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 那个看上去斯文矜贵的禁欲系居然那么喜欢做那档子事,有时她甚至怀疑,温皓白说的“非她不可”, 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说到底,她的包容度很高, 也愿意陪着他去尝试一些新鲜的东西。
即便确定了对方的心意,庄青裁还是没有多少安全感。
就像是上了一列全速前进的列车, 她原本计划着一到站便下车,可是眼下这辆车的车门被焊死了,它既没有目的地,也不会中途停下,如果她执意跳车离开,一定会摔得头破血流。
说“跳车”也不准确。
无论如何,她还有一次强行逼停列车的机会--她还有一份双方都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
明明是渐入佳境的氛围,总想着离婚的事,终归是不合时宜的。
庄青裁强压下心头的忐忑,绕回先前的话题:“我也想买一些像样的礼物啊,但他真的什么都不缺嘛。”
姚淼沉默了片刻,点头认同好友的观点:“也对,豪门继承人能缺什么……”
她伸了个懒腰,拿起桌上尚未来得及雕刻的木头,佯装话筒:“采访一下,嫁给温皓白那种男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就,秦始皇摸电门呗。”
“啥玩意儿?”
“赢麻了。”
能嫁给自带叠墅豪宅和一千一百万的温皓白,说她没有偷着乐那一定是假的。
患得患失也是她该承受的。
庄青裁如是想。
许久没有领教过好友的歇后语,姚淼当即大笑出声,惹得店里的其他顾客纷纷投来嫌弃的目光。
她不好意思地耸耸肩,一只手托着腮,打量眼前鲜活、靓丽的非著名主持人:“真好,感觉现在的你,整个人都在发光诶--认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你,都说‘爱人如养花’,看来,那家伙是真的很用心。”
庄青裁抿笑,继续低头摆弄未完成的木雕。
姚淼眨了眨眼:“对了,我又想到件事儿:既然你和温皓白都不打算离婚了,准备好好过日子,那你爸妈那边……是不是该摊牌啦?”
戳到了痛处,庄青裁叹了口气:“还没想好怎么说呢。”
“你不是说,你老公有个采访要在楠丰电视台播出来--他们看到没?”
“那段采访打算放在财经频道的栏目里,我爸妈应该不会看的。”
“那也不一定。”
惊讶于姚淼怎么会提起这一茬,庄青裁蹙眉看着她。
姚大律师冲街对面商圈外放的LED巨型屏幕努了努嘴:“温太太,现在大街上都能看见你老公的宣传照了。”
*
确实是温皓白的个人形象照不假。
混在一群或熟悉、或陌生的年轻面孔里,时不时滚动播放。
庄青裁吓了一跳,打电话询问当事人后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广电早早放出了握有阅川总裁独家专访的消息--还是极其罕见的温氏夫妇同框片段,老牌竞争对手报业那边急了,心知搞不定温家人,便紧锣密鼓筹办了一届楠丰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评选,搞定了温家所在意的其他商圈新贵。
见颇爱抛头露面的祁家继承人亮了相,温皓白顶不住公司上下的压力,硬着头皮接受了表彰,还被迫拍了一组杂志形象照。
自家老公底子好,自然也上镜,庄青裁看到照片后偷偷留了几张,藏在手机加密相册里。
惴惴不安好几日,楚彤云还是发来了询问消息,外加一张在街边书报亭拍到的杂志照片,封面人物正是她的好老公,生怕路人看不清似的,特写旁还用大号字体标注了“阅川集团CEO温皓白”的字样。
楠丰没有哪个别墅小区叫“阅川”。
不管是物业经理还是保安队长,都和CEO沾不上边。
同名同姓还长得一模一样……
谎言不攻自破,半点周旋的余地都没给她留下。
*
周六晚上,心怀愧疚的小夫妻带着礼物驱车来到多福巷--这一次,倒是不必再低调了。
庄涛和楚彤云已经提前定好了餐厅,两人落座,正好开饭。
在庄青裁的印象中,这是多福巷最好最贵的一家餐厅,当年自己考上大学后的谢师宴,就是在这办的。
记得当时她看到账单,心疼的要命,但爸妈却乐呵呵的,说女儿争气,他们脸上有光,难得过来吃一回,就不要计较钱的事了。
两位长辈今天“打扮”得很隆重:楚彤云戴上了平时舍不得拿出来的金戒指和金耳环,就连向来不爱捯饬自己的庄涛,也穿上了新买的皮衣。
将女儿拉到一边,楚彤云小声道:“前两天特意拖你爸上街买的呢,好看吧。”
庄青裁鼻头发酸:“好看。”
楚彤云这才露出笑容:“那就好,没给你丢脸。”
她很勉强地扯了下唇角:“……你们怎么会给我丢脸?”
像是憋了股劲儿,满桌都是硬菜。
楚彤云起身想给温皓白布菜:“温……温先生啊,今天的菜,还合口味吧?”
是和上次见面时完全不同的态度。
温皓白微微蹙眉,喉头一滚:“妈,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楚彤云“哎”了一声,最后还是一口一个“温先生”,询问他的工作,又问了阅川集团的近况,望向女儿的眼神愈发不安,甚至没有责备她故意给温皓白编了假身份糊弄她和庄涛。
如果结婚前就知道这些……
她一定反对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坐在一旁的庄涛更是局促,一会儿嫌热脱掉皮衣,一会儿又嫌冷再穿上,全然没有了先前“作为过来人不给晚辈说点什么就不自在”的心态,更没有再催促女婿早点办婚礼酒席的劲头。
他们的紧张和温皓白的松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庄青裁看在眼中,却不好多说什么。
她能够理解那种心情:当面对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时,他们这些市井出生的普通人,确实很容易产生一种畏惧感。
她经历过。
即便是了解温皓白的为人后,仍在努力克服。
餐厅距离庄家不远。
吃过晚饭,庄涛和楚彤云准备步行回家,庄青裁却说要找地方停车,然后再领温皓白去附近散散步。
楚彤云犹豫着提议:“要不,你们出去住宾馆吧?”
庄青裁挽着她,说笑道:“这就不让我们在家住啦?”
“这不是家里地方小,怕你们住得不习惯嘛。”
“我都在家里住那么多年了,怎么会不习惯?”
楚彤云还想继续劝,目光一直往温皓白身上飘:“但是……”
温皓白截住她的话:“妈,我和青裁上次在家里睡的很好,之前怎样住,今晚就怎样住。”
确实很好。
两人一上一下,聊了大半宿经济话题。
顿了顿,他又郑重允诺:“以后也都是一样的。”
弦外之音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楚彤云笑了笑,没再坚持:“行,那我和老庄回家等你们。”
停在十字路口与父母道别,庄青裁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如释重负叹了气,重新望向丈夫:“我们也走吧。”
*
正如庄青裁所言,多福巷路窄、老小区又比较多,确实不方便停车。
温皓白不得已将迈巴赫停在学校附近。
庄青裁牵着他,熟络地穿插于逼仄的小巷里:“我就在这里读的初高中……记得每次到了放学的时间点,这条巷子里就挤满了卖小吃的摊位,那时候的我好喜欢吃淀粉肠呀,一块钱能买好大一根!我一路举回家,给晚餐加一个菜,后来淀粉肠涨价了,要两块钱一根,我吃过一块的,就觉得花两块钱去买很不划算,然后再也没有吃过……”
温皓白耐着性子听她碎碎念。
刮过耳畔的风凉嗖嗖的,眉梢却滋生出暖意。
好似这条小巷没有尽头,他们会永远这样手牵着手慢慢走下去,用说故事一样的语调,回望过去,展望未来。
寻了个间隙,他才忍心插话道:“淀粉肠今天没有出摊吗?”
她摇摇头:“周末不出摊的。”
温皓白想了一会儿:“那我们下回趁工作日再来。”
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手底下管着千余号员工的集团总裁会说的话。
可转念又想,温皓白不过是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男孩,偶尔幼稚,偶尔任性,偶尔展露出几两反骨,似乎也没有问题。
庄青裁翘了下唇角:“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怜悯我,弥补我,我只是希望你能更了解我一点,毕竟……”
她收紧手指,压低了声音:“毕竟,要在一起过一辈子。”
因为妻子的主动允诺,温皓白眸光一深。
谨慎避开脚下蓄了污水的坑洼,他所有所思地接了话:“好啊,那你也得更了解我一点才行。”
“你想让我了解你什么--念书那会儿最爱吃的零食吗?”
“我也喜欢吃淀粉肠。”
这家伙到底是懂得给自己后路的:他只说喜欢,没有说最爱。
像是故意要“和她一样”,以至于可以不着痕迹地延续先前的话题。
庄青裁果然上钩:“真的?”
温皓白有模有样地点点头:“嗯,我们学校门口也有卖炸串和小零食的小吃店,但奶奶叮嘱过胡旭他们,不允许我放学后独自行动……所以,我从来没有机会去买那些东西,在我的想象中,我应该会喜欢吃淀粉肠。”
发现上当,庄青裁“切”了一声。
想想又道:“如果你经常吃路边摊,就不会觉得淀粉肠有多美味了,还是那些山珍海味更合口味。”
空气中涌动着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