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阙看着他的背影,走过去帮忙,却被叮嘱:“送、她。”
程阙:“……?”
—
赵南星到的时候,沈沂已经走到门口,而程阙在他身后跟着。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那儿时宛若一棵树,白衬衫最上边的扣子松开两颗,衬衫也显得有些糜乱,却依旧安分地扎在黑色西装裤下,勾勒出完美的腰线。
袖子被挽上去一大截,露出了白皙又紧实的手臂,风一吹,他身上的酒味沿着风钻到了赵南星的鼻息里。
赵南星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双手插兜,安静地站在那儿。
四目相对。
沈沂忽地勾唇笑了,眉眼里流动着细碎的星光,好像一条银河落入他眼睛里。
他随意地抬手朝赵南星挥了下,无声地打招呼。
相比之下,赵南星更冷淡些。
她的冷淡和不耐都摆在了脸上,僵持良久才走过去,发圈扎得松,一阵风便将其吹落,长发在夜风里乱舞。
沈沂低头看向她,声音温和:“你来了。”
半分醉酒模样都看不出。
赵南星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程阙,他正叼了一根烟,还没点。
“醉了?”赵南星言简意赅地问。
程阙被风呛了下,咳嗽过后才道:“给你打电话那会儿醉着。”
沈沂忽地伸出手盖在她脑袋上。
赵南星感觉脑袋一沉,仰起头看向沈沂,沈沂却表情凝重:“有风。”
赵南星:“……”
是醉了。
一旁的程阙乐了,像是见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甚至拿了个手机拍下来。
结果被赵南星斜睨了一眼。
程阙挑眉:“不能拍?”
从见他那天起,他便是一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模样。
赵南星没怎么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却也知道他没恶意。
可能只是单纯很少看到沈沂出糗。
但这份糗里有赵南星一份。
赵南星便回答:“最好不要。”
沈沂缓慢地转过头,也看向程阙:“我会告你侵犯肖像权。”
程阙:“?”
程阙把手机一收,“得了,真以为我法盲呢。”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懒洋洋地站在那儿,半天没点着一根烟,干脆也放弃,只是那烟一直在手指间把玩着,语气愈发散漫:“得未经你同意拿你肖像盈利才算侵犯肖像权,你可少给我乱扣帽子。”
“我拍挺好看的。”程阙邀功:“比你俩结婚照好看,到时候发给你们。”
赵南星跟他不熟,又顾及到他是沈沂的朋友,便没再说话。
沈沂只是有些反应迟钝,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程阙挥手道:“嫂子,我让人把他车开出来了,你开就行。”
说完稍顿:“你会开么?”
赵南星:“有驾照。”
“那就行。”程阙说:“你要是累了,我就让人把你俩都送回去。”
“送一下吧。”赵南星没有逞强。
正是晚高峰,她又忙了一天,手腕酸痛到还贴了一块膏药,并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当然,还有沈沂的。
程阙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把他们送上车以后,又叮嘱人把他们送到澜海佳苑。
在他们走后,这才点燃了手里把玩已久的烟。
青烟飘散于空中,随着风起起伏伏,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猩红的烟蒂在晦暗中若隐若现。
隔着一道烟雾,程阙目视车辆消失于转角。
良久,他把烟蒂碾在脚下熄灭,黑色皮鞋上荡了一层浮灰,却毫不在意。
他拿出手机,正欲给人打电话,结果屏幕上跳出来的是刚才拍的照片。
他还开了实况,最终的画面定格在沈沂看向赵南星,而赵南星偏头的那一刻。
沈沂看向赵南星的时候,眼里多了太多程阙看不懂的情愫。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沈沂的眼神这么复杂。
不,是温情。
平静的海平面之下不断翻涌着海浪,即便不停地压抑,却也会从细枝末节里流露出来。
看了许久,程阙忽然勾唇笑了。
倒是挺有意思的。
—
沈沂的车后排很宽,赵南星和他并肩坐着,却离得很远。
赵南星看过很多人醉酒后的模样,有东倒西歪的,有大放厥词的,有摇摇晃晃不知今夕何处的,但沈沂不同。
他坐得极板正,还显得有些……乖巧。
用这个词可能不太恰当,但赵南星有一瞬间看到了幼时的沈沂。
搬着一把藤椅,坐在外婆家门口,安静地观察蚂蚁搬家,低敛着眉眼,认真且孤独。
沙棠村的小孩儿大多闹腾,一到放学或放假走街串巷跑来跑去,唯有他是异类。
他总安静地待在角落里,即便如此,也还是会被人注意到。
耀眼的人总是如此。
那会儿大人们常说,这肯定是人中龙凤。
沈沂确实也应了她们的话。
他身上的酒味被风吹散了些,坐进车里以后闻得不太明显。
但赵南星鼻子灵,闻着有些呛。
可能是因为从沈沂身上传来,还叠着清淡的小苍兰尾调香,所以并没有让她厌恶和抗拒。
赵南星有点儿感冒,吸了吸鼻子,一侧的车窗便落了点儿下来。
沈沂偏头看向车窗外,一点儿都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赵南星侧目看向他,下颌线在跃动的光线里若隐若现,短发被风吹得放纵又不羁,而他整个人却清清冷冷,如浮于云端。
他的表情如何,赵南星看不真切,也无法揣度他此刻的心情。
原本想接了他就扔到外边的,因为当时想象的沈沂应当和旁人没差,喝多了以后会东倒西歪,会胡言乱语,所以赵南星会把他扔到一边儿,任由其自生自灭。
但沈沂却极为平静,比平日里还要安静。
把这样的人扔到外边,好像是会显得她更不人道一些。
赵南星却怀疑他是否真的醉了。
“沈沂?”赵南星清了清嗓子喊他。
沈沂迟缓地回过头,额前细碎的短发轻垂下来,声音低沉,似极地冰雪融化的瞬间,“嗯?”
“喝了多少?”赵南星问。
沈沂舔了舔唇,轻薄的唇顿时水光潋滟,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不断地变幻着,一帧又一帧,像是文艺片里可以被无限延长的画面:“不多。”
他回答的极有条理,却一如既往地话少。
“怎么突然喝酒?”赵南星又问,十分平静。
沈沂微怔,便又再次沉默。
车内空间太沉闷,谁都不说话的时候格外令人窒息。
赵南星算是那个会让气氛冷下来却不会轻易察觉的人,但沈沂亦是其中的佼佼者。
比赵南星更胜一筹。
车子快行驶到澜海佳苑的时候,赵南星受不了车上的沉闷,出声喊:“靠边停一下。”
负责送他们的是的员工,刚二十出头的年纪,从后视镜看了眼赵南星,又看了眼沈沂,不敢轻举妄动。
“还没到。”他用词极为恭敬:“沈太太。”
平日里在工作,三教九流的人都见一些,自然练出了眼力劲儿。
哪怕他来得迟,那天沈沂去酒吧的时候,他也听同事说了一些,自是知道沈沂对来说,对程阙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去趟超市。”赵南星坐在车门旁,一副随时可能推开车门而下的架势,“你在前边那个路口把我放下来就行。”
她侧着脸看向外边,压低了声音,任谁也能听出来不开心。
“沈先生……”那人迟疑开口,却被赵南星打断:“你先送沈先生回去,车停地库就行。”
事已至此,赵南星自然也看出来这人是听命于沈沂的。
她扫了眼沈沂,沈沂正侧眸看着她。
四目相对,赵南星率先避开,冷声道:“我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