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使沉默,在这种婚礼开场前的环境下,他们的气氛也不算尴尬。
熙攘的人声,煽情的音乐,还有梦幻的花海,无一不让人陷落其中。
好像自己不再是个体。
装傻充愣就行了。
在她身边站了十多分钟,林斯义给了鹏鹏一封红包,然后在她肩膀按了一下,仿佛千斤重压实下来的触感,令温尔还红包的动作戛然而止。
“给孩子的。”他轻柔放下四个字,又挠了挠鹏鹏下巴,才结束这场对话,暂别后离开。
温尔于是大方瞧了几眼他的背影,锁定他的位置,收回视线,觉着手里的东西烫手,同时口中又发苦,两厢煎熬之下,坐立难安。
……
婚礼开始时,温尔错过了新娘入场的画面。
抬起目光时,关蓓蓓目光正有些幽怨的盯着她这边,她只好抱歉一笑,然后给台上的新人鼓掌,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关蓓蓓这才展露笑颜。
整个婚礼流程中,关蓓蓓都很美,和蒋帆相互承诺时忍不住哭了鼻子,司仪拿她少年时锲而不舍追蒋帆的事开玩笑,关蓓蓓尴尬无比,台下则是笑声满堂。
蒋帆护妻,觉得这司仪不合格,怎么不把他在上海苦追佳人的事也抖落抖落呢?
听上去倒像澄清,他爱关蓓蓓也不遑多让。
司仪说:“没错了,我就是说给大伙听,新娘子对你倾情至深,将来对新娘子不好,全场人都能作证蒋帆是个狼心狗肺!”
“你还是下去吧窦逢春!”蒋帆骂。
而窦逢春是个乌鸦嘴,他最著名的预言就是温尔离开那一夜,跟关城说,能发生什么事,除非温智鑫狗急跳墙回林家来抢劫,结果真的就抢劫……
坐在台下的关城于是立即想起这一件事,对窦逢春也忌惮三分,赶紧让真正司仪上去了,把人换下来。
换下来后的窦逢春,还拍着关城的肩膀说:“你不是瞧不上蒋帆吗?今晚我可给蓓蓓撑足了腰,高兴不?”
“闭嘴。”关城的确看不上蒋帆,他始终觉得自己妹妹一朵花,蒋帆过尽千帆是个烂人,配不上她。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回事,就今年突然联系增多,偶尔还一起从上海回来,但当时看蓓蓓态度,对蒋帆还是厌烦的很,他就没怎么盯着,没想到这个冬天突然说要结婚。
关城都有理由怀疑是不是蒋帆搞大了自己妹妹肚子,两人奉子成婚呢?
“行了,都当人家大舅哥了,还抓着从前那些鸡毛蒜皮不放。”窦逢春笑着劝,“在你眼里,全天下男人都配不上你妹妹,嫁给蒋帆,好歹知根知底,要不然像温温……”
“……”这一句要不然像温温一出,这一桌上的人死寂,除了窦逢春自己正在往杯子里倒的酒还在哗哗响,他只听到了自己汗毛炸起的动静。
“像她怎么?”无人反应之下,这一句漫不经心的发问,自然是林斯义本人了。
他恰好还跟窦逢春是邻座,因而听得无比清楚,此时,问窦逢春,对方又不答。
林斯义于是不耐拧眉:“她怎么样,轮不到你操心。”
“这话见外了不是?”窦逢春可能喝了几杯有点飘,也可能是从几天前温尔回来,气氛就压抑的有点狠,他放下酒瓶道:“斯义,你也别装着什么都不在乎。就蒋帆,关城还挑成这样呢,那个邹唯安五毒俱全,她,她竟然给他生孩子……”
邹唯安。
当这个名字响起时,林斯义脸色变了。
识相的就该闭嘴,窦逢春偏偏迎难而上,“我劝你,早点让温温和他离婚,真不行,咱就把她抢回来……”
“你怎么那么贱!”关城忍不住开骂,“你把斯义当什么了?”
“算了,别说了。”李惟也带着老婆来了,都是当年他婚礼上一起参加过的人,那些美好,即使是不能在蒋帆婚礼上延续,但最起码不能砸场子。
沈翘在旁边支援他,对林斯义安抚:“今天是蓓蓓的婚礼,也是我大着肚子辛辛苦苦跑过来的日子,就别着吓着我孩子了,好吗?”
“我吓着他了?”林斯义目光放软,“沈翘,你怀孕痛苦吗?”
“不啊。”沈翘笑,“可开心了。结婚那年就想要,但李惟不同意,非说让我自由两年,那时候我都二十三了,拖到今年才要,都晚了。”
“二十八算什么晚,正好。”李惟接口说。
林斯义也点点头,似乎表示赞同,过了一会儿,又忽然说:“二十三要也不算早。”
“对啊,我就说嘛。”沈翘高兴,但没高兴一会儿,林斯义下一声就呢喃,“十九才叫早呢。”
“谁十九……”沈翘话音猛一停,笑容僵了。
桌上其他人都没听见他的话,只有沈翘听见了,他说完后就不再发声,只是胸膛往下坠落了一些,那是深叹息才有的起伏。
沈翘突然觉得林斯义太苦了。
比过去空等待的五年还苦,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不可能像窦逢春说的去把温尔抢回来,他也不可能卑微到回头找一个已经跟别人生过孩子的女人,他是那么骄傲的男人……
但是完全放下,又似天方夜谭。
第43章 来访
散席时, 林斯义明显喝多了。
走路有人在旁边扶着他。
他心情看上去却不错,挽着衬衫袖子, 过来要抱鹏鹏。
鹏鹏挺争气, 认生,黏在温尔身上不下来。
她于是心安理得回绝说:“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带着鹏鹏坐公交车,他最喜欢公交车。”
“让司机开慢一点,效果和公交一样。”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 温尔不得不上了他车。
司机在前头缓慢行驶,她和他坐在后排空气寂静。
不知道林斯义怎么想,反正她是坐立难安,偏偏明明有一个小第三者在场,却是个不会说话的, 温尔懊恼的玩鹏鹏一头的卷毛,玩了一路。
“他头发怎么回事?”在雨花北路停住时,林斯义又像上回那样, 一路沉默到达目的地时才发声。
一发声就关注鹏鹏的毛。
鹏鹏是藏族人,五官立体深邃, 头发也很卷曲, 平时不好打理,温尔就给他养长, 然后给他往后梳, 半长不长的拢在脑后,加上皮肤这两年跟着她在内地生养,变得奶白, 猛一看上去倒像个小外国人。
温尔每次被人问起自己孩子头发为什么那么卷时,就很愁。
于是对林斯义胡诌:“他爸卷发。”
“高中我也见过邹唯安,印象中除了皮肤白,没其他显眼特征。”
“他家族有隐形基因,在他身上没显性。传给他儿子了。”也许就像关城说的,她现在厚颜无耻,牙尖嘴利,说谎信手拈来。
林斯义半晌没声。
温尔稍有后悔,在孩子脑后最后抓了一把,说:“那我回去了哥。”
“嗯。”他放人。
……
温尔抱着鹏鹏下车。
特意回头看一眼他的车标,不是宾利,虽然长得挺像。
心里既松一口气,又自嘲笑着往家走。
“老婆,我错了。”回到店里,韩晋正在交班,在对收银机里的钱和账单,她抱着鹏鹏一进门,邹唯安就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温尔秀眉一挑,“怎么?”幸好角度偏,林斯义即使没走,也不会看见这一幕。
邹唯安胡子拉碴,引以为傲的冷白皮也皱在一起,像是被吸干,“我把鹏鹏手术费输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旁边忙碌的韩晋都吓一跳。
然而,温尔无动于衷,她径自抱着鹏鹏上楼,将孩子洗漱完毕,才一身不慌不忙下来,先慢慢点了今日店里的营业额,然后对韩晋说:“你下班吧。”
“老板,营业额少了十五块。”韩晋坦诚,“我每次对账不是少钱就是多钱。”
不过多了少了温尔都不跟他计较。
今晚也一样。
她翘了翘唇,“你只是数学差。经验多了就不会了。”
“哦。”韩晋摸摸后脑勺,一时脚步钉着,满脸为难的样子。
“有事说。”
“我想借钱……”
“多少?”
“一千。”韩晋说:“不借也没关系,你们现在比我缺钱……”
温尔心说怎么个没关系?都知道我家男人把手术费输了,你还开了口,可见困难程度。
她数了十张红票子给他,并叫他快走。
韩晋这小子感恩载德一番后,欢呼跳跃着从邹唯安面前跑了。
“你借钱给他干嘛?偷我们的还没还齐,这才工作几天又搭进去一千!”邹唯安满脸怨气的看着她,双膝已经在地砖上跪得发凉了。
温尔不为所动,“这我借给他的。”
意思是叫他放心。她没动公账。
邹唯安叹气:“老婆,我昨天一开始赢了三万多,后来搭进去,我不甘心才回来拿了公账……对不起……”
“你在哪堵得?”
“……干嘛?”邹唯安不可思议,望着她嚷,“你该不会蠢到要去拿回来吧?”
温尔冷笑一声,“就是要拿回来。”
……
在蓉城老城区有一个叫做女人街的地方,里头常年破烂,巴掌大小的店铺像畜牲的尿不尽,东一块西一团,蛇形走位分布。
同时四周未拆迁的老楼像看厕所的老太太,把住女人街所有出口,就为了进入之人口袋里那五毛一块的家当,铁面无私,尽忠职守。
“就这里。”邹唯安把人带来。
两人走在下过雨后,街上坑坑洼洼的泥泞里,路过的小店皆是奇观大赏,温尔这些年走南闯北,倒也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