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思婉住在那间没有窗子的房子里几乎不知日夜,早上一不小心起得晚,不想陈湾多等,她套上一件几乎遮住牛仔百褶裙摆的灰绿色宽松短袖,咬着一块吐司片,细白的手腕背后,边拢着头发边快步往出走。
出了门见到面。
陈湾笑说:“不用这么着急,现在出发也不迟到。”
薛思婉从善如流,乖乖点头应下,脚下的步子却没放慢。
沪市夏日的暑意从早到晚。
大概清早六点钟,蝉躲在湿漉漉的草里不停地叫,门外支起的早餐摊热气腾腾。
薛思婉还记得北方微凉的夏日清晨,一出门走进沪市蒸腾的暑气里整个人都有些恹恹。
她们租住的这栋自建公寓是最靠近大学城东门的。
宜大就在大学城东南角,薛思婉跟陈湾打工的麦当劳在宜大大门口的底商,从自建公寓出门左转,穿过一条绿化不错的小石子路,绕过一个开放式露天篮球场,再左转就是。
薛思婉三两口吃完了吐司片,陪陈湾在路边儿买了个手抓饼,去打工的路上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陈湾问薛思婉:“你上次说你从来没谈过恋爱,真的啊?你长这么漂亮,不能吧?”
“真的没有。”薛思婉笑笑。
“那你就没考虑过吗?”陈湾咬了一大口手抓饼,说话有点儿含混不清,“或者你就没自己喜欢过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
薛思婉没想好怎么答,不知不觉已经穿过石子路,路边就是露天篮球场。
一大早已经不少穿球衣短裤的男生在这里挥汗如雨。
他们在球场上颇为激动,讲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球传给我球传给我!”
“哥们,走步了啊,会不会玩啊?”
“这球就差一点!”
“我操辞哥!这么远你都能进???”
“……”
薛思婉看过去的时候,难得有风。
风扬起球场边老树的枝杈,荡起盎然绿色的波浪,也荡起球场上最惹眼少年额边的碎发。
薛思婉看过去,一眼就注意到穿红色球衣,头戴黑色发带的少年。
他投过球任由他人欢呼鼓舞,头也不回兀自走到球架下,冷白的长臂一弯,从场地旁边地上捞起瓶水拧开灌了两口,喉结接连滚动。
薛思婉忘记回陈湾的话。
直到球场上有人开始吹口哨。
有人大笑着说辞哥你可真够招人的,又有妹子看你。
梁亦辞懒洋洋掀眼看过来的时候,薛思婉略显狼狈地收回眼。
还好还算及时。
薛思婉微微失神。
旁边的球场不止一个场地,穿过球场的窄窄过道在球场正中,梁亦辞打球的场地在她左手边,此时,另一侧的场地沸腾的噪声传过来。
被她无意识地接收到脑海中。
“大中你不是要干活去吗?怎么还在这打球。”
“就是,赶紧去赶紧去,我来替你。”
“我这就走,几点了啊现在?”
“六点二十了还不快点,你不赶公交?”
“我草六点二十了,等等等等,我再投一个。”
“行了行了别催了,来球给你。”
“……”
旁边的陈湾久久没听见薛思婉回答,看过来问她:“思婉,想什么呢?”
薛思婉摇摇头:“没想什么……啊——”
右侧球场上猝不及防一球砸过来直冲面门,薛思婉没设防,冷不丁被这么砸中,整个面中疼得人发懵。
有那么一瞬间,除去疼痛丧失其他感官功能。
恢复之后听见身边的陈湾焦急地一遍遍问她:“思婉你没事吧?思婉?快让我看看。”
一道人影从她略显模糊的视线里闪过。
紧接着陈湾放大了声线:“哎你这人你怎么砸到人就跑啊?!”
薛思婉人还懵着。
借了陈湾的力站住,手捂着鼻子,连连摇头跟陈湾确认自己没事。
兴许是刚刚被篮球砸中面中,短暂的感官失灵,她没听见左边球场上男生们的话。
“辞哥你干什么去?”
“不打了吗辞哥?”
“……”
更没注意到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
所以她跟着陈湾继续往前走,在球场尽头绿荫深处,再度撞见梁亦辞的时候,她有些未明所以。
直到他提着刚刚跑走那男生衣服后领摁到她面前,开口撂下一个:
“跑什么。给人道歉。”
不容置喙的,隐含压迫的。
没有等到薛思婉回答,梦境就突然疯狂转换。
到他好几次去到她打工的麦当劳,跟不同的朋友,聊不同的话题,有时候会有女孩子,从没重过样。
唯一重样的倒是他每回从她手里接过小票的时候,都会很淡地道一声谢。
很淡很淡,礼貌、客气,而又疏离。
可是薛思婉还是记了很久。
最后一个梦是她梦到陈湾身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女生。
知道陈湾是林穆的女朋友,搭着陈湾的肩膀问梁亦辞的事。
薛思婉从旁听着,莫名觉得心里不大顺畅,闷闷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
昨晚做的梦全都是以前的事,细节分毫不差。
一直到梦醒,她挣扎着坐起身,觉得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挖走,整个胸腔空荡得发疼。
兴许是刚刚的梦境作祟。
她突然升上来疯狂的想法。
她想去找梁亦辞。
昨晚他的反常行径什么意思她不是不懂。
或许他觉得寂寞,觉得无趣,想找人消解。
或许,或许她还是可以放下尊严,跟他保持过去那一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她在心里退后了一步。
明知这样的一步之后就是一脚踏进深渊。
薛思婉还是惺忪着睡眼起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一身睡衣踩着拖鞋急匆匆跑到他房间的门口。
门连敲了几声未得应。
她掏出手机翻了好几遍,除了多年前那个打多少遍也打不通的旧号码,她完全没有他其他的联络方式。
直到许维扬打开房门,她窥见梁亦辞的床上空无一物。
许维扬说阿婉你来找辞哥啊?他昨晚就走了,助理来把东西全都收拾走了。
……
墙上的挂钟猛地在七点钟摇动钟摆。
发出空洞洞的噪音。
薛思婉几乎是僵在原地。
她没有想到。
不告而别。
又是不告而别。
薛思婉兀自笑了声。
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疯掉。
……
她转身跑走的时间太急,没有听见不远处走过来的工作人员疑惑地聊起三楼露台檐下的玻璃为什么碎了。
说有几小块没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碎渣不知道为什么染上了斑斑血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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