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野唇角耷拉下来,声音淡:“你知道?”
马嘉悦张了张嘴,下意识说:“我枳姐居然没跟你说?”
贺知野没说话,人一下子靠进椅背里,指尖在课桌面上接连点了两下。
马嘉悦明白,他爸爸明显开始不耐烦了,赶紧说:“我也是被聂炸炸拉去办公室一对一才听见的啊,我枳姐上午就和老高请了假,说下午不来了。”
说完又嘟嘟囔囔地补充,“我看她上午好像就没什么精神。你老说我关心人小姑娘来大姨妈是变态,我也没敢和你提啊。”
聂泽洋在上课铃响前进了教室,教室里火速消音,马嘉悦赶紧坐好。
贺知野坐在位置上,凝滞了片刻,抽出课桌肚里的化学书,随便翻了一页,摊开在桌面上。
“婚检”这种传来传去已经到离谱程度的谣言,贺知野当然不会信。
况且,他小同桌请假,能和简星疏旷架有什么必然联系?
但脑子里又不受控地冒出来另一种可能性——
岑枳说过,她和简家长辈认识。那大概率,两家长辈也是一早认识的。
仿佛被马嘉悦看完言情小说热爱到处找人分享心得体会的智障乐趣荼毒,贺知野居然下意识地想起他创下吐槽时长记录,念叨了一个月的一篇文——名字实在记不住,大体内容是:女主来到陌生城市,寄宿在和父母熟识的长辈家,和长辈家的儿子——傻逼男主纠缠不清的故事。
贺知野:“……”
真觉得自己跟马嘉悦走得太近,连脑残这种事儿都能传染。
贺知野闭眼,摁了摁太阳穴。
耳朵里灌进聂泽洋提神醒脑的讲课声,猛然听见“盐酸胍”这三个字的时候,小片回忆突地一闪。
贺知野偶尔也会刷刷微博,有次手误点岔一个词条,以为是讨论上市药企生产医药中间体的话题,就直接点进了评论区。
结果评论区奇奇怪怪的“尊重,祝福[合掌]”,“你帮他找理由骗自己的样子,你真的,我哭死[捂嘴流泪]”,“原来恋爱脑长这样啊,开眼了开眼了[鼓掌]”,“恭喜即将实现野菜自由”……
贺知野莫名其妙地翻回内容,才发现自己点错了词条。
这条新闻的内容是:
#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吧#
…………
“……”
眼梢猛地一抽,贺知野太阳穴狠狠跳了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件事儿的。
可能是他帮小姑娘找理由找借口,问她“是不是和简家长辈认识”的样子,也能让网友哭死吧。
贺知野绷着嘴角想。
马嘉悦刚刚抱怨的时候,贺知野没理他,趁聂泽洋写板书,他悄咪咪地回头。
正好看见贺知野明明面无表情,却整个人透出难以名状情绪的样子。
马嘉悦:“……?”
这一脸仿佛被人抢了老婆,又坚决拒不承认似的气息是什么鬼?
-
医院抽血窗口。
“姐姐,麻烦您轻点儿啊。”简星疏翘着唇角,和抽血的护士阿姨低声说,“孩子还小,怕疼。”
“……”
岑枳坐在板凳上,拧过脑袋,看了眼身后空空荡荡的走廊,又看了眼简星疏,开始怀疑这个“孩子”说的是自己。
简星疏的长相,和他一点就炸的脾气其实不怎么沾边儿。
他那双桃花眼中和了自己母亲的眼型,眼尾微微有点下垂,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非常无辜。这会儿又摆明带着点儿刻意的讨好,瞧着极其诚恳。
年纪能当他妈的护士阿姨乐得不行,也非常自然地误会了俩人的关系,拿俩人打趣:“现在的年轻人谈朋友,都喜欢这么称呼啊?”
“?”简星疏张了张嘴,憋出一句,“误会,真是晚辈。”
护士阿姨笑而不语:啧,还挺会玩儿。
手上橡胶绷带熟练缠上岑枳上臂。
“我不怕疼的。”岑枳整张脸转向简星疏的方向,五个字说得面无表情慢吞吞,整条胳膊连同手指头,却明显绷紧。
简星疏扫了眼她跟截削皮甘蔗似的,一折就能断的小细胳膊,居高临下看向岑枳时又换了副表情,平着嘴角“呵”了声,冷酷无情地一指护士阿姨的针管:“那你看?”
要不是知道简清晖就准备派个司机来接岑枳上医院,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地,还得一个人在医院里被个陌生男人陪着抽血,他才懒得来。
但刚刚来医院的一路上,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姑娘是不是一个人来抽血,到底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难道是自己哪根筋不对,莫名其妙就被激发了叔性的光辉?
简星疏越想越生气,人亲爹都“忙”得没空管女儿呢,他到底来什么劲?
所以他本来就烦着呢,小姑娘居然还给他这么多话!
“妹妹放松啊,别紧张。握一下拳头,”护士阿姨拍了拍她覆着血管的皮肤,温和道,“对,再松一下。”
“……”岑枳下意识干咽了一口,手指头乖乖照做,眼睛看着简星疏平直的嘴角果断摇头,小声道,“不看不看。”
简星疏一路上都没和她说过两句话,看上去又是被简清晖逼迫着陪她上医院的,心情奇差!她也不敢惹他!
况且她也真的不敢看。
但胳膊在那个位置固定着,抽血也不可能乱动,就算再把脑袋撇开,余光还是能看见蓄血的管子。
抽血针扎进静脉的那一刻,岑枳紧张得颤了下眼睫毛。
却突然眼前一黑。
“?”正当岑枳怀疑自己是不是晕血的时候。
简星疏摁住她后脑勺,不耐烦地嫌弃道:“鸵鸟都知道遇见危险埋个脑袋,你真是笨得连个鸟都不如!”
岑枳:“……?”
岑枳:“…………”
第23章
岑枳下午没再去学校, 从医院出来直接回了家。
紧连着难得的八天小长假,她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正好把先前在二手网站上淘的, 某老版空间解析几何拿出来观摩一番。
国庆第二天是周一, 岑枳前一天晚上就想好了,明早吃完早点,要去那家甜品店买块每周一都促销的草莓蛋糕。
上课的时候有贺知野给她带, 放假了再指望她同桌,就有点儿过份啦——贺知野已经对她够好了,也没那个义务不上课还得管着她。
晚上临睡前, 岑枳坐在卧室书桌前,趴着桌面,抬睫看着那幅铜版纸的“社交同心圆”。
用铅笔写在同桌那一圈儿的贺知野的名字,特立独行地挂在墙上。
开学到现在, 贺知野帮她系鞋带,帮她解决碰瓷的同学,帮她整理基础知识点——虽然她用不上。
给她带打折小蛋糕, 放弃娱乐活动陪她回家,寒风瑟瑟借她校服外套。
还和颜悦色善解人意地问过她,是不是想占他便宜。
所以她和贺知野的关系, 是不是能,并且应该更进一步了?
岑枳下意识地抬起手,胳膊的影子放大到铜版纸上, 盖住贺知野名字时, 她又顿住。
要不还是……等月考之后再改吧。
戚舟说过, 朋友之间要坦诚。她虽然没骗过贺知野什么,但关于学习相当拿得出手这件事, 也的确没有正经和她同桌聊过。
岑枳鼓了鼓腮帮子,右手捏着的铅笔尾端,抵了抵下巴上挤出来的鼓鼓肉,在莫名冒出的期待中间,又夹杂了一丝小小的紧张感。
岑枳愣了下,慢吞吞地坐直。
郑医生说过,阿斯的情绪体验很单一。开心,焦虑,难过,都很直接。
她似乎也的确是,很少有这种掺杂了两种以上不同情绪的体验。
岑枳歪头,摸了摸脑袋。
不知道人工智能生出自我意识,是不是也是这么进化的。
-
周一一早,岑枳准备出门解决她的早餐后甜点。
那家烘焙店做周围居民和学生生意,所以开得很早,平时上学走到附近,就能闻到空气里刚出炉的面包香味儿。
岑枳拿好充满电的手机,又非常保险地在外套口袋里揣了个毛绒绒的玉桂狗零钱包,拍了拍口袋,走进后院。
拧开保险扣,她掌心压下后院门把手的时候,手指头微微一顿。
这手感,仿佛外面被人挂了什么东西,有种滞顿感。
岑枳眨了眨眼睛,一个不太理智的念头咻地冒出来。
后院防盗门的把手是L型的,岑枳又搭上去一只手,握紧,缓慢地,很小心地往下压,生怕外面挂的东西掉到地上。
门锁咔吧一声打开,她小心拉开一点,一下就看见那个印着熟悉LOGO的白卡纸袋子。
岑枳愣了下,没料到这个不理智的念头会被验证通过。
可紧接着,又有种下意识的愉悦感。像个昨晚还被通知要加班改写程序,今早醒来突然收到老板一条“不用改了,甲方爸爸决定用你原来方案”的打工人程序员。
岑枳挠了挠头,唇角翘起来,收下去,又翘起来,再收下去。
最后确定,她是真的挺想笑的,才笑眯眯地伸手,拿下贺知野挂得很好的小袋子。
虽然这份愉悦感里,又有些微妙的别的什么情绪。
她从没拿过满分的语文阅读理解,经常跑题的800字作文水平,说不上来,形容不好。
也不知道贺知野是什么时候放过来的,他放假也起那么早吗?明明平时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在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