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愿抓着肩上的背包带,小跑着进了图书馆。
率先去了之前的位置,那里已经坐了人。
段之愿抿抿唇,一边掏出手机一边找人。
猜想他大概没耐心坐在一个地方太久,段之愿又跑到其他休息区去看。
手里还给他发信息:【我已经到了,比上周还早到十二分钟,你在哪里呀?】
【我没有迟到,你要求的半个小时,真的是在难为人。】
一直没有收到张昱树的回复,段之愿泄了气。
【你不会已经到我姥姥家了吧?】
她攥着手机,视线扫过图书馆的每一个休息区域,都不见张昱树的身影。
手指放在拨打电话的按键上犹豫良久,最终咬着牙按下。
一声又一声的等待音令她的心更加焦灼。
就在她以为电话要被挂断时,那边接了起来。
没有声音,段之愿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已经接通又贴回耳朵,试探着:“喂?”
“嗯。”张昱树的动静传进耳中。
“我,我已经,在图书馆了,你呢?”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声,而后张昱树懒散开口:“我在姥姥这啊。”
“你——!”段之愿眉头都蹙起,抓起书包就朝门口跑。
马上,那边笑了两声又开口:“逗你玩的。”
段之愿眉间已经皱出一座小山,火气涌上面颊,纤细的嗓音嗔怒问他:“你到底在哪?”
“今天有事不去了。”张昱树声音淡淡的:“以后再说。”
而后,电话被挂断。
段之愿疑惑地拿下手机,盯着自动熄灭的屏幕看了一会儿。
慢慢走出图书馆。
从图书馆这站搭上公交车,路过后巷时,段之愿抬起下巴看向那个巷口。
车速不慢,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后巷从她眼里褪去。
还是一条窄窄的巷子,灰黑色的墙壁铸成,地面是掺了泥土和灰尘的积雪。
塑料袋紧紧扣在积雪上,生怕被风裹走,那上面好像还有……斑驳的红点。
段之愿抿了抿唇,重新坐好。
到了家,姥姥问她:“诶?你不是说你去图书馆吗?”
“嗯。”段之愿点头:“同学有事没去,我就回来了。”
她把书包放到桌上,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喝到嘴里甜甜的,段之愿问:“姥姥你买红糖了?”
“是啊,这是我专门给你晾的,锅里还有。”
段之愿这一年有多累,姥姥都看在眼里,心疼坏了。
隔三差五就弄点补品,换着方式做给她吃。
之前炖了一锅猪爪,结果段之愿说太腻了,连半个都没吃上。
“你每天那么辛苦,不补充营养怎么能行。”
姥姥给她重新盛了一碗冒热气的放到桌上:“红糖养血补气,我还给你在里面加了银耳、红枣和莲子,快趁热喝。”
银耳已经煮出了胶,一勺子下去晶莹剔透。
配合着红枣特有的香甜,段之愿喝了一碗,终于褪去外面的寒冷。
姥姥也在一边看着她,突然伸手帮她把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
“愿愿越长越漂亮了,小时候还是单眼皮,那时候大家都叫你小眼睛,你一听见就哭,现在长大了,双眼皮也出来了。”
小时候的段之愿活泼好动,如果不是姥姥从小看着她长大,很难想象,那么聪明开朗的孩子现在会变成这样。
段之愿的确一年比一年出挑,长相也出落的大方,街坊邻居每次提到都会夸她有福气。
可姥姥却鲜少能在段之愿的眼睛里看到光。
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根本没有同龄人的朝气。
姥姥叹了口气:“要是你当初没在那里就好了。”
话毕,突然一滞,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起这些,平白惹得人悲伤。
又站起身:“我再给你盛一碗。”
果然,段之愿放下勺子,舔了舔嘴唇,轻轻摇头:“我吃好了,先进去写作业了。”
回到房间,段之愿再次从书柜后拿出照片。
看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拂过,对照片里的人说。
“我不后悔当初和你在一起,你生命的最后时刻,是我陪你度过的,同样,我幸福时光的最后一刻,也是你陪我一起。你是个英雄。”
停顿一下,段之愿的眼圈蒙上雾霭。
“可是爸爸,我好讨厌你,你说过你会保护我一辈子的……”
---
第二天一早,段之愿照例带着早餐和林落芷一起吃。
林落芷问她:“你眼睛怎么红了?还有点肿?”
“有吗?”段之愿不自然地垂下眼,指腹碰了下眼皮,比平时软很多,她解释:“可能,昨天,看书看得太晚。”
林落芷努了努嘴,手臂撑着脑袋,懒懒地说:“真佩服你,放学还能学的进去,你高考该不会能答满分吧!”
段之愿弯了弯唇,眼睛笑出了弧度,说:“为了考上咸城大学,的确废了很大功夫。”
“哎——”林落芷叹了口气,说:“我要的不多,只要能让我随便考上一个大学就好,我就待在燃城,哪里也不去。”
“在哪上大学都一样,但我是为了和,我妈妈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自小失去了父亲,所以段之愿格外感性。
尽管平日里她不善言语,却十分念旧、珍惜身边每一个对她好的人。
她想好了,上了大学就近租个房子和妈妈姥姥一起住。
她已经成年了,也可以打工做兼职,妈妈不需要那么累,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林落芷吃完了包子,抽出纸巾擦手,小声问她:“那,张昱树也会和你一起吗?”
段之愿一滞,摇头:“不会。”
他考不上咸城大学的。
虽然他很聪明,但他基础并不好,距离高考也没有多久了,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达到分数线。
她能做到的就是帮他提高点分数,争取考上个大学。
“今天他还没来。”林落芷打趣问她:“该不会是被你教的厌学了吧?”
话音一落,段之愿看向张昱树的位置。
平时他都来的很早,虽然不在班级待着,但书包什么的总会堆在桌子上,今天桌上除了一个外壳残破的中性笔,什么也没有。
整整一天,张昱树都没出现。
中午,段之愿去班级后面接水,偶然听见钱震问李怀:“树哥怎么还不来?”
李怀则回答:“我也没联系上他,不接我电话。”
午休时,段之愿拿出手机。
斟酌了一会儿,给他发信息:【我的化学卷子是不是在你那里?明天能帮我带过来吗?】
直到下了晚自习,天色犹如她面前的黑色钢笔墨汁,张昱树也没回她的信息。
走到楼梯口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钱震大嗓门骂道:“草他妈的,找着那狗比我弄死他!”
李怀紧随其后,被林落芷叫住,问他:“你跑那么快去哪啊?”
“我——”李怀的视线突然落在段之愿身上。
能看出他面部表情的变化,因此可以推算他咽下了本该想说的话,转而告诉林落芷:“急着上网去。”
“快考试了还上网?你爸不打你嘴?”
“嘿嘿!”李怀笑了两声,跟林落芷挥手:“走了!”
说完,搂着钱震的肩膀,噔噔噔跑下楼,一会儿就没了影。
段之愿慢慢朝着公交车站点走,似是没有蓄力的车。
自然而然在漆黑的巷口耗尽最后一丝余力。
小巷幽深,屋檐下有融化的雪水,坠落声音似是鸣奏曲响彻在暗夜里。
段之愿拿出手机,信息还停留在她最后发的信息界面上。
时间不早了,她关了手机正要离开,对面路口突然驶过一辆汽车,车灯驱散幽暗,指引着段之愿看过去。
昨天看见雪堆上斑驳的红点,今天彻底明了。
血。
段之愿脑海里陡然闪过张昱树的声音。
——“我在姥姥家。”
——“逗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