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抓住她手腕,摁着手将她搂进怀里,摸摸头:“没事没事,深呼吸。”
她埋头在他腰腹,呼哧喘气,又别扭地踢了下桌子腿。
五月中旬了,高考迫在眉睫。到了这时候,难免急躁忧虑。他给她揉揉肩,温声:“放松,闭眼睛。”
她听话地闭了眼,深呼吸;他揉捏她肩膀、脖子和脑后。她情绪慢慢舒缓下去。
他又揉她太阳穴和眼睛,她低叫:“呀,好辣!”
“啊,刚碰生姜了。”他抱歉道。
她啪地打他手,笑起来。
燕羽坐到床边,将滚轮椅子拉近,把她小腿搭放自己腿上,捏摁起来。
黎里看着他安静的容颜,心跟着静了半点:“我这几天有点紧张。”
“我知道。”他揉着她的腿,说,“放松。”
黎里又吸一口气:“我有两件后悔的事,一件我哥的,跟你说过。还有一件,去年帝艺专业课过了,文化课却差3分,那时我心里其实很后悔,为什么没好好学习,非跟老师关系那么僵,结果害了自己。幸好认识你,让我敢来冲第二次。但想起去年,又有点怕。你说我努力这么久,要是又……”
她低头,手指搅着T恤下摆,勉强地笑了笑。
“那我们先想最坏的结果。”燕羽说,“实在上不了帝音,或许能去海音;海音要是不行,帝艺肯定能上。怎么都比去年好,对不对?”
黎里皱眉:“那我可不愿意。我都上帝音专业线了,怎么舍得?虽然……真那样也只能接受。”
“别太紧张,考出你的水平,肯定能上,真的。你看,每次模拟都320以上。实力不会辜负你的。”
黎里被安慰道,仍不免怅然:“可文化课我真不擅长,你说,人生就是这样一轮一轮地过关斩将吗?意义呢?”
燕羽望住她,眼睛弯了弯:“黎里居然也有迷茫的时候。”
“可多了。”她收了腿,身子累累地往前倾,脑袋搭他肩膀上。
她哼一声,嗓音有点儿黏:“燕羽……”
“嗯?”他好温柔,脸颊贴贴她。
“我要充电……”
燕羽于是托住她屁股把她抱起来,她树袋熊一样圈他身上,手搂他脖子,脑袋枕着他肩膀。
他抱着她在小房子里走来走去:“可能这世上总是有些规则要遵守,追求喜欢的东西,就总得付出很多难捱的时候。你努力考试了,就能去帝音学架子鼓,这么想是不是开心点?”
她哼一声,扭了下身子。
“等你考完,还能跟鼓手节目组去国外玩,多好。”
“你在上课,不能一起去,不好。”
“那等我放暑假了。花一个月去旅行好不好,去大理。”
她抬起脑袋,来了兴致:“真的?”
“嗯,在洱海边晒太阳,什么也不干。想走了,就去下一个城市。”
“好啊。听说云南有吃了犯迷糊的菌子,哈哈,我们两个可以晕晕地倒在躺椅上。”
燕羽蹭蹭她脸,温声:“坚持一下,再过二十天就好了。刚去买菜,蔬菜摊阿姨还问,说怎么最近都你一个人,女朋友呢?我说准备高考呢。她估计以为我没女朋友了。”
“那不行,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叫阿姨放心。”她笑起来,踢了踢脚,“电充满了,放我下来。”
燕羽将她抱回去放进椅子里,她重新拿起卷子和笔,不免一叹:“但碰上重复犯错还是生气,恨不得在我手上刻个文身,让我记住。”
“那不行。属于公然带小抄。”
黎里噗嗤大笑。他也笑着,回去厨房了。
黎里听着那边传来的碗盘声,嗅着渐浓的米饭香,看看窗户,夕阳洒进来,心就安宁了下去。
日子细水流长。五月底,燕羽推出了他的第二张数字专辑,分上下两辑。下辑十首琵琶曲,是他对一部分经典曲目的创新改编,包括与不同乐器的配合演绎;上辑十首则是他近年自己创作的曲目,国乐西乐均有结合。上辑还发布了纯琵琶版音轨。
专辑一推出,在业内引起巨大反响。乐迷们喜不自禁,认为完美无瑕,是能媲美远古大神的专辑。
业内不少前辈或语音或电话给了燕羽祝贺,有恭喜的,有夸赞的,有勉励的,还有笑谈着以后一起合作的。
五月末,燕羽去琵琶协会提交常务理事竞选书。丁松柏打趣说,年底可以再开三场演奏会;笑谈完又讲起下月的国际青年领袖论坛峰会。燕羽受邀作为中国优秀青年代表出席。协会很重视,他也自然承担起了推广国乐琵琶的重任。
丁松柏交代事项后,问:“暑期快来了,有什么打算。还是多参加些交流活动和国乐演出?”
燕羽说:“但七月我计划跟女朋友旅行。”
“一整个月?”
“嗯。一整个月。”
“也行。你也难放松休息。不过八月初咱们要办个琵琶展演文化周,是很大的活动。在青少年里做推广。这活动你得参加,你现在是咱们吉祥物了。”
燕羽想着时间不冲突,应下了。
不过,琵琶乐曲毕竟小众,燕羽的专辑虽业内评价极高,但并未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内大范围破圈。唐哲觉得挺好:燕羽这段时间风波太多,低调稳地位比较妥当。
到了六月,一部名为《东风杀》的古风动漫上线。此部国漫制作精良、剧情精彩,很快口碑发酵。而主题曲《逆洄》因荡气回肠、极具民族风,瞬间火爆网络。
作曲竟是燕羽。乐粉惊喜极了,纷纷留言:「羽神怎么还背着我们挣外快的!」
「要养女朋友了,不一样了。」
这下,更多剧集、电影、动漫制作人闻讯前来咨询合作。
燕羽本就认为琵琶民乐不能固守在单一的圈子里,更不能囿于阳春白雪。与流行乐或者说新媒体结合是必要的传播,何况还能挣钱,便挑了些感兴趣的项目。
他作曲独立,不爱被指手画脚。好在来找他的也都折服于他才能,完全不置喙。燕羽落得自由清净。一边上学练琴,一边作曲。
他心中盘算,目前住的房子太小。等黎里考上帝音,去学校旁边租个大点的房子,弄个漂亮温馨的客厅。每天步行上下学,大概很幸福。
黎里听了,很憧憬:“在客厅放个投影仪吧,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好啊。还要找个有阳台的,养棵树,养点花。”
“我想要个大的书桌,能我们两个坐一排的那种。学习的时候,也可以一起。”
“我也这么想的。”他微笑,“上次去宜家,我都看到一个了。”
“但我真有点舍不得这个小房子。”说这话时,黎里正收拾行李,准备回江州高考,“这里好多回忆。我们把它装扮得这么好,后面搬进来的人享福了。”
“希望新住进来的那一对,也过得开心。”
燕羽要上课,不能陪她回江州,送她去机场的路上,他说:“你不是一直想带你妈妈来帝洲玩吗?这次回去,带她来吧。”
“跟她说过很多次,她不愿意。”
“你到时直接买两张票。”
黎里一想:“行。”
高考后,黎里估分在325分左右。她兴奋地跟何莲青讲。母亲也很开心,黎里趁机说一起去帝洲玩几天。何莲青本还犹豫,但女儿直接买了机票,说退票扣全款,她只好出发。
燕羽去机场接她们,见到何莲青,微笑着叫了声阿姨。后者略拘谨地点了头,没多说什么。
黎里小声:“她第一次坐飞机很紧张,还没缓过来,所以不讲话。”
燕羽说:“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他在家附近定了酒店,给何莲青办理入住后又接她去餐厅吃饭。一切安置妥当了,燕羽说:“你妈妈在的这几天,你陪她在酒店住吧。”
黎里原也这么打算的,故意问:“你一个人没关系吧?”
燕羽淡笑:“有什么关系?”
她捏了捏他下巴:“难道不想我,不想跟我睡吗?”
燕羽又笑了下,没讲话,过了会儿,说:“你妈妈来的时间正好,明后天是周末。我还能陪你们出去玩两天。”
“这么积极?”
“要好好表现,不然你妈妈不喜欢我。”
黎里好笑,心想,她哪有不喜欢的?
可那晚,母女俩洗漱完毕,准备上床时,何莲青迟疑地问:“燕羽他……那人到底是他老师,还是司机啊?”
黎里当时正剪指甲,没吭声。
任他们如何断网,外界的议论就在那里。燕羽在学校还好,老师同学算是高素质群体,哪怕有些人心底觉得可怜、同情、嘲笑,也不会讲出来。燕羽本就淡漠内向,与他人接触不多。且这种程度,他自己能化解。
但黎里能想象到江州那帮碎嘴子话多难听,也能想到或许这件事会一直被人议论。她忽就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受害者不肯发声。因为羞耻。因为看向他们的目光很容易就带了俯视。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受害者,却要遭受这么多的不公。
她语调平平:“他老师。”
“但有人说是司机,还说他诬告他老师呢。”
黎里抬眸盯着她,何莲青忙道:“我肯定信你说的。但他还是太冲动了点,这种事干嘛讲出来,一个男孩子,多丢人呀。他那么出名,好多人都知道他被……”
黎里脑子一炸,没发脾气,却很心酸,颤声:“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她突然起身,一气之下想回家,可走到廊上又折回来:“他不丢人!他很了不起!他这么做,鼓励安慰了很多像他一样被长辈亲属侵害过的人去释怀,去跟自己和解。也提醒了很多家长防范于未然!”
何莲青知道说错了,忙道:“哎呀我是心里替他着急,听见别人这么笑话他,我难受。就觉着,不说出来那不也挺好的……”
“别说了。睡觉。”黎里翻身上床,拉上被子。她知道她必然理解不了。
何莲青躺下,又低声:“我那话,你可别跟他讲。我不是那意思,就是嘴笨。”
黎里沉呼一口气,闭上眼睛。
燕羽上周就提前预订了帝宫和夏园的景点门票,这周末,专程陪着何莲青跟黎里游玩了一遍。
他其实跟何莲青没什么话讲,但一路跟随着两人,买水买零食找餐厅拎包拍照。见日头晒,专门给何莲青买了防晒帽。
他发现何莲青喜欢听导游讲故事,便请了导游,每到一处都给她讲解。不仅何莲青听得津津有味,黎里也有兴致。
她挽着母亲的手,跟着讲解边听边走,时不时回头,就见燕羽在她身后不到半米,渔夫帽和口罩遮着脸,只露出一双丹凤眼,静静注视着她。
她有时笑笑,他眼睛便弯弯。而后她回头,挽着母亲继续往前。
母女俩参观古代珠宝展时,燕羽独自去帝宫内的下午茶店拿号排队买甜品。等黎里逛得脚酸,到店坐下,看着卖相绝美的荔枝杨梅饮,才想起上月刷朋友圈看到秦何怡发这个,她当时给他看了眼,说看着好好吃。他便记下了。
燕羽不吃这些,坐在她对面喝白水,划着手机查看宫里其他的展览地点、规划路线。黎里吃着酸甜可口、冰沁消暑的冷饮,看他认真找攻略的样子,舀了颗杨梅到他嘴边。他自然含了过去。
何莲青也夸好吃,不过知道价格后,说太贵了点。
当晚回到酒店,何莲青感叹:“燕羽真是个好孩子呢。他那老师,杀千刀的,下辈子该进畜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