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树能嗅得见他身上刚从另一个场合带过来的烟草气味, 浓烈,又有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是过来接她的?”见此场景,江支闵笑着从沙发上站起身,一副东道主的姿态:“她应该是有些醉了, 楼上有房间, 想继续在这玩, 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
江支闵不认识邹风, 只从夏思树的称呼中, 简单判断他的身份。
在这种气氛微妙的修罗场中, 连个大气都不敢喘的人莫过于江诗。
全场这么多人,也只有她小叔叔不清楚两人真正的关系。
“那个——”江诗刚要出声, 便被邹风打断。
“想继续玩吗?”没想象中的硝烟,邹风只垂下眼,低声问挨在身前的女孩。
夏思树不知道自己这会想干什么,只顺着他的话,点了下头。
“那就继续玩好了。”邹风垂了下眼,勾起嘴角,随即带着夏思树坐到方才座位的另一侧,避开那片还未来得及打扫的区域,重新坐下。
江诗和周逾默默地对望一眼,前者一言不发地去给夏思树倒了杯解酒茶。
因为邹风的到来,这一片成为目光聚焦的台风眼。
周逾立马挺上道地往他那边凑了凑,问玩不玩摇骰子?
问完,周逾看他倚在那,垂眼手插着兜的模样,跟平时的状态有些差别,又瞄一眼他衣领内带了薄红的脖子,试着问:“喝过了过来的?”
高考结束,朋友圈到处都是组局的。
“嗯。”邹风回了声,拿过旁边开了瓶的一瓶洋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大半才面不改色地重新撂下杯子:“没事,想玩就玩吧。”
周逾瞄他一眼,隐约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但也没说什么,只从隔壁桌底下摸上来几套骰子,一套递给邹风那边,一套往已经接了解酒茶过来的江诗面前滑过去。
四个人,一个学校的交情。
刚才的玻璃碎渣已经被扫走,江支闵依旧坐在原位,看着这几个年轻人,尤其是最后才来,从容地坐在夏思树身边的那个,跟他似乎是有些针锋相对的气场不合。
“小叔玩吗?”周逾朝坐在旁边的江支闵看了一眼。
两家在隔壁,他一直跟着江诗一块喊叔叔。
“好啊。”江支闵点头笑了下,抬手松了松面前的领带。
常年应酬,加上年轻时候声色犬马的场合也没少去,这类游戏他自然不陌生。
五个人,夏思树的状态不适合再多喝,于是划为和邹风一方,其余三个人各自一家,从左到右轮着来,对家猜点数。
这种游戏看似单纯碰运气,但懂点的都知道是靠脑子和技巧,真凭运气只能是被喝趴的下场。
周逾胜在有经验,国际部不上课的时候,跟狐朋狗友没少玩。
江诗就惨了点,开局就喝了两杯。
“想试试吗?”邹风忽地偏过头,视线扫过正温吞喝着解酒茶的夏思树。
“随便开?”她抬起眼,撂下杯子轻声问。
“嗯。”邹风只垂着眼,看骰子筒:“可以试试。”
夏思树似是而非地点头,没想太多,随后在第二轮叫到对面的时候,她点了头,让开。
“你确定?”周逾问,随后递给邹风一个“你这么玩,我就不客气了”的眼神。
后者没反应,只面上无所谓地挂着笑往后靠。
随后几人的骰筒被拿开。
“哟哟,喝啊哥。”周逾笑着起哄,逮着邹风一回不容易,直接拿酒过来给邹风倒了满满一杯,酒沫子都差点溢出来。
邹风笑笑,随后抬手将酒杯滑到跟前,左手肘搭在膝头,面无表情地仰起头整杯喝下。
全场只有江支闵输得最少,从开始到结束,只两杯,维持着基本的风度。
年轻人多少都有些争强好胜,一个游戏也能玩到面红耳赤的地步。
尤其是在场有个隐约气场相对互压一头的存在。
但邹风身上完全没有这一点,似乎早就褪去了这层“幼稚”。
说陪女孩玩,就只是玩,输了无所谓,赢了也无所谓,对这种东西提不起来兴趣,毫不在乎。
而因为报点数的人换成了夏思树,邹风这边沦落到跟江诗差不多的水平,连喝了几杯,只自然地把夏思树手中还剩一半的解酒茶拿了过来,自己喝了些,杯面上还残留着女孩模糊的唇膏印。
到了这会,江支闵坐在他们的对面,也隐约觉察出了两人之间的某些不对劲。
直到几局结束,周逾和邹风过去给两个女孩拿解酒茶,夏思树反而成了相对清醒的那一个,只是脸颊发烫,有些疲惫。
“男朋友?”江支闵看了眼正往这走着的邹风,平常开口。
夏思树下意识地摇了下头。
周逾回过头朝身旁的人瞧了眼。
江支闵笑了下,隔着酒桌朝夏思树的方向看:“那我就是还有机会?”
那么直接的一句话,夏思树仿佛没听见般,只有些后知后觉地看着邹风走过来。
后者没什么反应,眼睫垂着,把解酒茶放到她跟前,嗓音淡地说了句“有些烫”。
因为太过平静,于是显得太过反常。
从他来到这里开始就有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此刻似乎被放到了最大。
但因为大脑混沌,夏思树的感知有些迟钝,只是忽得有一种隐约不太好的预感,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夏思树目光注视着他,而邹风没多看两人一眼,只拿过撂在烟灰缸旁的一包烟,放进了兜里,而后抬脚往公用盥洗室旁吸烟区的方向过去。
似乎是闻见了风吹草动,靠得近的几名同学也把视线往邹风的背影投过去,周逾和江诗默不作声又帮不上忙地坐在原位,感受着因为某人离开,而导致这片的气压陡然变低。
江支闵收回眼,只看着她笑了下:“要我再问一次?”
等待了半分钟,夏思树依旧没说话,或者说整个人的思绪和注意力并没在他那。
她喝了酒,分不了那么多的精力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直到她沉默地站了二十几秒钟的时间,好像是确认了一遍邹风直接丢下她就走了,这才缓缓重新坐下来,拿过邹风刚才递过来的那杯解酒茶,有点无措,又表情安静地抿了一口。
江支闵皱了下眉,起身,打算朝她那过去。
而只不过是这半分钟的工夫,刚离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了回来,堵在旁边的圆角沙发被“刺啦”一声踹了过去,正好堵在了江支闵的跟前,拦住了他的下一步靠近。
后者识趣地停在原地。
邹风攥了下她的手腕,她回过头,反应不及,手中的那杯茶“啪!”的一声掉落向桌面,水花四溅,溅湿两人身上的衣物。
夏思树抬起眼看着他。
“你是继续留在这,还是跟我一起回去?”邹风看着她问,语气尽量放轻。
因为身上的气压低,而有种难以察觉的戾气。
周围同学的目光朝着两人的方向投过去,不知道是谁,调停了音响,整间别墅瞬间陷入安静,使得这一块的冲突愈发明显。
而夏思树和他对视着,在这种静默中忽地生出了一种逆反心理,不知道这人刚才为什么走,又到底是想干什么回来,于是问:“就留在这呢?”
邹风语气不变:“也行。”
话落,夏思树就被扯着出了沙发位。
因为这一下猝不及防的举动,她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大脑也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想让他松手。
但没用,前者没停,一圈围观的人没憋住地漏了几句脏话出来,就这样看着夏思树被直接拽走,边走边无济于事地扯邹风的手臂。
“你干什么!”夏思树有些心慌。
不是门口的方向,邹风拽着她径直上了二楼的楼梯。
照她说的,就留在这。
知道邹风发起火来有多严重,江诗那一瞬间酒都被吓醒了一半,见状连忙想要跟上。
只是刚迈出了一步,就被身旁的周逾拦了下来,朝两人的方向示意了下:“行了,又不是别人,邹风还能怎么着她不成?”
......
毫无意义地挣扎了一路,二楼,就近挑了间房间,邹风拽着人直接进去,卧室门又“砰!”地一声被合上。
这是间客卧,房间没开灯,只有窗外照进来的昏淡光线,夏思树的后背紧贴着门,一场酒醒了七八分,只喘着气看着面前的人。
“拿你怎么办。”邹风打量了她一眼:“就照你说的,要走了,以后也管不着了。”
夏思树咬了下唇,从刚才的沙发到这里,差不多也理顺了邹风这场脾气的导火索。
“跟我去不行,跟别人待一块行。”邹风垂眼看着她,扯了下唇,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故意激将法似的:“我人还没走,就忙着找备胎?”
“......”
对视几秒过去,夏思树懒得解释地打掉他的手,和他注视着,声音轻:“我跟你什么关系,兄妹算不上,男女朋友也不是,找备胎这种事你也要管?”
听完,邹风竟然忍不住笑了笑,面色已经完全冷下来,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夏思树喉咙动了动:“咱俩——”
不等她把那句话完整说出来,她突然被人往前拉了一把,从今晚见她的第一眼到现在,邹风压着火地控着她的后脑勺,俯下身向她靠近,双唇紧贴,男生身上的气息干净又带着浓重的压迫感,是比以往哪一次都更激烈的亲吻。
植物在这个季节疯长,窗外遮天蔽日。
昏暗的房间内,夏思树喘着气,眼眶微胀,直到被吻到嘴唇鲜红,带了些痛感他才停下来。
“我想了一个晚上,想着怎么说服你,怎么平衡这段关系,用不着上了飞机就一拍两散。”邹风一字一句地说着,逼视着她:“你觉得我们俩什么都不算?”
闻言夏思树深呼吸了一口气,她鼻子发酸,几秒后才反问:“那我们是要一直躲着在一起吗?”
不能被周慈知道,不能被邹鸢知道,不能被邹洲和夏京曳知道。
“连你姑妈都在美国读了六年,你大伯现在还在那。”借着酒劲,夏思树也发泄着,看着他:“还是我要一直等你?就像在澳洲每天等着我妈回来那样!”
因为情绪的发泄,夏思树的肩头正在细微地耸动。邹风静静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下,心脏抑制不住地略微酸麻。
楼下似乎已经再次恢复了热闹,隔着门和一段距离似有若无地闷闷传过来。
“邹风,没得商量。”夏思树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找备胎,你也喝多了,就这一个月了,我不想吵了,好好的不行吗?”
谁都不要再额外地多要些什么了。
邹风没答,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黑暗中,夏思树的手机亮了一瞬,是条新消息,江诗问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