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那么老实的孩子,怎么会杀人呢?”
“幸好小娆没跟他在一起,幸好,幸好。”
像魔怔了。
又过了一阵子,李婶似乎想通了,神采奕奕地对李娆道:“仔细想想,其实纪寒灯那小子也挺好的,穷是穷了点,可人家考上了重点大学,还在省城找到了工作,前途一片大好,跟你又是小学同学,天时地利人和,我当初怎么会老糊涂去撮合你和沐煦?明明你和小纪才是绝配!”
李娆:“……”
李婶越说越来劲:“而且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可是天大的缘分!他一感动还不以身相许?你们简直命中注定要在一起!这恋爱啊,就应该跟同龄人谈才对!哦对了,小纪那个伤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吧?”
李娆:“……不会。”
李婶第二天就拎着果篮去了纪寒灯病房,李娆怎么拦都拦不住。
许茕茕从食堂打完饭回来,刚走到门口便听见病房里传来李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慰问。
“小纪啊,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小娆讲,她可关心你了,天天回家都在聊你!我们家小娆从小就善良,热心,厨艺还好,你有什么想吃的随便提,让她回家给你做!”
李娆:“……”
她明明只会煮方便面。
“谢谢李婶,不用麻烦李娆了,有我姐在足够了。”
纪寒灯格外礼貌,完全不像砸碎过李婶家玻璃。
李婶道:“你姐是你姐,小娆是小娆,不能相提并论嘛,我们小娆可是救了你命的大恩人。”
李娆跺脚:“姑姑!“
纪寒灯认真道:“是的,李娆,谢谢你,如果以后你遇到了什么困难,请务必要告诉我,我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报答你。”
李娆脸有点红:“不用不用,哪有那么夸张,护士救人天经地义,不需要任何报答,别听我姑瞎说。”
李婶嗔怪:“怎么能叫瞎说呢?我这侄女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容易害臊。”
纪寒灯低低笑着,李娆又是跺脚。
许茕茕在门外站了很久,始终没有进去。
李婶显然有意撮合纪寒灯和李娆,而李娆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善良的姑娘,许茕茕心想,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进去打断他们。
之后几日,每当李娆过来的时候,许茕茕都会悄无声息地出门,或是躲进卫生间,默默为他们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许茕茕心里很乱,在死亡面前,她可以不顾一切地承认自己爱着纪寒灯,可一旦没了死亡威胁,她顿时又重新被顾虑和压力环绕。每次面对漂亮、热情、穿着护士服的李娆,许茕茕都会不由自主心生退缩,不是自卑,也不是嫉妒,而是站在一个姐姐的角度,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弟弟还是跟李娆这种女孩子在一起比较合适。
他们一样年轻,一样青涩,一样美好,许茕茕甚至可以想象出,假如纪寒灯真的能和李娆在一起,两个人的关系一定会非常健康、融洽、阳光。至少不会像她和纪寒灯一样,充满压抑和顾忌。
何况,说不定纪寒灯真的会在走了一趟鬼门关后爱上救命恩人,言情小说的通用套路,用在他和李娆身上再合适不过。当然,前提是人家李娆也看得上纪寒灯。她只不过是多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已,一个有可能摆脱执念的机会。她答应跟他一起去省城,不代表也答应了其他事,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许茕茕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理有据。
人总是如此,好了伤疤忘了疼。
李娆又一次过来换药,许茕茕立刻起身要走,手腕却冷不丁被纪寒灯攥住。
“姐,我渴了。”纪寒灯拇指摩挲着她的掌心。
许茕茕忙倒了杯水送到他嘴边,慢慢喂给他。
纪寒灯小口喝着水,眼睛直勾勾盯着许茕茕,目光幽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一旁的李娆莫名感到气氛怪怪的。
以纪寒灯现在的身体情况,自己坐起来喝水吃饭是完全没问题的,可他却每次都要让许茕茕亲自一口一口喂给他,像是小孩子在故意撒娇,故意缠着姐姐不放。
可他都二十二岁了啊。
李娆不禁反思自己想太多了。
换完药出来,李娆发现自己忘了带走空药瓶,连忙折回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纪寒灯坐在床上,一把将许茕茕拉向他。
许茕茕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伏在纪寒灯身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压到他腹部的伤口。
“干什么?”许茕茕急道。
“你讨厌我了吗?”纪寒灯声音闷闷的。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许茕茕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我非但没能保护好你,还差点葬送自己的命,让你独自一人处于险境,害你孤立无援。我的存在,似乎一无是处,毫无意义。”他肩膀轻颤,眼角泛起隐忍了多日的泪光。
许茕茕失笑:“没错,你确实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会一时疏忽让自己被捅了那么多刀,下次绝对不可以再让这种事发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至于我,你瞧,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凭一己之力劫后余生,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和开心的事,你为什么要因此而自责?纵然我们再亲密,可生命是自己的,不该由旁人来负责。”
曾经那个因为父母的死亡而自责、内疚、深陷绝望的许茕茕,终于下定决心从泥潭里爬了出来,然后伸出手,拽住了同样陷在里面的纪寒灯。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她拧起眉,表情变得严肃,“你还活着,还能冲我笑,对我哭,跟我说话,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意义。纪寒灯,你比你想象中更重要,你必须好好活着,陪着我。”
真是感人肺腑的姐弟情。李娆听得眼眶湿润起来,想起自家那个顽劣的亲弟,她只想一脚踹过去。
李娆擦了擦眼角,刚要推门进去,便听见纪寒灯哑着嗓子说:“我想抱抱你。”
“你现在不能乱动。”
所以,让她来抱他吧。
许茕茕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肩。
纪寒灯凑向她的脖颈,唇瓣若有似无地蹭过来,呼吸烙印着她的肌肤,他贪恋地嗅着她的气味,声音愈发低哑:“姐,我这样算犯规吗?”
这一刻,许茕茕终于明白,自己这些日子做的挣扎全是徒劳。
她想给纪寒灯一个摆脱执念的机会,而纪寒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强对她的执念。
他在用炙热的呼吸提醒她,无论死多少次,他依然疯狂地,偏执地,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她。
纪寒灯爱着许茕茕,这件事连死亡也无法改变。
门玻璃后的李娆呆立原地,惊愕地瞪大双眼,立刻掏出手机想要分享最新八卦,打了几行字后,又顿了顿,默默删除。
不信谣,不传谣。
说不定只是误会。
说不定人家姐弟只是单纯关系好。
弟弟蹭一蹭姐姐的脖子,严格意义上也不算道德沦丧。
李娆敲了下门,故作镇定地进去拿空药瓶,发现许茕茕已经火速从纪寒灯身上弹开,从耳朵到脖颈都红透了,眼神飘忽根本不敢与她直视。
完了。李娆心中哀叹。
这么心虚的反应,一看就不正常。
至于纪寒灯,上一秒刚冲李娆温和礼貌地微笑,下一秒将视线转向许茕茕后,眼底便迅速溢满了深切的、浓烈的、毫不掩饰的依恋。
李娆猛然想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他们还是同班同学时,他就已经在用这样的眼神望向许茕茕了。
苍天老爷啊。
李娆欲哭无泪。
姑姑给她介绍的男人,还ɖʀ真是,没一个正常的。
之后,伍炀和沈渊也在百忙之中赶来了医院看望纪寒灯。
伍炀哽咽:“快点好起来,老子还等着拉你一起参加联谊呢。”
沈渊也一脸愁容:“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把我妹介绍给你。”
纪寒灯:“……”
两位室友走后,纪寒灯攥住许茕茕一根手指,急急解释:“他们只是在开玩笑,你一个字都不要信。我只在大一那年参加了一次联谊,那之后再也没去过,更不会和其他人相亲,以后永远都不会。”
似乎生怕她误会了他。
许茕茕笑笑:“知道了。”
纪寒灯嗓音低柔:“姐,我只爱……”
话没说完,便被许茕茕抄起苹果塞住了嘴。
“这个可甜了,你尝尝!”她语气夸张得仿佛是这辈子第一次吃苹果。
“嗯,很甜。”纪寒灯咀嚼着嘴里的苹果,垂眸。
纪寒灯出院那天,李娆心情复杂地看着他黏在许茕茕身上,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他的伤口明明已经愈合了,走路的时候居然还要靠许茕茕搀扶,长臂环住她的肩,就差当街把他姐攥进怀里了。
这小子,可这真能装。
一想到全镇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许茕茕和纪寒灯的暧昧关系,李娆莫名有种偷偷摸摸的兴奋感。
当李婶又一次念叨着要撮合她和纪寒灯后,李娆一时没忍住,大笑出声。
李婶:?
回到家,许茕茕来不及休息,又忙起了搬家的事。纪寒灯休了一个月的病假,公司一直为他保留着职位,学校那边也还有些事要处理,他们需要尽早出发去省城。
纪寒灯也跟着收拾,被许茕茕阻止:“你不可以干重活!”
“我已经完全康复了。”纪寒灯抬起桌子,试图证明自己。
“总之不行!”许茕茕一把薅过他的衣领,将他按坐在椅子上。
纪寒灯不禁后悔先前一直在装柔弱了。只能趁许茕茕不注意偷偷收拾。
离开雪粒镇的前一晚,许茕茕最后一次睡在老屋的床上,脑中反复回忆着这二十八年的点点滴滴,想起父母,想起沐煦,想起桥花。
一闭上眼,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
躺在老槐树下,血一滴一滴渗入雪地里。
于是,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中间的布衣柜被收了起来,她一转头便能看见另一张床上的纪寒灯。静谧的最后一夜,几乎已经搬空了的屋子里,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隔空对望。
四周太空了。
空得让人发慌。
“纪寒灯。”许茕茕轻唤。
“嗯?”纪寒灯低低应着。
“过来。”许茕茕攥紧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