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闻梁放学回家。
沈云舒难得在厨房忙碌,见他回家笑着端着一盘甜品出来,揉了揉闻梁的脑袋:“阿梁回来啦。”
她把做了一下午的甜品放到闻梁嘴边,笑着说:“尝尝看好不好吃,妈妈刚学的。”
烤的金黄的小蛋糕上面还洒了一层糖霜,奶香扑鼻。
闻梁张嘴,刚要咬下去,沈云舒忽然把那块蛋糕丢在地上,糖霜洒了一地,她又疯了似的把盘子上剩下的那些一股脑的也都倒到地上,拿脚踩,然后抱着闻梁痛哭失声。
沈云舒让当时在闻家做饭的张嫂把地上的蛋糕打扫干净,从那天之后再没有人再提及这件事。
就连闻梁也没有。
他甚至都没问沈云舒为什么要把蛋糕丢掉。
可沈云舒每次看着闻梁的眼睛,却总觉得他什么都懂,她不敢看闻梁的眼睛。
这些故事对陈喋而言是冲击性的。
她从来没想过这背后的故事会是这样让人心生寒意。
“那后来呢?”陈喋问。
“后来啊。”张嫂看向前方,回忆起从前,“没过几天,太太就服药自杀了。”
“之前那次,她是不是想……”陈喋声音都有些颤,“想和闻梁一起……”
她没说完,但张嫂也已经听懂了,点点头:“是,但是最后还是没忍心。”
——
后来那一天闻梁回家,家中空荡荡,沈云舒也没有出来。
他忽的心头一顿,像是有心电感应,丢了书包冲上楼。
他不知道该说自己赶上了还是没赶上。
沈云舒已经吞药了,可他也算是见到了沈云舒最后一面。
从前光鲜亮丽,满腹诗书,又总爱打扮穿着旗袍,往街上一走就能吸引无数人惊羡目光的女人,现在脸色煞白躺在床上。
她到后来几年都不喜欢穿旗袍,一穿上旗袍就让她想起从前和闻怀远相爱时的时光,于是索性就不再穿了。
沈云舒因为药物反应整个人都蜷缩着,冷汗不断从额头冒出来。
而后朝闻梁招了招手,她费劲地半支起身子,把闻梁轻轻抱进怀里。
“对不起,阿梁。”她说,“妈妈不是故意的。”
闻梁被她紧紧搂着,她脖子上的汗沾在他脸上。
她没说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道歉,可闻梁却似乎听懂了,他低下头,张开手臂回抱住沈云舒。
“没关系。”闻梁说。
沈云舒红着眼眶看她,用力点了点头,又是一声“对不起”。
最后弥留之际,沈云舒没法再抱他,倒在床上,颤声和他说话。
“阿梁,妈妈好像生病了,以后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到后来,沈云舒声音很轻,说不清到底是说给闻梁听还是说给自己。
“妈妈这辈子,过的都太理想了,栽在这上面,可再给我一个机会重新来过,我也宁愿再理想一次。”
“人啊,还是有些东西需要坚持下来的。”
沈云舒说完这句话便咽了气,走了。
再后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家里的佣人发现沈云舒吞药自杀联系闻怀远,张嫂跑上来捂住闻梁的眼睛把他带出去。
堰城商圈震动,唏嘘不已,再后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
医院外车很堵。
停车场已经满了,外面一溜长队一直到外面小路水泄不通,汽车尾灯连成一片通红的灯光。
张嫂轻轻拍了拍陈喋的背,叹息一声,问:“陈小姐您怎么回去?”
陈喋没回答,反问:“你现在回家吗?”
“嗯。”张嫂指了指旁边的公交车站,“我坐八路,直达。”
“嗯,那您先走吧。”
陈喋跟张嫂道别。
八路公交车很快就到,她看着张嫂上车后才收回视线。
没地儿可去。
现在回家的话又觉得好像漏了什么,不舒坦。
陈喋站在医院门口吹风,手机响起来。
亮起的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自从之前分手后,陈喋把他联系方式删了后就一直没再设过备注了。
她心尖儿一跳,立马接起来。
刚一接起就听到那头点烟的声音。
陈喋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闻梁抽烟的模样,人懒散着,烟叼在嘴里,按下打火机,猩红火光照得瞳孔乍亮一瞬,然后他两颊微凹,深深吸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烟,笼住眉眼,影影绰绰。
“找我?”他问。
声音平缓,听不出任何的波澜。
“嗯。”陈喋也跟着平静下来,“你现在在哪?”
那头静了静。
然后闻梁说:“你家楼下。”
第45章
陈喋几乎觉得自己心跳停了一下, 才又重新剧烈跳动起来,然后越来越快,血液都因为他这句话沸腾。
她紧紧捏着手机:“我马上回来。”
闻梁靠在车门上, 弹了弹烟灰:“在外面?”
“嗯, 在医院。”
闻梁一愣,随即笑起来,笑声从喉咙里低荡出来,又磁又沉, 笑完了,他才低声道:“小姑娘, 你这心还是太软啊。”
陈喋抿了抿唇, 没说话。
闻梁又说:“我过来接你?”
陈喋刚刚抬手拦到出租车,忙说:“不用, 我上车了, 你先上楼吧,别吹风了,进门密码跟我手机密码一样。”
她还是前不久刚换的密码锁。
陈喋又压了压帽檐坐上出租车, 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人认出来, 声线也往下压:“去立繁新苑。”
司机在小区门口停下。
对面就是一家便利店,陈喋脚步一顿, 又走进便利店拿了几罐啤酒。
回去路上风忽然大了。
陈喋原本是压着帽子低头走, 到后来脚步不断加快,她人是热的, 心脏突突跳,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充斥着。
最后竟然忍不住跑起来。
陈喋读书时体育成绩就很差, 高考结束那年闻梁带她去海边玩了几天。
闻梁教她游泳,但教的很粗放, 就把人丢进水里看她死命自己扑腾,等她实在呛了水咳的不行了闻梁才抬手轻松把她拦腰托出来,咳完了再丢回去,几个来回后陈喋总算是学会了游泳。
可她体力很差,没游一段距离就没了力气,最后只能被闻梁带着回岸上。
陈喋一路冲刺跑进那一幢楼里,按下电梯坐上去,又跑到家门口输密码进门。
她气还是喘的,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帽子跑掉了拿在手里,还勾着一袋酒,戴着口罩喘气又让她脸上也被糊的得潮潮的,看上去实在狼狈不堪。
闻梁坐在沙发上,咬着烟,闻声脑袋侧过来。
他样子很静,眼皮一耷又一抬,懒洋洋地从头到脚撩了她一眼,而后缓缓抬起眉毛。
“跑回来的?”他笑她。
陈喋这才开始觉得害臊了,抬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慢吞吞换鞋进屋,把装着酒的袋子放到桌上。
“你不去医院没事吗?”陈喋过去把窗帘拉上,轻声问。
“没事。”他俯身,往垃圾桶里弹了弹烟灰,又靠回去,催她,“怎么不过来。”
“……哦。”陈喋挪过去,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还买酒了。”闻梁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几袋酒。
“我想着你可能想喝,我就买了点。”
闻梁笑了笑,食指把袋子勾过来,拉开易拉罐环,把烟蒂捻灭了丢进垃圾桶,仰头喝了口酒。
他喉结上下滑动,一口酒下肚,喝得太急还有酒溢出来,濡湿了嘴角,他只随意的抹了下唇角。
陈喋看着他动作,轻轻抿了下唇,也倾身拿了一罐,刚要开闻梁手就伸过来。
陈喋握着罐身,闻梁抵着她手指单手帮她打开。
陈喋捧着喝了一口:“我刚才在医院遇到张嫂了。”
“嗯?”
“我……问了她关于你妈妈的事。”
“啊。”闻梁淡淡的感慨一声,又喝了口酒,无所谓道,“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我明天没工作,你要是想喝酒的话我可以陪你一块儿喝。”陈喋看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