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纪晓初答不答应,分手是只要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
祝凯旋穷追不舍:“所以你又要泡宴随啊?”
傅行此脚步一顿,看神经病似的乜他一眼:“我疯了?”
祝凯旋被噎了一下:“那你亲人家姑娘干什么?耍流氓啊!”
第5章
夜已深,一辆车还未在锦城市一院的急诊室门口停稳,后车门已经迫不及待被打开,傅行此弯着腰从车里钻出来,眉宇间一派焦急和担忧,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脚步匆匆小跑着朝急诊室里头奔去。
随便拉住一个护士问完路,他大步流星朝护士指路的方向直奔而去,推开一扇半掩着的门,里面被门隔绝的声音拥出来,三四个人正围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小孩轻声细语地哄,小姑娘头发乱糟糟,眼眶红红,要哭不哭。青色的淤痕、黑色的污渍和残留的血迹糊在她嫩生生的小脸上,令她看起来就跟只花猫似的,人中那块红得尤为明显,显然是留过鼻血,而她的左臂以手肘为中心,不正常地高肿了一大块。
看到他,坚强的堡垒轰塌,嘴一撇,两滴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滑下来:“哥哥。”
这声“哥哥”跟宴随喊的不一样,这位是傅行此货真价实一母同胞的妹妹傅明灼,傅明灼小傅行此14岁,马上要读初中,但是发育迟缓,个子也矮,看起来还很年幼,说是三四年级的小学生也不会有人怀疑。
傅明灼的脸上有伤,脸部肌肉一动就会被牵扯到,她表情不敢夸张,没法放声大哭,只是见到了哥哥脆弱的阀门没法关上,不停地噼里啪啦掉眼泪,鼻子耸啊耸的,好不可怜。
确认她没什么大碍,傅行此放下心来,看她这幅样子,他半是心疼半是好笑,走过去撩起她额前湿漉漉的刘海,恨铁不成钢地发问:“灼灼,闹哪出呢?”
一起陪同前来的还有管家和专门照看傅明灼的阿姨,突发情况,二位来不及更换着装,也都穿着睡衣,其中阿姨的拖鞋都只剩了一只,唯恐落得照看不周的罪名,阿姨的神色很凝重,小心翼翼地代替作答:“明灼从床上跳到柜子上,没控制好距离摔了一跤。”
这可是半夜一点多,从床上跳到柜子上?
多么匪夷所思的剧情啊。
当着小孩的面傅行此不好骂脏话,那句抒发情绪的“我操”只好闷在心里说,自己的妹妹,他比谁都清楚她有几斤几两,因此并未怪罪阿姨,毕竟换了大罗神仙也不可能分秒不离地管着这只猴子不出差错。
他指尖去戳傅明灼的额头:“……傅明灼你可真是我的亲祖宗。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你去跳柜子,你怎么想的,你跟我说说。”
“我是去上厕所的。”傅明灼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拿手背抹眼睛。
傅行此拦了她脏兮兮的手,抽了两张纸给她擦眼泪:“上厕所你不好好走路,跳什么柜子?”
傅明灼嫌他下手重,偏过头躲避:“我每天都这么跳。”
傅行此:“……”他叹一口气,减弱了手中的力道。
傅明灼的右手臂肿得厉害,需要照CT看具体受伤情况,她怕得不行,不肯去检查,傅行此来之前,大家正在齐心协力说服她照CT不痛。
每一个小孩的记忆深处都有被家长骗着去打针的回忆不堪回首,尤其傅明灼这次伤得不轻,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她打死不信他们的话。
“真的。”此时此刻不是教育小孩好好走路别跳来跳去整幺蛾子的时候,傅行此安抚地摸她脑袋,“哥哥不骗你,照CT真的不痛,就是检查一下。”
他太情真意切,傅明灼神情有所松动,半信半疑:“真的?”
也就小孩好骗,什么都不懂,照CT确实不痛,但是后续治疗方案才是痛不痛的关键,这点他并没有保证。
“真的。”傅行此信誓旦旦地往上加筹码,“你乖乖去,等过几天你过生日了,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我想你带我去游乐园玩。”
傅行此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可以。”
骗好傅明灼,念及她腿上脚上也有皮肉伤,傅行此没让她走路,一路把她抱进CT室,反正她还是孩童模样,这么抱着也不显突兀。等他把人放到检查的床上,里面医生赶人:“家属先出去。”
傅明灼一听,“蹭”一下坐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又被惊恐充满:“那我不拍了。”
“我不走。”傅行此把她重新摁倒,又跟医生打商量,“我妹妹胆子比较小,我留下来陪她。”
“不行,家属出去。”医生以为他不知道危害,强调道,“这里有辐射的。”
“没事。”傅行此不动。
这是他从14岁那年就开始又当爹又当妈一手养大的小孩,是他心尖上那粒青翠欲滴的嫩芽,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软肋和最大的牵挂。因为她受一点小小的辐射,根本不足挂齿。
检查结果出来,傅明灼并无大碍,伤不及骨头,静养一段时间就好,医生给她的手臂绑了个石膏,逗她:“小朋友,你的右手受伤了,不用写作业咯。”
听到这天大的喜讯,傅明灼并不像别的小孩面露喜色,她冷淡地点一点头,一本正经地炫耀自己的本事:“我的左手也会写字。”
医生扶额:“……你好厉害哦。”再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就放她回了家。
免受皮肉之苦,回家路上傅明灼一扫方才在医院的杯弓蛇影,在座位上坐不老实地动来动去,异常活泼,一张嘴叽叽喳喳就没停过,即便是傅行此秋后算账也镇不住她,回到家,临睡前她还惦记着他给她的承诺:“哥哥,我生日你别忘记带我去游乐园玩啊。”
傅行此被她烦得不行:“知道了,都说了几遍了。”
“我想去迪士尼。”
去迪士尼得去别的城市,傅行此一口拒绝:“迪士尼换一天再去,我们还要去看望妈妈,来回路上赶不及。”
每一年8月7号,傅明灼生日之时,除了给她过个开开心心的生日,傅行此还会带着她去锦城北郊的山上扫墓,十几年来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傅明灼犹豫两秒,在看望母亲和去迪士尼之间下了很大的决心,忍痛割爱地放弃后者:“好吧。”
傅行此眼睛垂下去,浓密睫羽掩住眼中情绪,再抬眼,恢复平静无波,他摸摸她的脑袋:“下次带你去迪士尼,快睡吧。”
关房门前,怕这好了伤疤忘了痛的熊孩子又惹是生非,他佯装板起脸警告道,“好好走路,你再这样我把你送去动物园了啊。”
傅明灼从被窝里拗起脑袋看他一眼,老气横秋地叹一口气,又躺回去了,似是在嫌弃他幼稚:“哥哥晚安。”
傅行此:“……”一个猴子一样的小学生,到底有什么资格装老成?
安顿好傅明灼,傅行此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终于有空理会微信里众位好友发来的问候关心,他一一简短回复,最后打开祝凯旋的,祝凯旋的消息和别人一样,也是关心傅明灼:「灼灼怎么样?」
傅行此不答反问:「送回去了吧?」
祝凯旋没有秒回,于是傅行此先去洗漱,回来看到祝凯旋回了三条语音过来。
因为没得到他的回答,所以第一条还是“灼灼没事吧?”
傅明灼就跟傅行此闺女似的,宝贝得不行,一来二去圈子里的朋友也都多多少少接触过她,像祝凯旋这种级别的老铁,基本上就是傅明灼半个亲哥,四舍五入,就是四分之一个亲爹。
第二条:“你问的谁?”
大概是因为看他没回复,祝凯旋以为自己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惹人不开心了,所以隔了不多时发了第三条,自觉回答该回答的回答:“你家女明星给你平安送回去了。”
祝凯旋那闹哄哄的,显然还没散场。
傅行此:「傅明灼没什么事,皮肉伤。」「你们还没散?」
祝凯旋:「没事就好,我明天来看她。」「没,你还来吗?」
傅行此:「后来没怎样吧?」
祝凯旋:「你凯旋哥给你镇着场子,能出什么幺蛾子?家花野花的,别说两朵,就是两百朵哥都统统给你治得服服帖帖的,保你后院一片世界和平。」
这人欠揍归欠揍,但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傅行此确实见识过无数遍,办起事情来他还是放心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放宽了心没等到结果就去洗澡,问一嘴只不过是做个确认。
让傅明灼这么一搅和,傅行此累得要命,只想好好休息一场,开业第一天就当起了甩手掌柜:「不来了,洗过澡了都。」
祝凯旋颇有些遗憾,但也不勉强:「行吧。」
话说到这里,两个男人之间的聊天也该自觉结束了,傅行此把手机扔到一旁,拿过吹风机吹头发,没一会,微信又响。
祝凯旋:「以防你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小随儿和她的朋友我亲自护送回去的。毫发无损,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傅行此:“……”
祝凯旋:「对了,她家地址没变。」
这个神经病。
傅行此开了免打扰模式,把手机远远扔到了床尾。
祝凯旋等了一会,如他所料,傅行此没有任何回复。
倪冬转头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他手机屏幕上“小随儿”的字眼,非常嫌弃:“祝啊,你这就不厚道了吧,怎么还提个没完了呢?又不是这个世界上女人死绝了,此哥能稀罕吃回头草啊?”
祝凯旋一笑,并不多言。
傅行此稀不稀罕吃回头草,事隔经年,他看不透。
不过,自从这家伙15周岁的生日开始,唯独宴随破格给他庆祝过一次,她是祝凯旋唯一知道的,可能可以带傅行此走出心里那座牢笼的救赎。
第6章
清早,宴随是被枕边床榻陷下去的动静吵醒的,对方很明显是故意的,动作非常重,存心要把她给弄醒。
宿醉过后,头痛欲裂,世界都是斑驳扭曲的。
她“嘶”了一声,潜意识里只当是杜承,不明白这厮吃错了什么药,正打算兴师问罪,结果一睁眼,看到更有兴师问罪架势的罗子琴女士。
宴随花了那么一丁点的时间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已经和杜承分手,除此之外,她不在天高皇帝远的美国,而在自己家中。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她是一只金丝雀。
而她现在这个样子,很明显不是一只符合心意的乖巧金丝雀。前一晚酒吧回来后她没卸妆,也没洗漱换衣服就躺进了被窝,此时此刻,满身都是从夜场带回来的刺鼻烟酒味。
早上八点,罗子琴已经妆容精致,衣冠楚楚,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打理得一尘不染,浑身上下透着贵妇的风范,对比明显,看女儿像看个乞丐似的嫌弃。
叫了声“妈”,宴随老老实实扶着脑袋坐起来,有关如何回的家,又如何躺到床上,她一时半会根本记不起来,不过她没有时间回忆,因为罗子琴已经向她开火了。
“阿随,我看你真是出息了。”罗子琴来势汹汹。
宴随一声不吭,躺平任骂。
“出去读个书,三催四请才肯回来,怎么?国外的空气自由,没有人管着你你逍遥自在是不是?好不容易回来了,行了,一回来就不见人影,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妈的没有?我看你满脑子都是寻欢作乐泡夜店,我和你爸爸送你出国是读书去的,不是让你学别人家纨绔子弟怎么败家的,你还不如别回来了呢!”
罗子琴伸出一根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连碰都不想碰到她,唯恐被她沾染到夜店的败坏气息,指尖和她的脑门差了好几寸的距离。
宴随被她又尖又利的声音吵得太阳穴一抽接着一抽,眼前世界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妈。”她微弱地开口,前几个字都是空的气音,“我真的很难受,你能不能让我睡会?”
“睡会?”罗子琴的嗓门又拔高一度,声音在偌大的卧房里气势磅礴地回荡,“你姐姐已经去上班了,现在你爸爸公司上上下下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凭谁都要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小宴总,你心是有多宽,居然还睡得下去!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一身酒臭我在你门口都闻到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不争气的女儿……”
“昨天我生日,您记得吗?”从前被罗女士骂,宴随一般选择左耳进右耳出,多年下来,屏蔽功能修炼得出神入化,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心里懊恼得疼,一忍再忍却终究忍无可忍。
罗子琴根本不记得这档子事,让宴随这么一打断,她停顿下来回忆了一下日期,忘记了女儿的生日她稍有些尴尬,空气悄悄冻结一小会,又恢复正常,罗女士嘴硬道:“这几天你爸爸要办个酒会,里里外外很多事情都是我在办,你以为妈妈真的只要待在家里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吗,我也很忙的。”
宴随点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嗯。”
罗子琴消停不过两秒,又开始下一波冲击:“你爸这个厚此薄彼的老东西,我不记得,难道他也不记得吗?你姐姐过生日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不但请全公司员工吃饭给她庆祝,还送了她一辆限量版法拉利。”
宴随讨厌宴连是真,但是一码归一码,她不耐地提醒母亲:“那是在庆祝公司周年。”
宴家的公司,年庆和宴连的生日恰好在同一天。
“那车怎么说?车总是你爸送宴连的吧?”公司的生日和宴连的生日在同一天永远是罗子琴如鲠在喉的痛处,无论宴其盛曾如何信誓旦旦地保证这只是巧合她都没法相信,被女儿一提及,她越发不痛快,不依不饶地撺掇宴随,“今天等你爸下班你记得问他讨一辆更贵的,还要控诉他忘了你的生日。”
这些话,这些情绪,罗子琴只会让宴随知晓,在外人眼中,在丈夫眼中,她就算不至于对宴连视如己出,至少也算不上一个斤斤计较的后母。她好面子,也需要维持自己贤妻良母的人设,十几年如一日地表演大方,所有对宴连的负面情绪,悉数倾倒给了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