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平常的一句话,却没由来的触动到江云识的神经。心跟着莫名一动。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很休闲的POLO衫和修身长裤。与平日的西装相比,多了些随性。
江云识心想,李星悦说话离谱中带着道理。有些人穿什么都好看。
车子开进机动车道,夜晚的路灯化作流光划过车身。一路上偶尔闲聊几句,气氛倒也自然和睦。
直到进了序仁街,江云识看见徐家核桃酥店铺还开着,而且人比平时少了很多。
“可以靠边停车吗?”
沈砚清扭头看她,“怎么了?”
她指着窗外,“那家核桃酥很好吃,平时要排很久的队,我想下去买一些。”
沈砚清右打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用我陪你吗?”
“不用了,很快就回来。”
“嗯,不着急,我等着你。注意看路。”
下了车,江云识直奔店子过去。老板已经准备关店,她刚好赶上最后一笔生意,索性全部买了下来。
沈砚清趁这工夫抽了支烟,抽到还剩半截,就见她小跑着回来了。
他掐灭香烟扔进烟灰缸,开窗散味。副驾驶门打开,江云识坐了进来。
“运气真好,老板马上就要关店了。”
沈砚清看她手里的两大包,笑着揶揄,“收获颇丰。”
“沈先生的功劳不可磨灭。”说着,笑意盈盈地给程南打了个电话,问他几点下班,说给他买了核桃酥。
程南说了两句,江云识告诉他“一会儿见”,便收了线。
沈砚清看着前面的路,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待她讲完电话,转过头随意问了句:“是你朋友喜欢吃?”
江云识说:“我也喜欢,这家是百年老字号,有时候排队都买不到。”
“很好吃吗?”
“你要不要尝尝?”
沈砚清弯起嘴角,“确实是想知道有多好吃,让你这样念念不忘。”
“你等着我给你拿一块。”她打开袋子,用油纸包着拿出块核桃酥递过去。
“我在开车,好像不太方便。”
“没关系。”江云识身子捱过去,直接把东西送到他嘴边,另一只手在下面接着以防渣掉在他身上,“你就这么吃。”
她一靠近,车里的温度似乎都高了一些。身上清爽的气息混着核桃酥的香甜在鼻尖游走。
沈砚清就这她的手吃下一口。
说真的他吃过太多好东西,其实味道很一般,甚至有些腻人的甜。
可也许是投喂的人不同,那味道留在唇齿间,竟然有些回味。
“还要吗?”她问。
“下次吧,你看着很累。”
江云识也觉着这姿势别扭,也就没再让。将他咬的那一块掰着边缘吃了。
不知不觉车子开进了小区。江云识解开安全带,冲沈砚清道谢,“回去早点休息。”
“我等你上去再走。”
“不用麻烦了。”她忽然笑了,朝外面的人挥手,“程南在那,我跟他一起上去就是了。”
她拿着东西下车,临走前弯下腰再次对他表达了谢意。还回去一件东西却换回来这么多。
沈砚清让她不用在意,嘱咐她好好休息。
江云识冲他摆摆手,转身追上了不远处的程南,十分自然地把手里的东西全部给他提。
“你去进货了?”
“好啊到时候你别吃……”
一高一矮的身影肩并着肩走进楼里,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沈砚清坐在车里,等那扇窗亮起灯光,才重新发动车子。
也就是这时,他忽然发现江云识刚才在车上吃了核桃酥,可副驾驶上一点渣都没有。
暗淡的轿厢里,沈砚清手指抵着嘴唇,眼色变得晦暗不明。
江云识自来分寸感极强。如今强到似乎在刻意避免在他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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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南把东西送到江云识家里,但一时没有离开。江云识觉着他似乎有话要说,便放下包,去冰箱给他拿了瓶运动饮料。
“一会儿你多拿点吃的走,我在家时候不多,吃不了这些。”
程南拧开饮料喝了一口,低头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有水果有吃的,全是些看不懂的外国字。光看包装就知道不是便宜东西。
“你最近跟那个新朋友走得挺近?”
“还好吧,就是有那么点事,这段时间才开始有来往。”
都是成年人,深的话程南也不想多说。他几乎算是看着江云识长大,心里清楚在大是大非前她比谁都通透,也比任何人都心里有数。
拿了东西,程南走到门口,嘱咐她关好门,临了还是没忍住提醒一句,“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你自己。”
“我知道的。”
程南安心地勾勾嘴角,带上门走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江云识是下午班,所以早上多睡了一会儿。待她过去交班,正赶上几个小护士聚在一块儿捂嘴偷笑,不知道聊什么。
江云识打了招呼,便被一人扯着手臂讲八卦,“江医生,你跟周医生认识好久了吧?他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很多人追啊?”
江云识愣了一下,而后郑重其事地劝到:“敏敏,他不适合你。”
“哎呦江医生你想什么呢!我对周医生只有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情。”护士敏敏低声告诉她,“急诊大厅里来了个美女,在这坐一天了,听说是周医生的前女友,来求复合。”
江云识顺着看过去,长排的椅子上坐着个清丽佳人,美得特别知性,十分有气质。这样想来,难怪那日周让尘黯然伤神。
不过她确实理解不了她这位师兄的魅力何在,能让这样一个漂亮姐姐在这里苦苦守候一天。
旁人茶余饭后的闲磕牙很有可能是别人的痛处。江云识听罢,便劝她们回去好好工作。她也正要离开,身后有一只手轻轻扯了扯她的发尾。
“怎么,跟她们一块儿编排我呢?”周让尘似乎没看见那边的女人,淡定自若地与她闲聊。
江云识抬手抚了一下发梢,淡淡说:“师兄别把人想得那么险恶。编排你的人明明只有我。”
周让尘给她气笑了,“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喜欢怼我了。”
“师兄是自己人,跟自己人不用客气。”
急诊这会儿闲了点,两人并肩回办公室,脚步也不自觉缓了下来。
周让尘一手抱着病历本,一手插着口袋,语气愉悦得仿佛刚新婚。谁还能想到前几天一脸颓丧的说自己失恋了。
“既然是自己人,小师妹不如帮我拿拿主意。前任来找,要不要复合?”
这会儿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临进门前,江云识扭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莫名,拒绝得却是斩钉截铁,“师兄这样有主见的人,哪里轮得到我来指点。”
“好吧,那我换一个问法。如果换成你呢,会怎么做选择?”
江云识默了片刻,伸手轻轻推开门,扔下一句极为平淡的话:“我年年给他烧纸的时候都会让他好好花,就是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门缓缓关上,周让尘从缝隙里看着她略显倔强的背影,忽而低着头不可抑止地笑了出来。
起初来急诊的时候他百般抗拒,如今看来,这里也不是那样单调乏味。最起码,他这个小师妹就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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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识在夜里看了几个病人。有开车意外受伤的,有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还有两个农民工,晚上加班给人搞装修,不小心从手脚架上面摔下来,手刮到工具上破了大口子,血沾了一身。
不过好在的是不严重,没伤到筋骨。可工人大哥听见这个消息却高兴不起来,一受伤就没法干活,一下就断了经济来源。苍老的脸懊悔地扭成一团,怪自己不小心,多注意点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江云识为他包扎好伤口,耐心嘱咐好好养伤。大哥只能无奈点头,矮瘦的背影满是萧索。
没有人想生病,有些人更是生不起病。他们穷极一生也许只是为了吃上一口饱饭,尝尽了人间疾苦,只是希望给爱的人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每当遇到这样的人,江云识的心里总是不能平静,甚至会感到沮丧。她能做的太少太少了,满是束手无策的颓然。
护士长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安抚性地拍拍她肩膀,“我们只是平凡人,做好自己的工作,无愧于每个患者就行了。”
她没说的是,大家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世间百态,看得多了会渐渐麻木,在医院呆得越久,就越会知道同情心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它只会加重你的力不从心。
夜班总是熬人的,刚过零点的时候又来了几个病人,江云识一一处理好,终于得空眯了一会儿。再睁眼已经早上六点多。
她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回诊疗室就看见里面坐着个背影挺拔的男人。干净的白T牛仔裤,理着利落的圆寸头,年轻而有朝气。
“哪里不舒服?”江云识坐到桌子旁边,点开挂号记录。目光在名字上停留几秒,缓缓移到对方脸上。
“眼睛里进了东西,弄不出来。”男人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起。大约是难受得紧,眼角已经溢出泪花。
江云识回神,抽出一次性手套戴上,低声说:“别紧张,我看看。”
她动作利落轻柔,翻开他的上眼皮。上面有些类似灰的异物残留。
“没大碍,用盐水冲洗一下看看。”
李方知喉结动了动,“嗯。”
江云识取来生理盐水冲洗眼部的结膜囊,轻声嘱咐他:“慢慢转动眼球。”
手套很冰,没多久就被她指腹上的温度敷热。李方知思绪有些游离,在江云识说了第二次后才回过神,照着说的做。
冲洗工作很快结束。江云识抽了几张纸巾给他,回到桌边开始写病历,“异物应该被冲出来了,如果这两天觉得不舒服,再去眼科做个详细检查。”
缴费单放在桌边的一角,李方知这会儿看的清清楚楚,却没有动。
半天没听到动静,江云识从电脑屏幕前探出头,看了他一眼。两道目光对视,一个清冷,一个深沉。
但也仅仅过去了两三秒,江云识平静地问:“还有什么问题?”
李方知这才起身走过来,拿起桌上那几页缴费单,喉结上下滑动,“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