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喋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怔愣着扭头看向陈邵。
她睫毛一颤,忽然眼泪就落下来。
这哭的莫名其妙又突然,饶是陈邵也被吓了跳,最后拉开车门再次把人扯上车,跟司机说:“去堰城医院。”
——
陈喋都被自己这眼泪吓到了,胡乱抬手抹了抹。
陈邵啧了声,很不耐烦的样子,扯了张纸递给她:“你到底在哭什么玩意儿?”
“谢谢。”陈喋接过纸轻轻压了压眼睛。
“你这哭的,我还以为出事的是闻梁。”
陈喋直接抬手朝他手臂上打了一拳,啪一声响,还瞪他:“你会不会说话。”
陈邵哼笑一声:“我是真不明白,闻怀远去世跟你有什么关系,闻梁说不定都不会掉一滴眼泪你就在这哭。”
陈喋也搞不懂自己怎么一下子就掉眼泪了。
她也没心思再去搞懂了,司机一路疾驰,终于在十分钟后开到了堰城医院。
陈喋又跟陈邵道了声谢,急匆匆跑进医院,边跑边戴上口罩和帽子。
她没敢坐电梯,打开楼梯间的门一路狂奔冲上去。
她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为什么,就是想快点看到闻梁。
现在她对自己有了信心,想着也许现在闻梁见到她可以稍微开心点。
一下子跑上六楼,陈喋上气不接下气,在这样的天气里还跑出了一层汗,手心里也是汗,可却是凉的。
一推开楼梯间门跑出来就撞上一个人。
朱奇聪忙扶住她,看清陈喋的脸后也不由一愣:“陈小姐?”
与此同时,前面站着的傅挽梅和闻乾也寻声扭头看过来,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同样闻家的亲戚以及公司股东们。
都齐刷刷的朝她看过来。
傅挽梅皱起眉,她脸上也挂着眼泪,可一身打扮过于雍容华贵,却反而看着有种说不上来的刻薄。
她看了陈喋一会儿,正要开口赶人,身后电梯叮一声打开。
陈邵走出来,径直到陈喋身边,抬手往她背上轻轻托了把。
陈喋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陈邵颔首微笑,看向傅挽梅:“闻太太,节哀。”
五个字堵上了傅挽梅的嘴。
第44章
有陈邵在, 相当于代表陈家人出面,傅挽梅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 改口:“还麻烦你们亲自跑一趟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陈邵答的彬彬有礼。
可傅挽梅和陈邵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对方是什么货色, 做足了表面功夫也就不愿再多搭话一个字。
他垂眸看向陈喋,轻声讽她:“没脑子,还得靠你哥。”
陈邵替她处理完那些人便也没在医院多待,他嫌晦气, 不愿在这种事上瞎凑热闹,很快就走了。
陈喋转身问朱奇聪:“闻梁人呢?”
“我也不知道。”
陈喋抬眸:“什么?”
“我刚刚处理完股东会的事, 今天也没怎么见到闻总, 他手机应该也没电了没来得及充上电,刚才给他打电话是关机状态。”
陈喋当然知道闻梁这会儿手机打不通。
也猜到了忙碌一整天肯定没时间顾及手机有没有电。
闻怀远去世的消息传的很快。
料峭早春的晚上, 陆陆续续有许多从前的朋友以及合作伙伴前来慰问, 傅挽梅一一招待着也没时间顾及陈喋。
可却迟迟不见闻梁踪影。
他不在,陈喋没理由在医院继续待下去,又给闻梁打了通电话, 依旧是关机提示音。
陈喋起身, 打开楼梯间的门走下去。
她始终低着头,情绪低荡, 提不起精神, 直到楼道里忽然一声惊呼:“陈小姐!”
陈喋都不记得她有多久没看到张嫂了,大概从西郊别墅搬出来后她就再没见过张嫂。
她看上去老了些, 两鬓白发更多,这会儿见到她表情还有点难以置信, 片刻后便快步走上来,拉住陈喋的手:“您也是来看老董事长的吗?”
陈喋一顿:“我来看看闻梁, 但是他现在没在医院。”
“哦。”张嫂握着陈喋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垂下眼,“少爷这孩子命苦,他10岁那年夫人走了以后我就没怎么见少爷笑过了,尽管从前小时候他也不爱笑,可夫人走后就更甚了。”
楼道这安安静静,感应灯亮了又灭。
“好在后来您来了,我才见少爷没像以前那么沉郁了。”张嫂摇着头感慨,“你们可得好好在一起下去啊。”
陈喋怔愣片刻。
明白张嫂如今在这看到她大概是以为她和闻梁和好了,陈喋也没多解释,而是轻声问:“您这么晚怎么也过来了?”
张嫂提了提手里的东西:“太太让我送东西过来,送完我就走了。”
“那你先送上去吧,我一会儿跟你一起回去。”
张嫂应了声,很快就上楼送了东西回来。
两人好久没见面了,张嫂还显得有些拘谨,没再继续刚才那些不愉快的话题,她侧头看了陈喋一会儿,笑了笑:“我前不久还在电视上看到你。”
“那个综艺吧,《一日三餐》?”
“对。”张嫂点点头,“我女儿特别喜欢看。”
陈喋笑起来,抬手按亮楼道的灯,淡声:“张嫂,您给我讲讲从前闻梁的事吧。”
——
闻梁的生母叫沈云舒。
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的“云舒”。
沈云舒出身在一个普通家庭,但也能算上是书香门第,父亲是大家的教授,母亲则是高中老师,在当时都很受人尊重。
沈云舒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从小到大,她读的是“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撞壁叮当响”、是“世间情劫,不过三九黑瓦黄连鲜,糖心落低苦作言”。
她心中梦幻憧憬,不落实地,是个彻底的浪漫主义者。
在那个年代,好多女生的另一半都是由父母亲戚介绍相亲认识的,沈云舒父母也给她介绍过,是一个搞科研的年轻男人。
沈云舒只看了眼照片,便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没有眼缘,她也不愿意再去见一面聊一聊。
她自己开了家花店,周末去福利院看孩子们时花店便要关门,她不挂“暂停营业”的牌子,而是自己用隽秀的字体亲笔写下的“花店今天不开,花还在开”挂牌。
她还会自己做衣服,她喜欢旗袍,总自己做,侧边开叉,走路时一条长腿隐现。
沈云舒在当时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不少同龄女人在暗地里嘀咕她,嘴上看不爽,可心中却也羡慕她如此恣意。
后来,沈云舒22岁,她遇到了闻怀远。
年轻时候的闻怀远容貌俊朗,行为举止也都非常绅士,他那时候便自己创业,拉了赞助,建成了温远集团的雏形。
可他又不死板,他很有趣,他会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邀沈云舒一块儿去看电影,也会拿着赚来的第一桶金带沈云舒去最贵的西餐厅吃牛排,他还喜欢给沈云舒买旗袍,等她换上后夸张的夸她如何漂亮。
沈云舒很快就彻底沦陷,无可救药的爱上闻怀远。
她觉得他们就是天作之合,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恋爱不久,沈云舒带着闻怀远去见了父母,但她没想到却会受到父母强烈的反对。
父母用这些年看人的能力认为闻怀远不是那个能共度余生的良人,可他们也无法去跟沈云舒分条说明,只能说闻怀远的心思不定,太过活络。
沈云舒认为是父母太过死板,不顾父母的反对便直接和闻怀远领了证结婚。
婚后,两人恩爱非常,一同出入各种场合,西装配旗袍,被众人赞颂。
再往后,温远集团出过一次融资问题,而沈云舒也在这时候怀上了闻梁,她把自己的花店卖了,卖来的钱就存在银行卡里给闻怀远,而自己则开始留在家中休息,准备待产。
沈云舒是个浪漫到骨子里的人。
即便孕期反应很大,吃了就吐,整宿睡不着觉,到后期肚子就变得很大,她又细胳膊细腿的,站一会儿就累的不行。
可沈云舒从来没觉得难受过,她特别开心,尤其看着肚子一天天变大。
她觉得这是在孕育她和闻怀远爱的结晶,而孕期的反应则是结晶孕育过程中的一点点坎坷,以供未来回想起来可以更加难忘而富有意义。
她摸着肚子说:“怀远,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闻怀远刚刚应酬回来,抬手扯着领结,闻言手停顿了下,侧身看了她一眼,“嗯”了声后就走进了浴室。
沈云舒沉浸在自己小天地中,没注意到闻怀远的眼神。
到后来,沈云舒忆起从前,她不确定闻怀远到底是何时拈花惹草的,但能确定从那么早的时候闻怀远就已经不再爱她了。
沈云舒心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没了,那点幻想也都颠覆了,对沈云舒来说打击是幻灭的。
她开始和闻怀远无休止的争吵。
温远发展如日中天,闻怀远渐渐为了躲她也不再回家,闻梁小时候经常看不见他。
沈云舒整个人都衰败下来,她是为爱而生的,执拗固执,闻怀远一走,她就再没了寄托,就连个吵架的人都没了。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没再亲手为自己做一条裙子,也没心思去认识新的人,花店早就卖掉,就连父母都在前一年相继生病去世。
她像只困兽就被困在了闻宅里。
后来,闻梁日日长大。
一次晚上闻怀远终于回家,可一回家沈云舒便又和他吵架,他一气之下便直接甩了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