟着一个小宫女学着剪窗花。
手里忙碌不停,说话却是慢悠悠的。
金姑姑走过来附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已经上路了。”
“皇后今日愈发的不中用了,身子本就不好,还日日去往畅音阁听戏,一国之母沉迷追捧戏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声。”阿沅手下仔细,锋锐的剪刀在纸上行走自如,丝毫没有滞涩,嘴上却是不饶人。
金姑姑抿嘴轻轻一笑,语气十分真诚的奉承:“娘娘说的是,皇后娘娘如今行事到底有些过了,王妃本是好意为皇后娘娘解闷,却不想反倒叫人家深陷宫中,奴婢听闻,那唱戏的琪官卸了妆也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呢。”
“所以说造孽呢。”
阿沅抽出剪刀,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人家,打从身量骨还未长成时便日日吊嗓子练功,好容易成了角儿了,虽说是个下九流的门当,但这些年受赏的银钱必定不少,日后甭管自己养个戏班子,还是退了行当置办房子田地,总能娶妻生子,有个小家庭,结果呢?”
金姑姑上前一步,轻手轻脚地从自家主子手里将剪刀和红纸给接了过来,放在旁边的笸箩里,这才继续接话道:“只怕皇后娘娘不肯善罢甘休呢。”
“哼,本宫助他们一程,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且看他们自己了。”
阿沅又不是什么好心肠的圣母娘娘。
果不其然,两日后,终于下定决心的皇后娘娘再次宣召蒋玉涵入宫唱戏,净身房那边也提前安排好了人,只等着一场大戏唱完,卸了妆就将人捆了送进去,结果去接人的内侍打开房门一看,里面干干净净,早已人去楼空。
皇后娘娘震怒,当即就在坤宁宫中发了怒。
她虽被禁足坤宁宫,得了陛下厌弃,这些年更是徒有皇后之名,未有皇后之实,可说到底,她再怎么被架空,她也是皇帝明媒正娶的中宫皇后。
哪怕在宫中不得夫君宠爱,更无宫权,在妃嫔间更没什么脸面,可也不是一个小小戏子能够戏耍的!
于是,皇后立即召见忠顺王妃,质问起了‘琪官逃跑’之事。
忠顺王妃也是一脸莫名,当即表示:“回禀皇后娘娘,自从琪官得了娘娘看重,王爷便派人为琪官在小杨梅胡同置办了一处二进院落,这些时日琪官一直居住在小杨梅胡同,王爷与臣妇又如何知晓他的去处呢?”
皇后自然不信。
可这戏子买卖就是这么回事,当初庸王将琪官赠予忠顺王府后,次日就将身契和琪官的行李一起送到了忠顺王府,表示与琪官再无干系,日后也不会利用琪官打探忠顺王府之事,此事做的公开透明。
于是忠顺王府将琪官送进宫时,也如同庸王做的那般,在宫外为琪官置办了一座小院,身契也送去了镇国公府。
他们夫妻俩在琪官之事上仁至义尽,皇后娘娘便是有火也不该朝着他们夫妇二人,而是该对着镇国公府发才是。
越想越觉得气闷。
可到底上面坐着的是皇后,哪怕再不得陛下尊敬,也是皇后,所以哪怕心中不忿,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只在承诺立即派人去追后,才得以从坤宁宫中出来。
只是……到底不爽……
所以干脆没出宫,回头就去永寿宫给珍贵妃请安去了。
对待这几位嫂子,阿沅向来都是亲热的,先询问了家中几个孩子的情况,忠顺亲王比水琮大了几岁,膝下却不比水琮好多少,至今也只有两子一女,具是嫡出。
女儿是嫡长女,如今也有八岁了,因当初难产,身子骨不佳,一直娇养着。
两个儿子与忠顺亲王一样,喜爱舞刀弄枪,如今家中已经寻了武师傅打基础,只等着两位小皇子开蒙,便送进宫来跟着小皇子做伴读。
阿沅关心的便是这个小郡主:“郡主如今八岁,也该甄选伴读了。”
“是啊,说起此事臣妇就头疼,因着邹氏那一家子闹得,如今伴读都不好选了。”忠顺王妃满面愁容,南安郡王一家子当真是老鼠屎,郡主选伴读本该是荣耀之事,如今却被他们一家子操作成了妾侍养成了。
“虽说一个是亲王一个是郡王,但到底还是不同的。”
阿沅给了颗定心丸:“王爷与陛下乃是手足,那一家子岂能与王爷相比?再说,小郡主亦是陛下侄女,本宫亦是非常疼爱,王妃下次进宫只管带进宫来,也好和庆阳亲香亲香,一家子姐妹,平日里也该多走动才是。”
忠顺王妃这才舒了口气。
有了贵妃的背书,又有公主玩伴,自家女儿的伴读含金量看来是不用愁了。
说完了家中事,忠顺王妃便诉起了苦,倒也不是说皇后不好,只是想打个预防针,想借着贵妃的嘴提前告知陛下一声,省的之后家中护卫到处寻人,再惹了陛下的不喜。
阿沅闻弦歌而知雅意,对着忠顺王妃点点头,算是将这事儿应下了。
王妃这才平了心中怨气,起身告退。
接下来的几日,忠顺亲王府的侍卫便将京城掀翻了天,当真是犄角旮旯里都翻找了一遍,未曾找到琪官,倒是找到了不少其他勋贵人家的腌臜事。
什么停妻再娶,私藏二房,什么养外室,什么暗门子,什么勋贵子弟聚众赌博,还有父子一起养了同一个外室的……这说的是宁国府的贾珍父子。
秦可卿自从得知公爹野心后,身边婆子丫鬟时时陪伴,贾珍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儿媳下手,又舍不得她的好颜色,便在家中愈□□荡不堪,最终相中了前来投奔的尤老娘和她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
那两个姑娘也才十五六岁,正是貌美可人的时候。
尤老娘羡慕倒霉继女做了侯夫人,便一门心思想叫两个女儿攀告知,却不想她那一番‘慈母心’,却不走正道,任由贾家两代爷们对自己女儿下手。
可怜尤二姐,才将将十六岁,就被贾珍近了身,从此成了父子俩的暗娼。
因着家中还有个秦可卿,父子俩生怕被秦可卿发现,做了事后便将母女三人养在了槐儿胡同,与性情温吞的尤二姐不同,她的妹子尤三姐性情泼辣,一心想给姐姐求个正儿八经的奶奶身份。
最近正攀着贾蓉闹,指望他给自己的姐姐一个名分。
可贾蓉哪里敢呢?
父子二人对于秦可卿的身份心知肚明的很!
所以,当忠顺亲王府的侍卫将这父子二人堵在槐花胡同时,父子二人是真以为私藏废太子女儿的事情败露了,吓得当即口不择言,跪地求饶起来。
侍卫只听了两句便知道不好,当即脱了袜子,一人嘴里塞了一个,就拎死狗似得,将人给拎回了忠顺王府。
尤氏母女三人吓得蜷缩在角落,只剩下尤三姐梗着脖子,俏脸煞白地挡在尤老娘和尤二姐身前,用单薄的肩膀保护着自己的母亲与姐姐。
好在那些侍卫对这貌美母女三人组没什么兴趣,只瞥了一眼,确定是贾珍父子养在槐花胡同的暗门子后,便十分自然的无视了过去,只将贾珍父子带回了忠顺王府。
说起来,贾珍父子出身宁国府,三代以前是顶辉煌的,如今虽还颇有家族,却因为子孙无能,已经成了勋贵中的破落户,二人惯来鬼混,一夜未归的。
所以父子二人被带走的消息,一直到次日下午才传了回去。
尤氏与秦可卿大惊失色,当即去了西府见贾母,东府唯一的男丁贾蔷也被喊了过来,去前院寻找贾赦去了,若是以前,他定是要找贾政的,可自从大老爷支棱起来后,在府里的威望就高了许多。
贾赦得知东府出了事,立即出门走动了起来,只是他本就是个纨绔,哪有什么‘关系’,于是在外奔走了几个时辰,最后才从狐朋狗友那边得知,槐花胡同那边昨儿个去了不少官兵,挨家挨户的搜人,最后好似带走了两个男人,只不知道那两个男人是谁就是了。
别人不知道槐花胡同住着谁,贾赦知道啊。
当即回了家,将此事告知了贾母。
贾母一听,又是气的头昏脑涨,而尤氏得知贾珍父子将尤氏母女三人养在槐花胡同后,当即眼前一黑,直接撅了过去,醒来后便又是捶胸口又是嚎啕大哭的。
秦可卿也是神色呆滞。
她虽看不上稚嫩青涩的丈夫,可也不曾想过,有自己这样一个美丽的妻子后,丈夫竟还会在外面沾花惹草,尤其他还荤素不忌的与贾珍同用母女三人。
“呕——”
秦可卿侧过身去,捂着嘴就干呕了起来。
“我的儿,你怎么了?”贾母见了顿时眼睛一亮,连忙亲切地上前慰问。
秦可卿能说自己被贾珍父子给恶心到了么?
当然不能。
于是便只能虚弱地摇头表示道:“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这心里头总是慌得厉害。”
秦可卿避重就轻,贾母却是急切了起来。
“你虽年轻,却也该好好养着身子,鸳鸯,快去请了大夫来给蓉儿媳妇看诊。”
结果话音刚落,外头平儿急切地跑了进来:“不好了老太太,我们奶奶刚刚看了二爷送来的信便昏了过去,信上说,说……”
平儿说着,泪水落了下来。
“信上说,二爷刚到庆阳府就,就受了伤,至少需要休养两个月。”
第127章 红楼127
荣国府乱成一锅粥。
先请了大夫去东小院给王熙凤诊脉。
王熙凤这一胎怀相不大好,孕吐严重,往往刚进食半碗,剩下的还未下肚,先头吃下去的都已经吐出来了。
为着这个孩子,苦药汤子一碗一碗地下肚,可孕吐迹象却一直没有好转,还因为喝药多了反而败了胃口,原本尚算丰腴美人,短短时日下来就瘦了许多。
若只孕吐也就罢了。
偏这心思也愈发多变,先是丈夫被公爹送去庆阳府,身边还跟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妾,中馈又被公爹强势夺走,交给了婆母。
这婆母若是嫡亲的也就罢了,偏是个继室,又是个一毛不拔的性子,这让当家做主惯了的王熙凤心里跟刀绞了似得。
于是情绪越不好,这一胎就越不安稳,胎越不好,贾赦就越不敢叫她累着,只差叫嬷嬷将王熙凤困在床上养胎了,结果王熙凤又因为这么一封信受了刺激,直接眼睛一闭,昏死了过去。
大夫捋着胡须把了半天脉才说道:“二奶奶虽身体底子不错,可也禁不住日日呕吐,身体日渐虚弱,这才激动之下晕了过去,老夫开一剂保胎药即可。”
贾母松了口气。
王熙凤腹中也是她的重孙儿,她自然心疼,且贾琏又远在庆阳府,若王熙凤在家中出了事,也免不了一个护佑不利的罪名来,尤其……
她现在都有些害怕那个混不吝老大了。
看他对贾琏下手的那个狠劲儿,疯劲儿,贾母是真怕他不顾一切对二房下手。
万一背着她把贾政和贾宝玉也送去庆阳府呢?她还能去追回来不成?
“只是……这孕期呕吐着实伤身,还是尽量叫二奶奶多用些才好,不然便是胎儿撑得住,二奶奶自个儿的身子也撑不住。”
贾母:“……”
看来心放早了。
大夫开了方子就被带去了荣庆堂,平儿则留下给王熙凤煎药,所以自然不知晓,大夫去了荣庆堂后又开始给秦可卿诊脉。
又是把了半天脉。
“如何?”贾母满脸都是期待地问道。
大夫不知道这老太太是在期待什么,心下不由有些忐忑,却还是实话实说道:“这位奶奶身子康健,倒是没什么病症……”
贾母闻言蹙眉,颇不甘心的追问道:“既无病症,为何她这几日食欲不振,刚刚还有呕吐症状?”
“许是天气渐凉,季节变换,奶奶肠胃有些不适,方才引起的这些症状。”
贾母抿嘴,到底没再追问,却也没死心。
她觉得有可能秦可卿的日子尚短,这种民间大夫医术一般,把不出来也是有可能,于是叫人将大夫送走后,又马不停蹄的拿了贾赦的帖子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