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裤子怎么了?”
她一个字不差地复述:“尤里娜说灰裤子显大。”
“是吗?”邹风的短发刚好被擦得半干,撂了毛巾,顺口问了句“大什么”,随即自己又反应了过来:“......”
夏思树只听了他反问的那句“是吗”,也不确定尤里娜话里的可信度,于是挺正经地说:“那你站起来看看?”
“......”
通话安静了几秒钟,夏思树就躺在那握着手机,眼看着对面的人消失了那么大半分钟,等到身影再出现在这个屏幕界面时,身上已经换了条黑裤子,系带也没勒,就垂在那,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性感得不行,也不怪一张脸一幅身架子就能让尤里娜从学生时代开始栽在那好几年。
“你害羞了?”夏思树忍不住笑。
“害羞什么。”邹风就那样坐在那看她,边弯着唇笑边脑袋点了两下,脸皮厚着:“你老公不穿灰裤子也这样。”
邹风直接就坡上路地给自己换了个称呼,似乎也涵盖了夏思树没问的下午谈判结果。
话说完,夏思树脸颊微烫,直勾勾看了这哥两秒,发现在不要脸这方面,自己怎么着都不会是他对手。
这会儿才九点多,高二搬去颐和公馆时这边的东西也没全部收走,书架上还留着些读物和习题册。
摄像头还开着,夏思树把手机支在堆起的被子旁,靠在那,自己无聊下床拿了两本书过来,一本数学真题一本游记。
夏思树随手翻了一页,就盘腿坐在那,跟他聊着,忽然有了点时过境迁的感慨:“我之前做题做到过有段时间慢性焦虑症,吃不下也睡不着,现在再过来翻,觉得也不是很难。”
她随口提,邹风那边听完,问:“焦虑症?”
夏思树这才“啊”了一声,撂下书,眼睛也从书页上抬起来,语气平常地说起:“来南城之前的事了。”
她转了个话题,忽地和他问起:“你记不记得我们班有个喜欢扎丸子头的女生,就坐在我们前一排,侧面。”
跟她和江诗平均一周起一次摩擦。
邹风顺着想了想,回道:“记不太清。”
大概是有那么个人,但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哦,有一回她说我坏话,我踹了她板凳,她回过头问我是不是有病。”夏思树躺下来,平常说着,现在回忆起来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忍不住弯下唇:“我告诉她是,问她要不要看诊断单,她差点气死。”
邹风也语气故意轻松着,玩梗,笑着不算正经:“够了,哥心疼你。”
思考两秒,夏思树也来了次秋后算账,手撑着脸,靠近摄像头,语速有些慢:“那你还记不记得她那个时候暗恋你,所以才三天两头地找我麻烦?”
半天过去,邹风实在是想不起来这茬事:“吃亏没?”
她仔细想:“好像没。”
那会周逾貌似也去警告过两回,大概其中也有邹风的手笔,但事情过去太久,细枝末节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冷气舒服地吹,夏思树就躺在枕被里,头发丝都已经逐渐干得完全,落在颈侧,跟邹风随便地聊,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她说国立大学这会正是毕业季,她有点想回去趟,邹风没见证她入学,那就陪她毕业好了。
也谈自己在澳洲有过很叛逆的一段时间,也想回澳洲去看一看,聊到最后又说自己想要院子大一点的房子,这样可以多种些喜欢的植物,也可以带八六过去,但Niki可能有点难度,它精力那么旺盛,院子再大也大不过公馆的面积,可能待不住。
“那它们俩岂不是要分开。”邹风就那样陪着她,微笑着看她困得眼皮子直打架,语气闲:“好残忍。”
“嗯,好残忍。”夏思树声音轻,那会已经彻底把眼睛闭上了,但还在迷糊似地回:“那买个大院子吧,这样老二和八六就不用分开了,我也还是老大。”
那晚她就那样说着睡着了,视频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挂断的,等到外头一阵似乎是隔壁修草机的声把她吵醒时,夏思树发现手机已经电量耗尽黑屏。
她将手机拿过去重新连接电源插线,手机又因为电量重新自动开机时,夏思树点开两人昨晚的聊天界面,显示的挂断时间是不到零点,那边有条后续发来没点看的消息:【下次视频记得充上电源,这样可以陪你一整晚,明天去见你。】
卧室外,夏京曳已经一早就起了,从二楼下来,一身浅色的套装,衬衫叠高腰裤,从头发丝到脚都收拾得精致靓丽着,那副阵势不低于要代表公司有个九位数朝上的单子要谈。
夏思树从卧室出来时,夏京曳已经吃过了早饭坐在那,眉头微蹙,似乎在想着事,指关节轻抵着太阳穴的位置,又因为一些因素,不可避免地有些担忧,直到邹风过来。
曾经同一个屋檐下都不想碰面的两个人,到今天也因为各样的原因重新坐在了一起。
谈话时间不长,夏思树只坐在夏京曳的身旁,不知道邹风都是什么时候准备好这些的,整场见面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旁听。
“我和你也不是这会才见第一面,随便你觉得我传统还是固执,从澳洲到这边,有些白眼和冷嘲热讽我比你知道清楚,财富又或是其他的,上一辈有些东西在前头,即便是小树认定你,你在我这也没什么优势。”
夏京曳语气不轻不重,但斩钉截铁着,不容商量:“我不拦,你们在一起可以,但后续的领证和婚礼,缺一个都不行,要是你们家觉得小树有什么不能明白公开的地方,那也没什么好谈的,我会带她走。”
“嗯,知道。”邹风坐在对面,点头,告诉她结婚证这些他一个都不会少,婚礼举行的地方夏思树挑,但在颐和公馆也会再办一场。
那天他最后出具了一份文件,包括但不限于如果婚内有不忠行为,他会净身出户的婚前协议。
而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份协议是三方的,杜绝了一切的前车之鉴,即便夏思树心软,夏京曳也同样保有不会善罢甘休的权利。
有轻微地翻动纸张的窸窣声响,看协议的那几分钟,夏京曳只端起杯中的茶喝了一口。
夏思树也同样看了眼协议,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夏京曳拦了。
“刚才有几秒,我想要不要有些长辈的风度,将这份协议作罢,选择完全地凭心信任你。”夏京曳说着:“我许多事都做得不好,母亲这门课敲了大半生也没摸出太多门道,但在这件事上,我还是想给她把好关。”
宅院内有片刻的沉默。
“邹风,我知道你为小树做过许多事,西港的老别墅我去过一次,同意也只是觉得她跟你在一起或许真的更好些。”夏京曳有片刻的停顿:“我下午的飞机,之后要是没什么事,我大概就不怎么回这边了,以前的事在那变不了,现在两方父母应该也没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吃顿饭的必要。”
她看着他,最后细数说着:“这座老宅我给小树留着,婚房挑好后我们也两边各付一半,这点希望你理解,我能给她的保障不多,也就这些,之后等你们要举办婚礼的那天通知我就好,或是来新加坡,我也随时欢迎。”
......
协议签字,落笔。
终成定局。
他用十九岁时的所有换她对他的念念不忘。
也拿二十三岁和未来的全部身家去压他们的后半生坦荡无虞。
那天送夏京曳离开后,傍晚余霞成绮,邹风忽地又怀旧似的,抛了那辆大牛,回了公馆,从车库里开了那辆学生时代买的AMG。
车依旧是帅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上的两个人也还是他们。
邹风心情不错地调了歌单出来,Elijah Woods的《24/7, 385》,声浪随着引擎拉了一路,风在耳畔刮。
车开到了那处江流边,歌还在车内循环。
他们曾在这里的雪夜接吻,也在后来的冬天分别,白云苍狗,现在已经是雨水充沛的季节,连拂过来的风都是暖的,水面和芦苇叶面泛着波光粼粼的黄昏光线。
两人在车内接吻,吻得格外细致浪漫,夏思树身上衬衫的领口被车窗涌进的风扬着,看前方就是汩汩慢流的江水,落日与江面一线。
时间还很长,她下了车,走到那处加了栏杆的江边平台上,在风中迎着风回过头,看着邹风从车上下来后,穿着件T恤,就悠闲样地站在车身前,和她一样周身沐浴在昏黄的光线里,也同样地朝她望。
“在想什么呢?”夏思树偏了下头,发丝荡在身后,笑着看他问。
“在想我们以前打过的一个赌。”邹风短发被风吹得微扬,笑了:“赌我们最终会不会在一起的那个赌。”
话落,夏思树的记忆仿佛被拉回那年联高的毕业典礼,两人真正苟合到一起的那个夜晚。
邹风勾唇看着她,像是打了场胜仗一样:“夏思树,我赢了。”
第80章 烈日
七月的中下旬, 一年中树叶最浓绿的时候。
因为两人都处于休假的时间,邹风那阵子请了许多朋友吃饭,多数都是以前和夏思树刚在一起时就见过的那些朋友。
那年也是在邹风走后, 他们才逐渐知晓他们分开了的消息,也捕风捉影地听说了两人之间的另一层关系。
在他去美国前,他们还在聚会上打趣着,问他是怎么舍得自个儿去美国的,能不把女朋友带着。
邹风那个时候只垂眼勾着唇,也不知道将那几句调侃听没听清, 只坐着,或是偶尔看向夏思树,模样也还是笑着的,自问自答一样:“是啊, 怎么舍得的。”
兜兜转转大家伙再见面,到现在过了这么几年,再见到邹风和夏思树重新在一起, 都觉得挺好的。
真挺好的。
那晚邹风请客结束后,回到公馆,夜色还早,露台的门开着, 洗完澡夏思树就猫似地趴在他身边, 粘着他, 忍不住也故意重复着, 弯唇学着那人的京北腔问:“邹风啊, 你是怎么舍得自个儿去美国的?”
邹风就搂着她, 在那张沙发上,边占着便宜边哄, 又说了那句话,笑:“是啊,怎么舍得的。”
学业和工作一直忙碌了好几年的原因,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夏思树想去的地方就有些多,那晚一通视频电话就聊了好几个地点。
于是邹风把这些记了下来,挺上道地给她排了个路线。
只不过夏思树不知道他是打的什么主意,把第一站排在了澳洲。
她问的时候,邹风当时在陪她玩着游戏,只侧过头笑了下,有理有据地说那也是他的故地重游。
夏思树那时还不知道他在计划着一场求婚,在墨尔本,日落的环海公路前,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邹风特意挑了那个地点。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这事是只他们两个人的事,夏思树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得她点头才行,虽然她本人不一定在意这一步。
那几天气温居高不下,直到南城下了一场雷阵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几夜,城市是水冲刷过一样的干净。
在动身临去澳洲前,邹风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带着她去了一趟苏州,去看望廖晚。
只是那几日廖晚刚好要前去普陀佛寺修行,两人在静园住下一晚后,第二天便陪她一道同行。
“挺多人来这里求姻缘的。”廖晚和夏思树同乘在轿车后座,她瞧着窗外的景色,对她说着:“你们年轻人过来求个岁岁年年,平安顺遂也挺好的。”
夏思树坐在那仔细地听着,点头,也同样地看着窗外,身上是件吊带长裙,手臂白皙在外露着,褐色的眼睛里映照着正午的光线。
因为廖晚的玉石生意在这边,出机场后有车过来接送。
这里素有海天佛国之称,乘着那辆号码连号的车牌一路行至山脚下,山脉层峦叠嶂,南海观音菩萨铜像立于山峦绿林之间。
穿过了那片紫竹林,黑色轿车就停在寺庙外的香樟树底,树干虬枝盘旋。
一轮冬一轮夏,廖晚一年两次修行,与这里的住持熟识,但这会住持刚好有事不在寺内,接待的是普陀山前寺执事之一。
这边也刚结束一场雨的缘故,寺庙中空气潮湿,沿着寺庙的黄墙一路走过去,墙根斑驳,头顶绿荫浓郁,廖晚和执事走在前,夏思树和邹风只走在后。
“你以前来过这儿吗?”见廖晚和执事在前面一起谈心经,夏思树借着机会偏过头,低声问了句。
她第一次来,感受上新奇着,但又不敢随便冒犯。
“嗯。”邹风勾了唇,说自己留给她的那块檀木牌就是这寺庙里的住持给的,但那时候他还小,那段时间也常生着病,就记得不太喜欢吃这儿的斋饭。
温度似乎随着太阳有些高,夏思树:“那我以前没拜过佛,现在来求还灵不灵?”
邹风看着她那样,忍不住笑了声,挺会卖弄玄虚地回了她一句:“心诚则灵。”
大雄宝殿外人影憧憧,梵乐声隐约回荡,香客捧着香络绎不绝。
人有些多的缘故,邹风牵着她的手,从阶梯的一侧绕到另一侧,跟上廖晚和住持的步子,最后停在了香炉前,在请香处请了三炷香。
夏思树是平生第一次到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紧张,只能看着廖晚的步骤试着记下来,大概尝试着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