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抉择夺去他想祖荷的精力,多少也麻痹心里的感情分区。
喻池一直想摆脱平台依赖性,独立做游戏,加之人员和资金有限,《我的鱼塘》和1717.net双线程开销巨大——他倾向于断臂自保。
言洲看中BingoFun的平台资源和能力,《我的鱼塘》有可能变成“我的‘大’鱼塘”——他不介意当甩手掌柜。
喻池和言洲都有意脱手,甄能君所占表决权最小,同意与否已无法逆转结局,再者,她性格中一直保留谦逊甚至自卑一面,对于掌控此等潜力无限的怪物,实在信心不多。
出售方案全票通过,剩下关键的便是价格。
校招专场即在几天后,喻池、言洲和甄能君已经提前到达,然而BingoFun不愧为互联网巨头,伫立十年风雨而不倒,蓬勃之势另同行难以望其项背——三人差点挤不进教室门。
BingoFun靠SNS软件起家,在国内几乎成寡头,发展至今部门繁多,其中互动娱乐部无疑是最挣钱的一个,自主研发或代理发行过许多爆款游戏,比如祖荷现在玩的《一统江湖》。
喻池、言洲和甄能君罕见没有中途交流,专心听完宣讲部分,深深被BingoFun员工的专业素养和企业文化折服;1717跟人家一比,只如小毛孩过家家一样,难怪BingoFun想接手《我的鱼塘》,让它走上专业化道路,发挥最大潜能。
版权洽谈会由蔺以芹牵头,在BingoFun下榻酒店开了包间;喻池、言洲和甄能君三人无疑是在场最青涩的面孔。
好在互联网行业讲究敏捷,互娱总监也是四十岁不到的校友,没有官僚油腻之气,在她主导下气氛和谐,几乎是一场跨年龄层的同好聚头。
BingoFun方提出三种方案:
1)一次性购买代理权,相当于一次性钱货两讫,《我的鱼塘》彻底变成BingoFun系,以后是“大鱼塘”还是“小鱼塘”,都跟1717再无关系;
2)全部收入按比例分成,相当于1717领不到底薪,入账全看“鱼塘”变大变小,“鱼塘”大则有福同享,“鱼塘”小则无米下锅;
3)承诺保底收入,一定基数之后实行封顶,相当于1717只能吃到“小鱼塘”和“中鱼塘”的保底红利,如果变成“大鱼塘”就只能眼馋了。
BingoFun还要去其他高校宣讲,给喻池他们三天考虑时间。
出了酒店,喻池三人和蔺以芹谈到激昂处,便干脆站在停车场上继续。
言洲赞同第一种方案:“一次性拿钱,正好解决1717.net的燃眉之急,以后‘鱼塘’就是泼出去的水,优化、推广、收益全部拜拜,时间和精力省出来放在‘1717’。”
喻池举手第二种方案,车祸截肢改变了他对风险的看法,性格中冒险部分更加突出;这样的人最后要么自信与运气双降,出人头地,要么时运不济,受挫于现实一蹶不振。
“现在‘鱼塘’势头良好,第二种方案跟目前创作者:平台间分成稍低,但可以解放一部分人力,用来专注‘1717’。”
甄能君一直是保守派,理所当然站第三种,不敢奢望变成“大鱼塘”:“既可以保证‘温饱’,又可以展望一下‘鱼塘’未来发展,就我看过的近年游戏行业年度报告,能变成‘大鱼塘’的游戏凤毛麟角,实属天选之子……”
言洲向喻池发问:“如果‘鱼塘’早期成了‘干鱼塘’,收不到一分钱,‘1717’这边的资金缺口,用什么来填呢?”
“好问题,”喻池有点恨恨地说,当然是对事不对人,“我也最头疼这个问题。”
喻池动起车祸赔偿那张卡的念头,喻莉华虽然曾说过全权交由他处理,但卡和存折都在家里;而且涉及数额巨大,喻池不可能完全不跟他们商量。
言洲语气有点咄咄逼人:“想到怎么补锅了吗?”
蔺以芹也头疼道:“BingoFun给出三种方案你们仨刚好一人站一种,但凡多一个人投票,也不会出现这种僵局。”
一语点醒焦头烂额的喻池;转机来得太过轻巧,他甚至控制不住笑了下,彻底惹怒言洲;言洲拳头握了又握,重重跺脚叹息。
蔺以芹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言洲和甄能君虽然不是蔺以芹的学生,但经由喻池间接接受过不少她的帮助,钦佩她不是因为职位,而是学术。两人都拿不准是否要跟她坦白工作室创办时的一个“漏洞”。
最终还是甄能君开头:“按出资比例,喻池的话语权最大,就是——”
“大股东一人专政。”言洲甚至想摸出一根烟。
“这次关系到工作室生死存亡,”喻池还不至于刚愎自用,罔顾同伴异议,“你们是我最好的伙伴,我们努力协调,争取利益最大化。”
潜台词不如说,努力说服同伴。
蔺以芹接上道:“事情也可以很简单,如果你们对‘鱼塘’有信心,完全可以放手一搏,选第二种方案;刚开始不放手一搏,以后更加没有勇气;乔布斯的作品也不是每一件都是神作;创业艰难,起起落落很正常,放平心态。——不过你们最大的短板还不在作品上。”
“财务,”喻池说,“没有良好的财务保障体系。”
言洲也感慨,不知不觉保守起来:“一开始抱着玩的心态,没想到一下子能玩那么‘大’。”
蔺以芹说:“看吧,现在不是挺好的,你们两个又想到一块去了。”
喻池和言洲这对半路兄弟相视一眼,微笑冲散了龃龉。
蔺以芹做了一个边走边说聚拢手势:“还有三天时间,好好理一理,不冲动也不胆怯,再做决定。——我这边也替你们想想办法。”
这一次如果腾飞,里面必有蔺以芹一份功劳;象牙塔人才济济,能遇到蔺以芹这样的明师,喻池实属走运。
和言洲、甄能君分别前,喻池让给他一晚时间,也许能筹到一笔可观的资金——如若成功,他更有底气推进第二种方案。
当晚,喻池便给喻莉华打电话,说明来龙去脉,请求那张特殊的银行卡。
喻莉华和蒋良平一年工资不足二十万,七位数的银行卡相当于好几年的积蓄,喻莉华没有立刻表态,也说需要一点时间。
“那边只给了三天时间考虑,”挂断电话前,喻池强势地强调,“妈妈,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也真的需要这笔钱。我无法给你承诺百分之百有回报,但是结局再凄凉,也比不过断腿之痛了。”
喻莉华再次感受到喻池性格中尖锐的一部分,就跟他刚出院就立刻要重回轨道,康复训练和学习双管齐下;事态又来到关键边缘,成则荣耀加身,败则粉身碎骨。
她也重复需要时间考虑,先行挂断电话。
事情在第二日将近中午迎来戏剧性转机:喻池上完半个早上的课,接到蔺以芹电话,通知他来办公室一趟——他妈妈来了。
喻莉华?来学校了?家里和这可横跨半个中国!
喻池没机会打听更多,刷卡上了校园公车性质的电瓶车,风风火火赶到蔺以芹办公室。
他的妈妈,喻莉华,本应该在南国校园主持中学日常,此刻却出现在首都大学的办公室,疲倦中犹存精神。
喻池诧然:“妈妈,怎么来了也没提前通知我一声?”而是通过蔺以芹之口,这层先后关系太过微妙,简直密谋。
“我刚跟你老师聊完具体情况,”喻莉华的纸杯空了,蔺以芹又给她接上暖水,“才叫你来。”
上次“奇幻桃源”门之后,喻莉华和蔺以芹虽然专业不同,但女人间存在天然的联盟情节,她们很快建立起偶尔问候的联系。
此次涉及的金额巨大,喻莉华不可能从电话听凭喻池的一面之词便做决定,于是连夜飞过来,找蔺以芹当面了解情况。
还好老师和学生所说差别不大,只不过强调方向不同,蔺以芹综合给她分析利弊,让她从一个潜在投资者的角度全面了解;喻池则有了坚定选择,站在创业者的角度不断游说她“注资”。
不单蔺以芹这位老师,喻莉华连她曾经的学生、喻池的好伙伴言洲和甄能君也联系过,心里也沉淀出选择。
喻莉华风尘仆仆连夜赶来,蔺以芹忙叫喻池带她去酒店休息,一会叫上言洲和甄能君,她做东请吃午饭。
这顿午饭持续到下午点,不仅聊了喻池三人“创游”过程,竟然还能含括两位老师的中年困惑,但是听喻莉华聊和祖逸风的自驾游,蔺以芹就能羡慕追问半天。
“人到中年,还能找到志同道合一起游玩的同性.伙伴,真是难得,”蔺以芹直言女友结婚后她就单成“一枝孤单又自由的花”,想约她们基本得等到小孩成年。
祖逸风的名字牵出另一个人,或者说,一对人;可能烦事占据心坎,喻池的钝痛只出现一瞬;喻莉华开口准备结束这次匆忙的旅程。
她从挎包掏出一个牛皮信封,张开袋口检查一下;钝痛停歇,喻池的心脏为另一件事猛烈跳动。
“喻池,”喻莉华平稳的声音有部分是疲劳所致,“我和你爸爸拿了二十年的死工资,没见过大钱,也存不下大钱;这笔钱属于意外之财,如果可能,我们当然不希望它出现;但它既然出现了,理应让承受‘意外’的当事人处理;我们之前说过会交给你全权处理,现在你成年两年,也该到我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来——”
她将牛皮信封递出去,连同父母对孩子天生的信任与希望。
喻池不知鼻尖先发酸,还是手开始抖;饶是阅人不少的蔺以芹也两手掩住鼻子,湿润着吸一口气;言洲和甄能君像没有消化彻底,仍处在震惊状态。
喻池接过牛皮信封,从里面倒出一张银行卡、一个存折以及一张小卡片:
喻池:
你出生在西方节日的平安夜,小时候你看《哈利波特》,羡慕哈利在平安夜收到邓布利多的包裹,里面是詹姆斯留下来的隐形衣;
抱歉我们太平凡了,没有魔法,无法像莉莉和詹姆斯一样护你周全,只能为你争取到这小小的安慰,希望有朝一日它能成为你隐形的翅膀。
“好好使用!”
喻莉华·蒋良平
2006.12.24
喻池低垂脑袋,肩膀跟手一起轻颤;喻莉华的声音近在耳边:“我不了解游戏行业,玩过的电脑游戏就系统自带的扫雷、蜘蛛卡牌,早上在蔺老师办公室玩了一会你们的游戏,还挺有意思的。既然热爱这一行,就坚持做下去吧。”
言洲终于找回自己声音,指着喻池手中的存折,震惊到结巴:“这是、难道是……不可能吧……我没理解错吧,简直不敢相信……”
喻池泪蒙双眼,笑出来,朝他们扬了扬存折:“没错,我们有钱了。”
他用的是复数主语,即使独自承受断腕之痛,也没忘记伙伴。
存折上一串加了两个逗号的数字,两位伙伴甚至没在“在线总人数”上见过。
“谢谢妈妈——”喻池转过身,久违地主动抱住喻莉华,“又救了我一命。”
蔺以芹轻声击掌两下——确切说只有指尖相触——又重新感概万千盖住鼻子,说:“太好了,圆满解决。”
喻莉华释怀而笑,轻拍他脊背:“一年没见,身体又结实了一点。”
言洲茫然望向甄能君:“要不我俩也抱一下?”
甄能君用类似面部抽筋的表情奇怪地望着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干杯。”
言洲:“……”
喻池想除去当初安装假肢的费用,喻莉华让他无需啰嗦,全部拿着。
喻池对游戏怀着割股啖君的勇气,言洲和甄能君再无反对理由;一齐送喻莉华登机后,言洲许诺会想办法追加投资。
到了不得不分别的公车站,言洲终于把憋了一路的话倾吐而出。
“我知道有个人同样喜欢游戏,有实力成为潜在股东;就看愿不愿意开口请她帮忙?”
喻池刚用公交卡无聊敲虎口,这时停下,满腹心事望着言洲;那边轻轻点头,无言说:对。
“祖荷。”甄能君说,同样望向喻池。
卡片又烦躁敲了敲,喻池撇开眼,似要装没听见。
言洲说:“她跟你关系最好。”
喻池凛然道:“不去。”
“太难为他了吧,”甄能君看似站喻池这边,实则描述自己感受,“很难抹开面子向人开口借钱,尤其对方还是……”
喻池一碰到祖荷就丢失口才,茫然眺望下一趟公车。
她轻轻一叹,希望的目光落在言洲身上。
言洲不可思议指着自己鼻尖:“我?——你们女生说话方便。”
甄能君向祖荷借过一回生活费折去不少骄傲,再来一回她不如折进尘埃中,生硬道:“你最合适。”
喻池和甄能君齐齐显出“找我没可能”的姿态,言洲不得不挑起重任:“好,我晚上就问问她。”
言洲努力的结果,便是次日一条越洋电话打到喻池手机上,差点给当垃圾电话挂掉。
网络视频或音频电话日渐稳定,祖荷很少直接打手机。
“言洲早上说你们现在资金紧缺,怎么你没有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