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振洲所在部队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山脚下,离市区有20多里的土路,待邵振洲带着他们在县里的国营饭店吃过饭,一行人来到位于营区南边的家属院时,已是暮色四合,家属院里已经亮起了灯。
家属院全都是一排排依着山势而建的砖石结构小平房,没有院墙,但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一个约四五平方米的简易灶房,有的房门外还用篱笆围了个小菜圃。
看到四人都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票振洲便向他们介绍起来。
“这些家属房,每排住户多少不等,多的有十三四户,少的只有七八户,大部分都住有随军家属,还有少部分是专给临时来队家属准备的,我们住在南头七排六号房,就在前头,50平米,里外两间,不算小,就是建在山脚下,有些背光。还有就是,旱厕在五十米外,有些不方便。”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邵振洲所说的南头七排六号房,邵振洲正要开门,隔壁咯吱一声,门先打开了,出来一名三十出头的妇女,并一二三三个大大小小的萝卜头。
女人先是在夜色中分别打量了他们四人一眼,最后,视线落在夏居雪身上,眼里满是惊艳的光芒,操着一副浓重的某省口音,啧啧啧地打趣起邵振洲来。
“哎哟我滴个娘嘞,邵连长,这就是你媳妇啊,你真是艳福不浅嘞!我瞅着这院子里,就你家小媳妇儿最俊咯!”
邵振洲心下受用,含笑向夏居雪介绍:“这是汽车连罗连长的家属,陈嫂子,也是来部队探亲的,比你们提前五天到。”
夏居雪笑得温柔:“嫂子好!”
这间房就像邵振介绍的那般,两个房间都摆了床,里间还有一个衣柜,外间则是摆了一大一小两张床,五张凳子,外加一张木条桌,桌上是几个大瓷碗,以及未拆封得几块肥皂,角落里,还有一个煤气炉,一个水壶,一个热水瓶,外加两个盆。
以上这些,除了前几样家具是部队配置的,其他生活用品都是邵振洲置办的,此外,就再没什么了,整个房子显得空落落的。
邵振洲道:“我们住的是团部,有家属食堂,明早,我带你们过去认认路,可以打饭回来吃,当然,如果你们想自己做也可以,锅碗瓢盆这些,军人服务社都有,明天我一样带你们过去转转。”
“我还给你们画了副简易地图,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照着地图去。等我有空了,再带你们去县里转转。”
“好!”两个孩子欢呼起来,被邵振洲笑着又秃噜了一把他们的小脑袋瓜子。
部队和乡下地头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早起早睡,轮流烧水擦洗过一遍后,外间的大小床上,大大小小三个男人,已经打起了或轻或重的鼾鼾,毕竟赶了这几天的路,在车上时因为有那股兴奋劲儿撑着,倦意还不太明显,但一旦躺到床上,立马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唯有内间的床上,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俩,没有入睡。
邵振洲内心里,也是怜惜自家媳妇儿的,奈何,身体里的某种渴望,再碰触到那具怀念了近半年的温软身体时,克制力便兵败如山倒了,何况,媳妇儿也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意思……
既如此,他就没有必要再忍了!
而且,他也不想忍!
木床轻摇,被浪翻滚,男人的进攻,急切中带着温柔,可绕是如此,依然还是又把人给弄哭了,于是,隔了近大半年后,邵振洲再次如愿以偿地听到了那句这段时间以来,夜深人静时每每响起就让他浑身燥热的带着颤意的哭腔。
“邵振洲,你,你轻点……”
夏居雪是真的想让他轻点的,邵振国和两孩子,就躺在外间的床上,他们中间,不过隔了薄薄的一层墙,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一阵紧张……
邵振洲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沉沉地笑了,他咬了咬她的唇角,声音低沉而沙哑,语气格外愉悦。
“放心,振国那臭小子,我了解得很,一睡下去,不到第二天早上,雷都打不醒,两个孩子更不用怕了……”
不过,邵振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邵振国的确是一睡下去,就睡得地老天荒的,奈何,这天晚上,他还是被人打扰了,半夜十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啪啪啪地在六号房外,响了起来……
第62章 对不起连长
军人的一大特性就是警醒, 所以,敲门声响起的第一时间,邵振洲就像站岗的哨兵般, 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下一秒,就从从床上迅速地一跃而起。
门外, 是连部的通讯员,看到披着衣服出来的邵振洲, 愧疚地把头埋到胸膛里, 脸红得像烙铁。
“报告连长, 二班长半夜带人去四连搞大粪, 不小心被俘虏了, 四连长点名让你过去赎人……”
通讯员说到这里, 脑袋埋得更深了。
呜呜呜, 他们都是罪人,指导员说了, 新婚头一年的小夫妻,那都是干柴烈火,“嘭”地一碰撞,那熊熊燃烧的剧烈度,比老房子着火还厉害!
连长家的嫂子今晚刚到部队,连长好容易才又“烧了一回火”, 就被他们大半夜泼了冷水,真是大罪过, 他们对不起连长、对不起嫂子嘤嘤嘤!
小通讯员嘤着嘤着, 又在心里暗骂起四连长来。
这四连长也真是的,二班长不就是带人去“偷”了他们叫的粪池嘛, 往日里,他们四连还不是一样也“偷”过他们连的大粪,上个月,四连还想去偷他们连养猪场的猪屎呢,被“俘虏”以后,他们连长和指导员,还不是直接就把人放回去了?
哪有像四连长这样不讲武德的,不但不放人,还偏要自家连长去赎人,连指导员出马都不行!
小通讯员越想越气忿,觉得就像大家伙说的那样,四连长就是因为自己还在打着光棍,所以眼气他们连长娶了个漂亮的媳妇儿,哼!
至于,今晚邵振洲明明是把夏居雪一行人直接送到了家属院,他们根本就没人能一睹夏居雪的“方颜”,他们又是如何知道自家连长娶了个漂亮媳妇的?
咳咳咳,这不是听石广德那臭小子说的嘛,按照那臭小子的说法,他们连长家的嫂子——
“好看得很,比我老家的山茶花还要好看,脾气也好,还对我笑呢!”
不过,这家伙夸完他们嫂子以后,还欠抽地又拉了一波仇恨值:“邵连长还带我们去吃了一顿好的,看到我的肚子没有,圆的!”
所以,刚刚开始时还被他们围绕着各种打听消息的石广德,最后是被他们给“揍”跑的!
娘的,那是他们连长家的嫂子,他们还没见过呢,却被人抢了先,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揍他个石广德,揍哪个?
然后,熄灯后,因为临睡前暗戳戳地讨论了自家连长和嫂子好一顿八卦而睡不着觉的二班长,干脆一骨碌爬起来,拉上他班的战士“出任务”去了,没想到今晚出师不利,被逮了个正着……
这年月,地方穷,他们部队的日子也不咋好过,各种补给都要靠双手,团部有农场,营部有菜园,连队也有养猪场,就是各个班也有几块自己的菜地。
搞菜地就要施肥,可部队没有化肥,只有公共厕所里的人粪尿以及养猪场里的猪粪,就那点量,远远不够用的,莫得办法,就只能互相之间你“偷”我我“偷”你呗!
按照惯例,哪个连队的粪池要是被人“偷袭”成功了,只能暗骂一句技不如人,要是本事大抓住了人,也不过是骂两句“操淡”,然后就让人“滚蛋”了!
当然,下次见到那个连队的主官,得意扬扬地嘲笑两句,是跑不了的,但今晚四连长偏偏要他们连长亲自去赎人,那心思,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就是故意破坏他们连长的“干柴烈火”嘛!
小通讯员在心里愤愤地谴责着四连长不按套路出牌的“不道德”行为,而邵振洲同样忍不住骂了一声“艹”!
这个林少峰,啧!
*
邵振洲早上还是没能领着他们去家属食堂。
起床号吹响后,他带着小通讯员,急匆匆给他们带回几个大馒头、热粥和咸菜后,叮嘱了邵振国两句,又匆匆回连队去了。
当然,即便他有空,夏居雪估计也去不了,因为今天早上,她起晚了。
夏居雪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她拿过枕头边的手表一看(这表原是母亲的,她下乡时父亲给了她),差点蹦了起来,这都快八点了,她这一觉睡得……
想到内里的原因,夏居雪下意识地往旁边已经空了的铺位看了一眼,一张俏脸又染上了晕色。
然后,耳边,就传来了邵振国的咋呼声。
“我以前光听我振洲哥说过这外头的新鲜事,这次,还是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呢,也才晓得这出一趟门,真是不容易得很!”
“就说那火车吧,我们从省城上车时,还是好的,该怎样上就怎样上,哪里想到中途转车时,那个人挤人人挨人哟,跟打仗也差不多了……”
“可不是嘛,这年关,本来就人来人往的,你还是个精壮小子咧,还能帮你嫂子又扛又冲的,你瞧瞧我,一个女人带着这三个讨债鬼,每次都只能把他们拿绳子拴在腰上,要不然就怕一眨眼,人就冲散了……”
正挤在夏居南身边,跟他一起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翻小人书的罗家三只小萝卜头闻言,挤眼弄眉张嘴吐舌地给他们老娘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
“嘿,你们这三个讨债鬼!”
随即便是一阵嘻笑声,跟着,一个陌生的女音响起。
“这孩子大了还好,我们大队有个小媳妇,男人也是当兵的,之前,她家孩子满一岁时,也是过年时去部队探亲,因为怕冻着孩子,就包了个被筒,下车的时候人一挤,孩子竟然从被子里滑了出去,差点被人踩了……”
一阵唏嘘声。
穿好衣服梳好头的夏居雪,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屋里出来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羞意,毕竟,这年月大家都是早起早睡,不是特殊情况,很少会睡到这个时间点。
听到身后的动静,邵振国回头,嘴唇自然而然地裂出一道弯弯的大月牙儿。
“嫂子你起来了,振洲哥把早饭给我们打回来了,我和居南囍娃儿都吃过了,你的那份用热水温着呢!”
夏居南和囍娃儿也异口同声地:“姐姐/小夏姐你起来了!”
夏居雪笑得尴尬:“你们,怎么没有叫我起来啊?”
邵振国一副“叫你起来干啥”的模样,“振洲哥说,赶了这几天的路,让你好好休息呢,反正也没啥事要赶着做的!”
陈嫂子一副过来人的神色,笑得有几分促狭:“邵连长说得对,人家那是疼你呢,呵呵!”
看这小媳妇的模样,昨晚肯定没少被男人疼,都是过来人,她也是理解得很呢!
这嫁给当兵的,外头人看着是蛮光鲜的,毕竟,男人每个月都能往家里汇钱啊,但这内里的酸甜苦辣,就只有各人自知了。
就说这夫妻之间的那事儿吧,一年就两次鹊桥会,男人回家探亲一个月,女人到部队探亲再一个月,其余时间就是牛郎和织女,可不就是像他男人说的那样,旱得旱死、涝得涝死嘛!
前两天,邵连长带人过来收拾这间屋子时,她就听自家男人说了,邵连长结婚才半年,说起来,正是馋的阶段呢,尤其是——
她看着夏居雪,笑容更深了!
这小媳妇的俏模样,连她这个女人看了,都想多看两眼呢,何况是那么个火气旺的大男人,昨天晚上,这邵连长还不得把人从头啃到脚才心满意足啊!
陈玉枝这一大箩筐的内心活动,夏居雪无从得知,但她莫名地就从对方那双上下打量的笑眯眯眼睛里,读出了“我懂”的意味,所以,明明外头风正大,夏居雪却莫名觉得脸更烧了。
而与此同时,住在四号房的媳妇刘贵妹已经一拍巴掌,惊叹起来。
“哎哟嘿,陈嫂子你果然说得没错,这邵连长的媳妇,果然又俊又俏,比北头那群婆娘还好看,看她们以后还敢眼睛长在头顶上,在背后笑话我们土里吧唧的。”
夏居雪:……
所谓的“北头”,她是知道的,昨天晚上邵振洲就告诉他们了,家属区有两部分,他们这边属于南头,住的主要是基层军官的家属,北头那边,住的主要是团司令部军官的家属,团部招待所也在那边。
夏居雪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听她这意思,南头北头的女人们,还互别苗头不成?
这事,最终大家伙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讨论,而夏居雪也再继陈嫂子后,认识了第二位军属刘贵妹,他男人也是汽车连的,是修理班的一名班长,也因此,她和陈玉枝关系倒是挺好。
中午吃饭时,邵振洲没有回来,饭是邵振国和两孩子跟着陈嫂子家的三个海去饭堂打的。
早上时,邵振洲就告诉了邵振国,中午他可能回不来,问他能不能自己去食堂打饭,不能他就让人送回来,邵振国眉毛往上一挑,把胸脯拍得噼啪响。
“你少看不起人,一路从老家过来,几千里的路,老子都走过来了,不就是在营区里打个饭嘛,还能难倒老子不成?放心忙你的事去,有我在,肯定饿不着小嫂子!”
于是,邵振洲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一脸笑意,放心地走了,而邵振国也正如他像邵振洲保证的那样,把午饭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然后吃过午饭,他就拿着那张简易地图,打算带着几个小的,去军营里“长见识”了。
“振洲哥说,部队里不但被子要叠得像豆腐块,就连菜地也整得方方正正的,和豆腐块差不多,我打算去见识见识,而且,振洲哥他们连的菜地旁边就是靶场,说不定我还能远远地看到他们打靶呢,嘻嘻嘻!”
夏居雪:……好吧,你们随意!
夏居雪是在下午时,从邵振国嘴里知道邵振洲他们连的“偷大粪”事件的。
彼时,她正坐在屋外,跟着陈嫂子他们一起做鞋子,至于她之前做的棉鞋,这次也一起给邵振洲带了过来,男人的反应嘛,用夏居雪暗自腹诽的话来说——笑得像个傻子。
陈嫂子看着夏居雪虽不甚熟练却异常认真的模样,正暗自点头间,邵振国这个孩子王,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五个小跟班回来了,还离得大老远呢,他身上就隐隐约约地飘来了一股臭味。
夏居雪抽了抽嘴角:……不是说去菜地吗,这大熊孩子,不会是不小心掉到粪坑里去了吧?
而就在夏居雪一脸无语地腹诽间,邵振国已经嘚瑟地嚷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