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快乐很多
被你当朋友 更加苦楚
—秒都怕太多与你一伙
都说过不要修你教那一科
你好尊贵 但我不喜欢你
我不想被你看得起”
电影投在天花板上,谭幼瑾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看,收到于戡发给她的微信,问她对他有什么要求。这是于戡给她发的第二条微信,第一条是你好,于是她回了两个字:你好。
这次她想了想,回了一句:不要做得太过。
她进一步解释,适度对他很有好处。他还年轻,又擅长社交,应该是喜欢过集体生活的人,肯定是要恋爱结婚的。做得太过,让别人都相信他单方面仰慕她好多年。将来对着另一半也不好解释清楚。
于戡问她:“什么叫做得太过呢?这个过的程度是什么?”
在大街上弹唱这么多遍情歌就算很过了。
“那我不唱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老板,毕竟我能在这个节目赚到通告费,都是因为你不淘汰我。”
于戡的很多话,谭幼瑾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可以跟你音频通话吗?“
“太晚了。"
“就—会儿,完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谭幼瑾关掉投影仪声音,接听了于戡的音频通话。
于戡对她说:“我听你的话,不唱了。”于是谭幼瑾听到了吉他声。
这个点弹吉他,简直神经病,晚上恐怕是睡不着觉了。谭幼瑾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电影画面,听于戡用吉他弹亨德尔的《恰空》。她自己熏陶了几年音乐,操作起来不行,但鉴赏能力还是有的,于戡划单得并不熟练,有—种新手的生涩。但能弹完到底是不容易的。
弹完谢幕,于戡感激她道:“感谢密斯谭带我赚钱。”
她回:“不客气。”
“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当然你完全可以不答应。”
“什么事?“
“能不能帮我拍张照片,我有个片子要用。”
“我没有拍摄经验,你还是找别人吧。”
“只有你的脸合适,当然还有一点,”于戡顿了顿说,“在片子里,这张照片是作为遗照出现的。我知道你不迷信,所以才敢跟你提这种要求。不过你要是有别的顾虑..…"
“好吧。”谭幼瑾想,这种要求确实一般人不愿意答应,但她无所谓,没这个避讳。
“那咱们明天拍这张照片可以吗?“
“可以。”
“晚安。”
谭幼瑾这句没回。关掉投影仪,谭幼瑾摸下床,走出卧室的门,才意识到这房里没有酒。明天一定得买瓶酒。
第二天约会,按照许辰的设置,第一次确定约会肯定是舍得花钱的,之后会越来越抠。所以这次约会金额并没有做什么限制。
于戡也不跟他们客气,第一个要求就是让节目组租一辆豪华跑车给他。他还很过分地让节目组去定晚餐场地,编导说根本不可能,他定的地方都需要提前很长时间预约。于戡把之前许辰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是说你们会尽量满足我们的要求吗?许辰听到这番转述,心里骂这小子真是得寸进尺,然而当于戡主动提出要为节目免费拍宣传片的时候,许辰觉得于戡的要求并不过分,很是合理。
和于戡结束通话,许辰继续和沈慧玲沈老师谈后期合作。沈老师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年轻的时候她演柔弱无依的小媳妇,受尽恶婆婆的欺凌却依然忍气吞声,等到了年纪大一些,就转身成为巾帼不让须眉的贤妻,无论丈夫多么不成器都对他不离不弃,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家。到了老了,开始演丈夫娘,到这时才终于获得了对男人的自主审美,让那些她看不上眼的男人从她女儿身边滚开。
沈老师演岳母演多了,恨不得自己也有一个女儿,然而她生的是儿子。接到邀请,后续在节目扮演一个丈母娘的角色,沈老师很是愉快地答应了。
在见到谭幼瑾之前,于戡已经把他的所有要求都跟节目组沟通过,并被告知,他们会尽力去做。
谭幼瑾本打算吃了早饭再去赴约,却被编导告知,于戡那组已经在等她一起吃早餐。
谭幼瑾这次见到于戡,因为昨晚刚沟通过,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她很难看到这个人的脸想到他说的“感谢密斯谭带我赚钱。”
大概是她说的“不要太过了”对他起了作用,于戡不再像上次见面说那些让她根本招架不住的话。
谭幼瑾昨晚没睡好,来之前特意遮了黑眼圈,没让疲惫显出来。她看了一眼于戡,到底年轻,同样很晚睡觉,一点儿疲态都没有。
于戡淑对着镜头感激谭幼瑾:“感谢你让我留下来,陪你一起吃早饭。”
好像是她做主让他留下来的,谭幼瑾心想这人又在装了,不过这家餐厅的粥很好喝。
吃完早饭去私人影院看电影,片子是《巴里·林登》,谭幼瑾不知道于戡为什么会选这个片子。她还记得那天的心情,后来好多事都变了,心情倒是没有忘。
于戡告诉谭幼瑾,他第一次看这部片子,是骑摩托车去看的。
谭幼瑾想,那她和于戡遇到那次,他应该不是第一次看。他们是一起坐地铁回来的,那于戡应该也是坐地铁去的。
谭幼瑾的眼睛盯着屏幕,想起之前一个朋友说过判断男人的玩笑话,她说一个人看电影如果因为被剧透就完全就看不下去,那他一定不是个专一的人,因为了解就马上厌倦,反之,一个人如果一部片子能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好多遍,那这人很可能非常专—。她把这话当玩笑听,然而想到于戡把一部片子看上那么多遍,总是想到这句话。
偶尔她会觉得于戡在感情上是个天真的人,如果不是那个陈院长主动提什么红玫瑰白玫瑰,她还不会想起来。那次跟她昨天的约会场面不知怎么有些相似。那时候和于戡还有其他几个学生一起吃饭,其间一个女生问于戡“你们男的是不是都这样,有了红玫瑰就觉得白玫瑰好,有了白玫瑰就开始想着红玫瑰”,那个女孩儿对于戡是有些好感的,否则不会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但于戡并不怎么知情识趣,一脸这个问题很可笑的表情,很斩截地说:“你不知道这人一直喜欢的是红玫瑰那类女人吗?最背着人的时候,去巴黎狎妓都选择这一款。”于戡对小说电影都不怎么喜欢,因为他说他反感黏黏糊糊的男人。不过他却因为这个故事得出了一个一般人都不会得出的天真的结论:一个人要选择他真心喜欢的,才会幸福。
两个人坐得很近,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谭幼瑾又不好换位置,只好坐着。她此时快速瞥了于越—眼,发现他的注意力倒全在电影上,不像她,想别的出了神。
于戡没有告诉谭幼瑾,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就是和谭幼瑾一起。大概是第一次看,所以印象总是深刻一点。那时候刚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出行都靠它,看电影时遇到谭幼瑾,谈着谈着就到了地铁站,又坐过了站,再坐回来,把谭幼瑾送到门口,等她把唱片拿回来,然而没等到,她打电话说唱片忘带了,他仰头看着那家的灯,发现并没打开。他忘了那时候的具体心情,但有一点记到了现在,就是他一定要去谭幼瑾的家里坐一会儿。
从谭幼瑾所在的小区出来,他跑着去地铁站,跑得很快,怕错过末班地铁,坐地铁去电影院,地铁里的人好像比之前少了不少,到电影院门口,他的摩托车还在等着他。回来时天很晚了,罕见地没什么人。
两人就这么看完了一部电影,中间谁也没说话。编导几乎都想站在他们中间,提醒这两个人就不能说点儿什么,否则都是无效素材,到时剪辑师怎么剪?也不知道为什么选这么一部闷的片子,小编导喜欢强情节的,这部看着只想打哈欠。看个爱情片也好啊,到时实在不行这一段还可以配乐渲染一下氛围,这部片简直让人无法相信爱情。
出于礼貌,编导一直忍着没去打扰他俩。等到片子完全放映结束,小编导才过去让他们说点儿什么,要不这些根本没法剪进节目了。
于戡表现得很是配合,他问谭幼瑾:“你还喜欢这部片子吗?”
很简单的—句话,谭幼瑾—时却没有给出答案。
“你喜欢夏天这—部还是冬天看这—部?“
他们上次是夏天看的,这次是冬天,谭幼瑾这次还是没有回答,好像这是很难的一部问题。
谭幼瑾看到跑车,很纳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一环节,对拍摄好像也不是很友好。
于戡请她上去坐,要载她去看—看风景,顺便拍些照片。
“能不能开慢—点?”
“你不觉得对这车,提这要求有点儿怪。”
“车太快我可能会吐。”谭幼瑾补充道,“是真的,你如果不想破坏你的心情,开慢一点。”
于戡开得很慢,慢到谭幼瑾自己都觉得很慢。
“那你一定不喜欢坐过山车。”于戡想把车开快些,或者请谭幼瑾坐过山车,最刺激的那一种,因为他想听她尖叫,看她失控,他甚至很少听她提高声量说话,她好像—直是那么个声音,和她脸上的表情一样,没什么波动。
谭幼瑾笑道:“最简单的那种可以坐。”
于戡—路开慢车,有点儿自嘲地笑,外人看他,一定觉得他有点儿傻。
“你的表情控制很好。”
谭幼瑾说谢谢,她并不觉得是夸奖。尤其于戡说,她更不认为是,她知道好些演员,为了表情好看,从不做大动作,喜怒哀乐都差那么点儿意思.
因为车很慢,她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看周边的风景,在这种心情之下,于戡的话她并没有觉得是冒犯。
于戡又问她:“你是怎么做到的?”
谭幼瑾仍是很正经地回答:“这需要长时间的练习。”周主任那时真是辛苦,除了上班,还要抓紧一切时间教育她,纠正她弹琴时的表情,母亲对她说:“女孩子不要做这么夸张的表情,不雅观。”
时间久了,对着镜子练习,竟然像把这副表情焊在了脸上一样,好像是天生的。以前别人对她夸的最频繁的一个词“家教好”,她听了总觉得不舒服,觉得这个词用在人类伴侣身上可能更合适。
但习惯训练真是厉害,练成了,改也难了,不这样,简直就像把皮把脸拔下来这么恐怖。开始是脸不对心,现在是心也无波无澜。心情平静当然有诸多好处,但偶尔也会觉得会不会就此降低艺术感受力。只有这时,她觉得要不要谈场恋爱。但这种想法并不会维持很久,因为放眼四周,无人可谈。
车一路开,谭幼瑾看着窗外,她突然笑道:“像你这种人就不需要练习。”
于戡笑着问为什么。
谭幼瑾没告诉他答案。天生做什么表情都好看,才不需要从小练习这个。
第17章
◎废物◎
于戡问谭幼瑾要不要换着开车。
谭幼瑾回说:“我没有驾照。”一瞬间她捕捉到了于戡的惊讶。即使是他们交流最频繁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怎么谈到各自的生活,谈的都是别的。他对她并不了解。
“你对车没兴趣?“
谭幼瑾微笑:“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我之前去驾校学过车,学了几天,教练跟我说,你怎么连这都学不会,我就没再学。”
谭幼瑾再一次感到了于戡的惊讶,不知是为她被教练说怎么这都学不会,还是因为她不高兴说不学就不学了。总之,真正的她和他设想的她有点儿出入。
但这惊讶很快就滑过去了。
于戡的反应比谭幼瑾想象得要激烈,好像骂的是他本人:“那是他教学水平不行。会不会说话啊他?你就这么让他说你?”
谭幼瑾微笑着沉默。她对居高临下的批评教育忍受度很低,听到了就很难遮盖自己的反感,大概是童年导致的应激。小时候没办法,谁叫周主任对她付出太多,而她确实达不到母亲的期望。但对于外人,她一向不觉得他们有指点自己的资格。后来有了自主权,忍受能力逐年退化,有时候简直为零。
教练当时对谭幼瑾说,“别看你学历这么高,悟性远不如只有小学文化的鱼摊老板,另一个练车的也比你反应快”,谭幼瑾笑道,“您说这话是预设我就应该比人家强吗?您这是学历歧视吧。这纯粹是偏见,专业之间都是有毕业壁垒的,在非我专业的事情上,人家比我悟性强很正常。这值得您这么大惊小怪吗?要照您这套预设,现在应该我教您练车吧。”教练实在没想到她这么说,好像自己见识短浅一样,找不到话来反驳,便说“你们女的,动手能力不行,动起嘴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谭幼瑾觉得他这话也很有问题,“首先,您的结论完全是错误的,您不能因为无理可辩就进行人身攻击;第二,我只能代表自己,不能代表所有女的......."
谭幼瑾真心认为,她只能代表她自己,并不能代表所有的女人,她很长时间内都觉得,在女的里面,她属于较笨的那一个,尤其有她母亲这样能干的女人在旁边对比着。她母亲拿驾照就拿得非常快。小时候,别的女孩子轻松就能凭直觉感受到的,她要通过书本获得间接经验才能在生活里感知到,总是慢好几拍。她从不觉得自己归属于任何一个群体,更遑论代表,也不觉得任何一个群体能够代表她。
谭幼瑾坚持让教练道歉,教练只觉得她强词夺理,然而又说不过,道歉也道得很敷衍,背过身马上说“这世界上真是什么人都有,我特么怎么这么倒霉赶上了。”谭幼瑾让教练收收嘴里的脏字,她不练了。
练车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也没练多长时间,直到今年教练仍记得谭幼瑾,同校的人去这个教练那儿练车,教练总会提到她“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叫谭幼瑾的?能力不行吧,脾气倒还挺大,我还教过博导呢,也没跟她似的,批评两句就受不了,又笨又不谦虚,当她学生可倒了八辈子霉运了。”校友听到这个评论,大都很惊讶。得知她最近评了副教授,教练还进行了一番感慨,大概是觉得这套评审机制有问题。教练夸奖在他那儿学车的谭幼瑾校友,常使用的一个句式就是“你可一点不像谭谁谁。”
在这沉默里,于戡说:“你要想学,我可以弄个教练员证,教你练车。”
“谢谢,不过我不打算考驾照了。”谭幼瑾觉得他这台词有点儿过了,这样将来简直没法收场。
“就因为那教练的几句话?“
“我不太适合开车,即使拿了驾照,也不会开,所以干脆就不学了。”谭幼瑾笑,“我这个人畏难,别人是知难而上,我是知难而退。”
周主任为了鼓励她考驾照,甚至主动提出她拿到驾照后就送她一辆车,她还是没再考。周主任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不满道,开车是现代人基本技能,别人都会,你怎么能连这个都不学?谭幼瑾她的同龄人鲜少有没驾照的,哪怕拿了驾照一次不开,也是有驾照的。她没有驾照,就像她至今没有恋爱生活,同样背离了人群。谭幼瑾毫不羞惭地说,因为我是一个废物,好在这是一个适合废物生活的时代。网上打车比自己开车还方便。她这么说的时候,已经完全过了觉得自己是废物的年纪。真这么觉得反而很难说出口。
周主任完全没能领会到她的庆幸,只觉得她在自暴自弃,懊恼谭幼瑾越来越没上进心,以前她很多地方尽管不灵光,但还是很努力。别的小孩子不到半天就学会自行车,谭幼瑾要学好几天,但那时她没放弃,哪怕摔倒了也一声不吭继续站起来学。长大了反倒不如以前。
谭幼瑾被母亲的教育洗礼了一遍,下意识地反省她现在这样见到困难就躲,只做自己觉得不费力的事,是不是太过不思进取。但也只反省了几秒,仍然在舒适区里待着。毕竟努力了这么多年不舒服了这么多年才找到舒适区,终于找到了,根本不舍得出来。
于戡听了她的话后开始沉默。谭幼瑾的视线转移到路边景色,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在镜头前说这些的,但是他的惊讶对她多少是点刺激。她发现,于戡对她这个挂名老师可能是有一些美好想象的,她的缺点都在生活里,而他们并没怎么碰触到彼此的生活,她们谈论的都是生活之外的东西。他过高地估计了她,即使当年误会她,恐怕也是把她当成一个上位者,觉得她把他当成一个猎物,拿钱在诱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