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以来,她已经记不到他们上次一起出去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吃完饭,再去看个电影。许久未看电影, 她格外想念电影院的爆米花和可乐。
看完电影, 再去浪漫的主题酒店住一晚,好好地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横桑有家很大的连锁酒店爱巢。主打恋爱主题, 风格多样,浪漫温馨,很是受小情侣们青睐。
这家酒店在横桑很火爆,圣诞节又是小情侣们的重大节日,怕晚了订不到房,梁满满特地提前半个月在网上订了间蓝色妖姬主题的房间。
老司机满满姑娘还在网上定了各种装备,丁字裤,小睡衣, 准备和她家陈医生大战一场,弥补她长久以来缺失的“性福生活”。
陈医生这次倒也配合,深知自己这个职业对女朋友的亏欠。和曾医生调了班, 打算在圣诞节这晚好好陪陪梁满满。
记忆里, 横桑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凛冽的北风呼啸而来,丝毫不亚于北方城市的萧冷肃杀。道路两旁健硕的梧桐树被烈风吹得摇摇欲断, 落了一地枯枝败叶。寒风卷起漫天沙尘,洋洋洒洒,天空中全是灰雾蒙蒙的影像。
为了和陈医生好好约会,满满姑娘特地穿了她最好看的一身小洋装,画了精致的妆容,早早下班,早早就去餐厅等他。
她找了家日料餐厅。这家餐厅环境优雅,菜色精美,在横桑口碑很好,尤其受年轻人的欢迎。
圣诞节,餐厅圣诞的氛围很浓烈。门口放了一只巨大的圣诞老人装饰,旁边则是圣诞树,彩灯环绕,金光闪闪。
餐厅内,吃饭的小情侣有很多,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优雅舒缓的音乐在耳畔缭绕,令人心神舒畅。
梁满满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大城市夜晚特有的灯红酒绿。
冬日辰光黑得早,晚七点,夜幕早就降临,餐厅外已是霓虹闪烁,灯火辉煌。
满满姑娘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她先点了杯果汁,安静地浏览菜单,静静地等陈清源。
他们在不久前刚刚联系过,陈清源说怕路上堵车就不过去接她了,让她自己先过去,免得耽误时间。
等到约定的时间到了,陈清源没出现。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晚高峰,他肯定是路上堵车了。别急,再等等!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没有出现。
她宽慰自己,他一定有什么事给耽误到了。他说了今晚陪她吃饭,就一定会做到的。别急,再等等!
到了晚上八点半,眼看着周围座位的人都已经吃上了,陈清源依旧没有出现。
餐厅的服务员已经是第三次过来询问了,“您好,可以点餐了吗?”
她僵硬地扯出一抹微笑,“再等等,我男朋友他马上就到了。”
服务员礼貌地说:“好。”
服务员离开后,她急了,再也安慰不了自己了。
她给他打电话,电话无人接听。
发微信,他没回复。
她不死心,开始一遍一遍拨打他的号码。可始终无人接听。
事到如今,她知道这混蛋今晚势必又要放她鸽子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打电话给丁孜。丁孜抱歉地告诉她:“对不起啊满满,陈医生现在在手术台上,急诊临时送来一个危重病人,陈医生临危受命。他让我转告你今晚不能陪你吃饭了。之前我一直在忙,就给忘了。对不起啊!”
梁满满平静地听丁孜说完,顿时整个人就冷静下来了,“我知道了。”
打完电话,梁满满招来服务员,说:“点餐吧。”
服务员偷偷地瞅了她一眼,点头说:“好。”
她点了这家餐厅最贵的几样招牌菜,一个人默默地吃掉了一千多块钱。
明明是上好的美酒佳肴,梁满满却食不知味,什么味道都出不来。她的一颗心已经完全被难过和辛酸的情绪包裹地密不透风了。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陈清源第几次放自己鸽子了。
意外吗?
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总是做这样的事情。有病人,她就永远要靠边站。
习惯吗?
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了。
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忙?连陪她吃顿饭,看场电影的时间都没有?
骨科就只有他一个医生吗?离了他就不转了吗?为什么加急手术总是找他?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对她?让她满心满脑的期待化为乌有,变成满满的失望。他把她当什么了?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么?不用陪,不用关心,不用安慰,一个电话交代一下都没有?
她特么早就受够了呀!
偌大的餐厅里,人家都是成双成对。就只有她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孤孤单单的,格外扎眼。
她捏着筷子,眼泪不知不觉就滑了下来。顺着脸颊下落,渗进嘴里,涩涩的,苦到发麻。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东西,嘴里塞得鼓鼓的。吃得越多,眼泪就掉得越多。
到后面结账的时候她俨然已经哭成了泪人。头发乱了,妆也花了,大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餐厅的收银员看她哭成这样,好心地给了她一包抽纸。
梁满满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走出这家日料餐厅。
一走出温暖的餐厅,外头凛冽刺骨的夜风就呼啦啦刮来,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
冷风吹进衣服里,寒意丝丝入骨,她小腿打颤,整个人犹如置身于冰窖之中,冷到发杵。
餐厅正对着一条横桑最繁华的商业街。街上灯火变幻,彩灯闪烁,人来人往,成双成对,全都洋溢着圣诞节浓烈的气氛。
她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流,突然觉得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横桑这座偌大的城市,此时此刻居然没有一处地方能够收容她。
父母不在身边,好闺蜜回了父母家,二哥早就回青陵养伤去了,她在横桑又没什么朋友。回陈清源家,家里又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在街边,抱着一包抽纸,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点,又是这个节日,她一个姑娘坐在马路上肆无忌惮大哭,这多多少少惹人费解。过往行人不断,纷纷拿眼打量她。有些人还议论纷纷。
不过满满姑娘已经顾不得丢脸了。这个时候她只想好好地哭一场,将自己这几个月来所受的全部委屈和辛酸都哭出来。
就这样哭了大半个小时。她在网上退了电影票,退了爱巢的房间,然后默默地打车回家。
屋子里一如既往的冷清,她将所有的灯都一一打开。室内亮如白昼,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单。
卸妆,洗澡,然后关机睡觉。
——
陈清源一直忙到凌晨才回家。
梁满满躺在床上一直都没睡着。他回来的时候,她清晰地听到了钥匙拧动门锁发出的脆响。然后就是他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浴室就传出了澜澜水声。
他洗完澡,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他的脚步声放地很轻很轻,害怕吵醒她。
然后半边床垫深深陷了进去,发出咯吱声响。
很快就传出他均匀的呼吸声。
放她鸽子,他毫无负担,还能睡得这么安稳。可她却伤心了那么久。在那么多人面前嚎啕大哭,丢脸丢大发了。
她觉得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这么难受,凭什么他毫不在意,还能安心入睡。他难道就不会觉得内疚么?
她坐在床上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如果不好好发泄一下,她一定会疯掉的。
她猛地摇醒他,怒气冲冲地说:“陈清源你睡什么睡,给我起来!你都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么?”
陈清源是真的太困了。这台危重手术他一直站了四/五个小时,结束后整个人都筋疲力尽。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他抱着棉被,嘟囔:“满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太困了,让我先睡觉……”
满满哪里肯依。想起今晚的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想狠狠地臭骂他一顿。
她掀掉他的被子,“你别想睡一觉就没事了……今天你不跟我说清楚,咱们俩谁都别想睡……”
“满满你别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我真的很累,刚下手术,困得要死,能不能先让我睡觉?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解决非得大半夜?”陈清源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眼皮厚重地几乎打不开。
“我闹?你今天晚上放我鸽子怎么不怕我跟你闹?每次都这样,说好了陪我吃饭,陪我看电影,陪我睡觉的。可每次都放我鸽子……咱们做人能不能讲点信用了?啊?陈清源你知不知道为了跟你过个圣诞节我花了多少心思?又是订餐厅,又是订酒店的。骨科是不是离了你就不转了?为什么每次有加急手术就找你?曾医生呢?你们杨主任呢?他们就不能上了?”
“老曾早就下班了,主任上了年纪站这么多个小时身体吃不消。这台手术难度系数很大,科里没几个医生能做。除了我没别人!我是答应了今晚要好好陪你,可急诊临时送来的,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放任病人不管,跑去跟你吃饭吧?我是医生,我能这么做?”
“你每次都有你的道理。看看你每天几点回家?看看你每天在家待的时间有多少?这哪里是你的家,医院才是你的家啊!你永远都有看不完的门诊,做不完的手术,写不完的病例。就算在家也是在接病人的电话,回病人的信息。你每个星期抽了多少时间来陪我了?给我打了几个电话?回了我几条微信?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女朋友了?”
“你和我在一起之前我就是这种状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骨科忙碌,手术多,这些又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你以为我不想抽出时间多陪陪你吗?我不想陪你出去吃饭,看电影,带你去旅游吗?我也想啊!可我没有办法啊!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么忙,很多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是,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就是医生,就是这样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我早就知道你很忙。可我不知道你会忙成这个鬼样子。成天不着家,加班是常态,没有假期,没时间陪我吃饭,陪我看电影,甚至啪啪啪到一半也会被电话叫去医院做手术。我从没想过跟你谈恋爱会是这个样子的。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对着偌大的屋子发呆。有好几次家里的灯泡坏了,都是我一个姑娘家颤颤巍巍地爬上去换的。有一次厨房的水龙头坏了,水喷出来,溢得到处都是。我吓坏了,怎么弄都弄不好。身上还被淋得透湿。叫师傅上门来维修,愣是半天都联系不到人。我给你打电话,丁孜说你在手术。我没办法,最后还是敲邻居妹子的门,让她男朋友给修好的。那妹纸问我,你男朋友呢?这事儿你一个姑娘家弄不好,得男人来。我笑笑说你医院忙。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辛酸啊?同样是男女朋友,同样住在一起,人家家里其乐融融,温馨甜蜜,男朋友事事上心,处处宠着她。可我们呢?家里冷清不说,不管大事小事你都不管,全部扔给我。我难过了你不知道。我担心受怕,感冒发热你统统都不知道。”
“你眼里只有你的病人,他们的身体状况你记得比谁都清楚。陈清源,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尽到一个男朋友该尽的责任了没?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真的是受够了,累了!”
梁满满说到最后已经声嘶力竭,痛哭地不能自己了。
不过这场争吵还是没有进行到最后。因为医院突然打来电话。晚上陈清源主刀的那台手术,病人临时出了状况,科里让他赶紧回去。
陈清源自然不敢耽搁,二话没说就换衣服出门。
就连吵架也不能吵到尽兴,陈清源还要被医院叫走。
气死老娘了!
梁满满冲着他大喊:“陈清源,出了这个门,咱俩就分手!”
第五十三章
即便听到梁满满这样声嘶力竭的警告, 陈清源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晚他主刀的这台手术, 情况很复杂, 难度系数很大。中间出了任何问题, 后果都不堪设想。
他没时间跟梁满满解释太多,唯有赶紧赶回医院。
梁满满现在在气头上,他不管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确实也应该彼此冷静一下了。
患者情况很严重, 不单陈清源大半夜被叫回医院。就连曾医生和杨主任也被惊动了。
处理完紧急情况, 陈清源累得连手指都不愿动一下。他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解下无菌口罩, 直接背靠着走廊的墙壁,瘫坐在地上,身体完全被掏空,心力交瘁。
太特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