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他无论何时都会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她。
“可他已经死了。”沐煦嘲讽。
“那又怎么样?”许茕茕仍在笑,“纵然他变成僵冷尸体,你也连他的一块小小尸斑都比不上。”
死亡,真是残忍而又浪漫。
它让人类平时坚守的伦理准则变得废弃无用。
它让外界的眼光,流言,谩骂,都不再重要。
它让她在永远失去他之后,终于承认爱上他。
许茕茕转过身,将沐煦抛在雪地里,抱紧怀中的红手套,踉跄着,朝路灯的方向走去。
沐煦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浑身骨头都在疼,几乎要咳出血来,她刚才踹的每一脚都下了狠劲,差一点就要拧断他的脖子,他愤懑地咬牙切齿,张口而出的却是笑声。
真够狠啊,许茕茕。
她会报警,说出一切,他会坐牢,判刑,会像沐山一样凄惨死去。
追上去拦住她?扑倒她?拉着她同归于尽?
算了吧。
算了。
沐煦摘下脖子上的灰格子围巾,踩着雪堆,将围巾挂在了那棵老槐树的树干上,垂落,打结。
桥花,我来陪你了。
沐煦将脑袋伸进打结的围巾里,熟悉的肥皂气味瞬间包裹了他。
他讨厌极了这个味道。
廉价。土气。下贱货。
他永永远远也不会喜欢上这个味道,更不会喜欢上她。
之所以放过她,只是为了让她活着孤独终老。
仅此而已。
沐煦直视着不远处那个背影,心想,他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桥花,只有桥花。
可他最后唤出来的,却是——
“茕茕。”
如同往常一般,温暖和煦的语气。
她听见了,但没有回头。
树干上的积雪落了下来。
许茕茕走到路灯下,低头看着红手套上的血迹,那是纪寒灯的血。
她慢慢跪了下去,如忏悔,如哀泣。
神明说,恭喜,幸存者。
恭喜你,迎来无边孤寂。
雪粒镇(完)
原创 尸尸 尸姐 2023-09-09 19:17 发表于江苏 163人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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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梦起-
李娆没什么人生目标,只希望姑姑能够少唠叨一点。
本以为回镇上当个小护士就能过上安逸舒坦的躺平生活,结果平均每天要遭到三次以上姑姑的夺命连环催婚。
可她今年才二十二岁!
“二十二怎么了?女的二十岁就能领证了,你已经浪费了两年时间,再拖下去一眨眼就三十了!你可不能学那个许茕茕,全镇女人的反面教材,活生生把自己熬成了大龄剩女,现在根本没人要她了,肯定天天躲家里哭!”李婶怒其不争。
“姑姑,大龄剩女这个词早就过时了。”李娆叹气。
李婶可不管什么过时不过时,甚至要拉李娆去跟比她大了整整十岁的男人相亲。
“虽然沐煦他爸名声不太好,但胜在他家有钱啊,反正他爸已经死在牢里了,就当以前的事不存在,不要因此嫌弃人家嘛,那么大的杂货铺都是沐煦一个人的,只要跟他结了婚,能在镇上安安逸逸过上两辈子!”李婶循循善诱。
李娆头疼:“我没有嫌弃人家。”
“好!你不介意他爸的事就好!我马上就去跟小沐商量!”李婶立刻冲出家门。
李娆:?
所幸沐煦并没有相亲的打算,李娆才逃过一劫。
结果春节期间李婶还是不死心地塞给李娆一大盆刚煮好的饺子,强行让她送去沐煦家。
李娆张口要拒绝,李婶却已经唠叨起来:“人家小沐身边没爹没妈的,孤孤零零一个人过年多可怜啊,作为邻居送点饺子过去有何不可?快点去!”
李娆只好妥协。
反正活了二十二年,她一直在妥协。
李娆端着饺子来到沐煦家,发现他家大门没锁,只拍了一下便开了条缝,她站在门口唤了几声,没人理。如果就这么回去,肯定免不了又被姑姑一顿训,于是她硬着头皮推开了那扇门,想先把饺子放下再说,一边叫着沐煦的名字,一边走进了屋里。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大亮着。
而地板上,正躺着一个被鲜血浸染的人。
李娆一眼认出,那是她的小学同学,纪寒灯。
渴望过上安逸生活的小李护士,丢下手里的饺子,发出了震耳欲聋、惊动全镇的尖叫。
叫完之后,她立刻扑上去,拿出了这辈子最迅猛的专业手法,果断给纪寒灯的伤口止血。
事后,医院同事无不感叹:“真是多亏了小李,要不是她及时出现,快速处理,病人必死无疑。”
李娆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在急救室门口守了一晚上,看见许茕茕披头散发地奔了过来,差点栽倒在她脚边。李娆扶稳许茕茕,注意到对方额头有伤,连忙要带她去处理伤口。
“不用了,我不疼的,”许茕茕整个人都木木的,“我要在这里等纪寒灯出来。”
“茕茕姐,你放心,纪寒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现在正在里面缝针。”李娆耐心劝着,“总不能让他一出来就看到你渗血肿起的额头,对不对?”
李娆跟许茕茕并不熟,但多多少少听说过她父母的事,对她一直怀有同情。身处雪粒镇这种对女人尤为严苛的环境,许茕茕却敢于到了二十八岁还不结婚,对镇上人的议论毫无畏惧,甚至还动手薅过李婶的头发,李娆对她的同情中又带了一点敬佩。
天知道她有多想薅自家姑姑的头发。
帮许茕茕处理好伤口后,来了几个警察问话,李娆如实作答,又接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送来了医院,连抢救的步骤都略去了,直接推进了医院太平间。
那具尸体,是沐煦。
听说,他捅伤了纪寒灯,又企图杀害许茕茕,失手之后选择畏罪自杀。还听说,连十四年前那具无名女尸,也是他杀的。
亲朋好友纷纷给李娆发来消息,慰问的同时也在探听八卦,镇上发生了这么轰动的大事件,大家在饭桌上又会多了很长时间的谈资。
有人差点死去,有人散尽灵魂,有人付出生命,而这些惨痛的,悲伤的,凄凉的,对事不关己的外人而言,就只不过是,一场八卦。
李娆一一应付着手机里的人,余光看向坐在急救室门口的八卦当事人。
刚才,许茕茕一眼都没有去看白布下的沐煦。她额头包着纱布,直勾勾地盯着急救室大门上的指示灯,一动也不动。
纪寒灯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那是许茕茕人生中最漫长的两天,她守在病床前,不断地对着神明祈祷:只要纪寒灯平安醒来,她会抛下一切约束,义无反顾地跟他一起去省城,去开始新生活,再也不会推开他,拒绝他。
纪寒灯睁开眼的时候,李娆正在劝许茕茕喝点米粥,这两天她不吃不喝也不睡觉,看上去比病床上的患者还要憔悴易碎,让李娆很是担心,经常在工作间隙过来看看她。
“姐。”
刚舀起一勺米粥,许茕茕便听见了那道沙哑的声音。
她转过头,愣怔间,与病床上的纪寒灯四目相对,如同隔了整整两个世纪般,遥远,梦幻,不真实。
就好像,她之所以诞生于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与他对视的这一眼。
勺子从指间坠落,许茕茕想扑上去抱住他,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只能用力攥紧他的手,垂下头,眼泪滴落到他手背上。
纪寒灯注视着她额头上的纱布,用干涩的嗓子努力发出声音:“很疼吧?”
“没事了。”许茕茕摇头,颤声说,“没事了。”
不知是在宽慰纪寒灯,还是在宽慰她自己。
李娆叫来医生,做了详细检查后,确认纪寒灯是真的没事了,接下来的日子只需要好好休养,等待康复。
“看来老天还是眷顾你弟的。”
余馥抽空来医院看望了一次纪寒灯,带了大包小包的慰问品,塞满了病房储物柜。
“不,”许茕茕说,“老天眷顾的是我。”
在让她经历过世间各种苦难后,老天决定放她一马,没有将纪寒灯从她身边夺走,没有让她从此陷入永世孤独。
余馥笑道:“那我再眷顾你一下好了,你们不是打算搬去省城吗?我舅舅在省城开的公司正好缺个财务,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你直接去他那儿报到就行。”
许茕茕一愣,猛地抱住余馥,默默哽咽。
“别急着感动。我舅舅可不是好糊弄的,到时候会严格考核你的能力,究竟能不能留下来,还得看你自己的表现。”余馥语气随意。
“好,我一定竭尽全力!”
许茕茕抱紧余馥,心想,真正的神明,或许是身边这些给予她帮助的人才对。
比如余馥,比如李娆。
送走余馥后,许茕茕撞上纪寒灯迷惘的眼神,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通知这个当事人,她打算和他一起去省城了。
她坐在病床边,对纪寒灯道:“去了省城以后,你第一个要教我的就是坐地铁,只有先把通行搞定了,才能更快适应一个新城市。”
纪寒灯脸上的迷惘渐渐化为热切和欣喜,他微微抬起手,立刻被许茕茕握住,他们十指相扣,久久没有散开。
最近,李婶每天一起床就要念叨——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