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完全不知道自己把囍娃儿弄得一头问号的夏居雪,忍不住使起了小性子,抬起脚来,踩了邵振洲一脚。
看着解放鞋上一个淡淡脚印的邵振洲忍住眼底的笑意:“咳!”
梁仲平所在的二小队,离月湾队同样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脚程,这一路上,在邵振洲的小意赔不是下,夏居雪的火气总算消了下去,再次闲听邵振洲说部队的事情。
“我刚当兵时,副团长是广东人,有一次,团里对内务和军容风纪进行突击抽查,抽查完后,由副团长宣布结果,只听他说,一营五营,二营四营,三营三营,四营五营,当时,我们在下面全都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团里突然冒出个五营来……”
邵振洲眼神闪烁,故意说得神神秘秘的,果然把夏居雪的好奇心给吊了起来,他嘿嘿一笑,正要宣布答案的时候,忽然听到前头传来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和呼喊声……
邵振洲和夏居雪短暂怔楞过后,迅速朝前面看去,就看到了令人瞳孔剧震的一幕,只见包括夏居南和自娃儿在内的几个孩子,尖叫着跌跌撞撞从二队的村口处狂奔而出,身后,是一头拖着缰绳的健壮种牛追在后头,那咚咚咚的声音,震得地面似乎都跟着颤动起来……
一直以来都克制着很少说粗话的邵振洲:艹!
第37章 “光荣”事迹
农村的公牛, 大多数都是要锤蛋蛋的,因为经过那一锤子以后,公牛的野性和sao性才会彻底断绝, 从此以后六根清净,只知道埋着脑袋吃草干活。
就像本地泼辣的婆婆妈妈们骂那些小痞子时,经常说的话:“你个冒骚的生牛蛋子, 就欠砸上一锤子才能老实!”
而如今,这头疯狂追人的牯牛, 大腿间夹着一对“骄傲”, 一看就是没有挨过锤的, 这要是让它继续这样横冲直撞, 后果不堪设想。
说时迟, 那时快, 只见邵振洲把夏居雪往旁边一推后, 自己迅速动了,像枚炮弹似的朝着那头疯牛迎了上去, 嘴里还高声喊着社员们往日里安抚牛的口号。
“吁——吁——吁——”
野牯牛猛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拨楞脑袋,那根穿着它鼻孔而过的一丈多长的粗麻绳就被甩飞起来,就是这个时候,眼睛一直紧紧盯着疯牛的邵振洲,趁机一跃, 一把拽住了那根油黑发亮的缰绳,跟着手腕一翻, 把缰绳死死地缠绕在了手掌上, 拽得紧紧的。
而与此同时,那头疯牛也回过神来, 忍着鼻痛,一昂头,嚎了一声,喘着粗气,走动起来,邵振洲被拉了个趔趄,幸好很快稳住了,气沉丹田,猛地加力,和牛转圈走动起来,一人一牛,瞬间在路上展开了一场你拉我扯的转圈运动,树上的知了也似乎叫得更加狂噪了……
逃过一劫的小娃儿们也不嗷嗷跑了,呼哧哧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惊险一幕,把夏居南和囍娃儿护在身后的夏居雪,更是急得冷汗都下来了,赶紧冲着傻愣愣的当地小孩高声喊起来。
“快!快去附近喊你们家大人!”
他们刚刚从村外过来时,就看到不远处的田间地头很多人在劳动。
夏居雪的这一嗓子,成功地把两个年纪较大的孩子叫醒了,他们回过神来,刚转身要往村外跑去,村子里又哈着腰跑过来一个人,跑得满头满脸的汗,夏居雪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人正是梁仲平。
梁仲平原本焦急上火得就差没呼哧呼哧地把自己跑死了,就怕自家这头蛮牯牛伤了人,直到远远地看到邵振洲牵住了牛绳,终于舒了口气,与此同时,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牛的笼头……
包括夏居雪在内的所有围观人群:“吁~”
就在这个时候,陆陆续续地又从村里跑出来几个男人,都是和梁仲平一样在队里的米粉作坊干活的,看到牛被控制住了,也松了口气,警报解除的梁仲平,也恢复了他往日里那副弥勒佛一样的笑模样,对着其中一人指了指身旁的邵振洲,介绍起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这就是我常跟你们说的六队那个在部队当连长的战友,我家大黄就是被他制服的,他今天上我家来抓猪仔,我先跟他回趟家,晚点再去作坊。”
几个男人笑着恭维了邵振洲几句后,先往回走了,原本受了惊吓的小孩子们也被梁仲平叫着该干嘛干嘛去了,梁仲平牵着已经恢复正常的牛,边向邵振洲道谢,边说起了这其中的缘故。
“这牯牛是我家从小就养的,因为它长得健壮,就决定留做种牛,前两天,一队有人打了招呼,说今天牵家里母牛过来配种,我爸就没去山里放牛,而是让我把它牵到米粉作坊旁边的草沟里。”
梁仲平脸上显出几分迷茫:“我还特意把绳儿拴在树干上了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牛突然发狂,还挣开了缰绳,我家那臭小子跑到作坊里喊我,我这才追了出来,幸亏遇到了你……”
说到这里,梁仲平拍着邵振洲的肩膀,大笑起来:“不愧是能背着装备,抱着装有米饭的战备盆奔袭十里地,还能冲上一百多米山头不掉队的牛人,哈哈哈!”
*
梁仲平兀自笑得地动山摇的,两块脸蛋子上的肉一动一动的,然后看到夏居雪三人都是一脸懵逼,而邵振洲则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不由挑了挑眉。
“怎么,我们这位‘要吃不要命’的大连长,没把自己当初这‘光荣事迹’告诉你们?”
夏居南和囍娃儿赶忙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夏居雪也是一脸雾水样,梁仲平见状,对着邵振洲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龇牙咧嘴地打趣起他来。
“这么能吹一辈子牛的事情,你竟然还藏着掖着,啧啧啧!”
邵振洲回击他:“吹一辈子牛,那不是你梁大嘴才有的能耐嘛!”
“嘿你个邵振洲,这结了婚,果然就是不一样了,这闷嘴葫芦也会打趣起人来了!”
梁仲平再次笑得嘎嘎的,“知道你谦虚低调不爱显摆,那就让我这个阔嘴爱说的,为你代劳好了,这么光荣的事情,怎么能不让弟妹知道呢!”
梁仲平和邵振洲对完线,转头看向夏居雪三人,立马换上了一副说书人的高深莫测模样。
“这事说起来,还是振洲被罚去养猪后没多久,这事你们知道吧?哦,知道啊,那我就不再重复说了,总之,就是那次之后不到一个月,部队开始了为期月余的野营拉练……”
部队野营拉练的一个重要训练科目,就是“走”,每天少则四五十公里,多则七八十公里,还要负重五十多斤,其艰苦可想而知,而这还不算,拉练途中,还会时不时地搞突袭、奔袭、急行军、强行军,总之怎么折腾怎么来。
那次,他们连着走了四天的八十公里,好容易走到宿营地,炊事班刚刚做好饭,还没来得及填肚子,任务又来了——跑步通过炮火封锁线,向十里地外的“敌人”山头发起进攻!
“敌情”就是命令,所有人的体力虽然已接近极限,还是迅速背起背包,朝前头奔袭而去!
因为演习中有“藏”的要求,所以炊事班需要把刚做好的饭菜倒在灶坑里掩埋起来,哪里想到邵振洲不按牌理出牌,抱着自己跟前装有米饭的战备盆就冲了出去,而且这一抱,不但抱着跑了十里地,还抱着冲上了一百多米的山头……
虽然是演习,打的都是空包弹,敌方炮弹也是设置的炸点,但一群人原本就又累又乏又饿,待高声吼着“冲啊!杀啊”的口号攻到山上时,肚皮更是早已前胸贴后背,邵振洲怀里那盆“不离不弃”的米饭,就成了香饽饽,炊事班班长更是忍不住抽搐着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臭小子!”
最后,在炊事班重新挖坑埋灶做饭前,邵振洲怀里那盆饭很快就被一群饿得嗷嗷叫的战友你一口我一口地瓜分了,连长也没能忍住肚子里的蛔虫,捏了个小饭团,然后,吃完立马“翻脸”,给了邵振洲一个“爱”的屁股墩。
“艹!别人是要财不要命,你小子倒好,要吃不要命!炊事班的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给老子滚回战斗班操练去!”
“哇哈哈哈哈哈!”
梁仲平眉飞色舞活灵活现地讲完,两个孩子听得哈哈笑,夏居雪也不禁莞尔,这男人!
她好笑地瞥了邵振洲一眼,原来,这就是他从炊事班又调回战斗班的原因啊!
*
几人说笑间,很快走到梁仲平家门外,只是尚未进门,就听到了里头传来一阵鸡飞狗跳声。
“爸,家荣这臭小子又做了什么坏事,惹你生气了?”
梁仲平皱着眉头快步进门,就看到自家老爹正拎着根荆条子,转陀螺一样,满屋子地追自己五岁的儿子,他老娘正在一旁拼命护着孙子,而他媳妇儿呢,则看着眼前的一幕,满脸无奈,脚边还放着一大桶猪食……
梁老汉看到儿子进来,就像看到了盟友,他也不追人了,而是喘着粗气,用荆条一指躲在了梁婆子身后的小孙孙,气得话都哆嗦了。
“你回来得正好,这臭小子,简直是要上天了,刚刚我听跟他玩的几个孩子说了,大黄那牛绳,就是这臭小子解下来的,他收了人家的花生米,说要让大黄给人家当马骑……”
梁老汉是又气又后怕。
他们梁家,从他阿爸起,每代都是单传,他当年千方百计把儿子送进部队,除了希望自家儿子有出息,能穿上四个篼,还希望儿子能炼上一副好身板,将来多生几个娃儿,重新壮大他们梁家的门楣,哪里想到,这两个愿望,都成了泡影。
儿子当了几年兵就退伍了,那退就退吧,他们老梁家命里和军官无缘,他虽然失望,也认了,那就给他娶个能生养的好媳妇,可谁能想到,儿媳妇自从生下孙子后,就再没开过怀,可这小子呢,倒是好,一点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这是要吓死他这个老汉儿哟!
梁仲平听到自家老爹这么一说,心里的惊吓度完全不输他老爹,噔噔噔一个箭步冲上去,老鹰捉小鸡一样,一把将躲在梁婆子身后的梁家荣小朋友揪了出来,下一秒,蒲扇般的大掌,毫不犹豫地挥向了梁家荣小朋友的两瓣小屁屁。
“你个臭小子!老子让你淘!大黄你都敢乱来,你是嫌你的小命儿太硬了是不是?”
话音刚落,就是三声货真价实的啪啪啪!
“哇!”原本对着阿爷干打雷不下雨的梁家荣小朋友,这下是真的泪如雨下了呜呜呜!
总之,今天夏居雪他们这一趟二队之行,有惊有乐有好笑,真真是不知道用一句什么词儿来形容,才能贴切概括。
不过,待到他们选好了猪仔,走出梁仲平家时,虽然被自家老爹揍了一顿小屁屁的梁家荣,已经金鱼记忆一样,忘了刚才的哭昂昂,嘴里边嗦着夏居雪给他的糖果,边和夏居南囍娃儿依依不舍。
“小南哥哥,囍娃哥哥,我们家还有好多小猪仔,下回你们还抓,就来我家,我们再一起玩。”
夏居南和囍娃儿点头,异口同声:“好!”
梁仲平听着这傻言傻语,忍不住又给了儿子一个脑壳子:“傻小子!”
路程时,还是和来时差不多,拎着猪笼的邵振洲和夏居雪缓步走在后面,夏居南和囍娃儿又拿着树枝,笑嘻嘻地在前头边唱歌边开路,不过这次他们唱的,不再是来时的那首“猪猪”歌,而是梁仲平刚刚教他们唱的一首红~歌。
“这双铁脚板呀,来历不简单呀,跟着毛××呀,南征又北战呀……”
夏居雪听着这欢快的歌儿,不由又想到梁仲平说的那件趋事,偏过脑袋,好奇地问邵振洲。
“你当时,怎么就想到抱着饭盆跑那么远路的?”
邵振洲笑了,忽然间好像又回到了好多年前,他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听到班长说要把刚做好的饭菜掩埋,我下意识抱起来就跑了!”
他的目光看向前面远方,声音幽幽的,又继续道:
“小时候队里精穷,尤其是春荒灾月时,树皮都被搜刮干净了,连老鼠都能饿死,当时我就想着,要是什么时候能扎扎实实地吃上一顿大米干饭,那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那次,听说要把这么好的粮食丢了,我第一反应就是不能糟蹋粮食,就算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再次听到邵振洲的“忆苦思甜”的夏居雪,心里蓦然有些酸酸的,和这个男人相比,她的童年的确是幸福多了……
空气里似乎染上了几分沉闷的气息,让人的心情有些沉重重的,不太好受,为了打破这种气息,夏居雪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之前邵振洲关于“一二三四五营”的“未解之谜”。
她眨巴着眼睛,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了,之前你说的你们副团长嘴里的那个‘五营’,到底怎么回事?”
姑娘满脸的好奇,邵振洲却是故意对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嗓门再次压了下来:“这事啊,等今天晚上我高兴了,再告诉你!”
男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感觉他就是那个意思的夏居雪这次终于忍不住发飙了,俏脸薄怒。
“邵振洲!你个臭流氓!爱说不说,哼!”
邵振洲:呵呵呵!说当然是要说的,就是这日常逗弄媳妇儿的嗜好,越来越上瘾可如何是好呢,看来,他还是要在工作上再加劲儿,早日当上副营能让家属随军才行……
第38章 秀个刀功
正午时分, 缕缕炊烟再次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邵家的厨房里,“笃笃笃”的菜刀与案板合奏的声音, 从厨房里远远向外飘去,让懂厨的一听就能肯定,这切菜的人, 刀功不错。
当然,眼前这一幕, 要是邵振国看到了, 必然会惊讶地瞪大眼睛, 嗷嗷嗷地叫喊起来, 毕竟, 这个高挽着袖子, 在案板前挥着刀熟练地“笃笃笃”的人, 居然是邵振洲!
而且,那土豆丝儿切的哟, 根根匀称,丁是丁,卯是卯,比他做了几十年饭菜的老娘切得还又快又好!
就如描述的那般,只见这会儿的邵振洲,左手手指微微弯曲, 虚按着土豆,右手拿刀, 刀的左侧轻贴左手中指关节外缘, 手腕抖动间,菜刀就像滑升梯般匀速上下运动, 一根根整齐走匀称的土豆丝,便从他手下滑溜而出,且倾刻间,两个土豆便切完了。
夏居雪坐在小凳子上,一边烧火煮粥,一边也忍不住朝邵振洲看了过来,心里暗暗称奇,之前她虽然不曾怀疑过邵振洲说的话,但还以为男人可能有些夸大呢,没想到,这刀功,居然还真的不赖!
夏居南犹如看了一场精彩的切菜表演般,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眼里布满了布灵布灵的小星星:“哇哇哇!姐夫,你真厉害啊,这土豆丝切得比我姐姐还好!”
夏居雪无语,忍不住敲了弟弟一下:“你这个小叛徒!”
话里虽然是“谴责”的语气,脸上却是满满的笑容,这样活泼开朗的弟弟,真的很令人高兴。
邵振洲见状,故意有些嘚瑟地瞥了夏居雪一眼,这才看向小舅子,摆出一副自豪的神色:“那是,部队里卧虎藏龙,每个岗位都有状元,这可是你姐夫我在部队好不容易才练就的‘绝活’,等明天,我做的酵头发好酵了,再给你做馒头吃,让你提前尝尝部队食堂的手艺。”
夏居南这下更激动了,一张小嘴宛如九月石榴般炸裂开:“哇!好!谢谢姐夫!”
果然,有个姐夫就是好啊,不但对他好,就是姐姐今天炒的土豆丝儿,好像都特别好吃!
一家三口的饭桌上,夏居南一边往嘴里扒拉脆爽可口的土豆丝儿,一边美滋滋地想道,当然,小孩子藏不住话,他这般想着,自然也就这般问了。
邵振洲莞尔:“这菜切得长短宽窄一致了,炒起来受热就会均匀,就是热度一样的意思,当然就好吃了。”
他把一筷子菜夹给了小舅子,好像今天的菜是他炒的一般,“来,好吃你就多吃点,这样才会快快长高长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