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不及待想告诉他。
可是一连很多天,那个男生都没来便利店。
如注的暴雨一日接一日。
夏天快要结束时,叶蓁终于在路过便利店时,看到了那个男生的身影。
他看上去更消沉了些,通身寂然,手腕上系了条白色的丝带。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没有说话。
从书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她递一颗给他:“我舅舅买的,很甜,你要尝一下吗?”
他偏头,在帽檐的阴影里看她。
叶蓁缄默片刻:“你心情不好吗?”
他摇摇头,接过巧克力,问她:“为什么这么爱吃巧克力?”
叶蓁注意到他的嗓音带了些哑。
“没什么。”她出神地说,“我妈妈不让我吃甜的东西,可能,她越禁止的事,我越想做……而且,不开心的时候吃一块,好像就没那么不开心了。”
他沉默,剥开放进嘴里。
叶蓁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新的打火机:“这个给你,上次你给我的那个没法还你了。”
“你用它做什么了?”
她复述了一遍她烧别人试卷的事。
他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很轻的笑,几分恶劣口气:“烧少了,应该把他教材全烧了。”
男生下颌洁白清晰,淡淡小痣,薄唇染笑,叶蓁一时有些失神。
“你……”
“嗯?”他回眸,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铝箔纸。
她踌躇犹豫,轻而慢地询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窸窸窣窣的揉捏声停下。
他抬手,黑色帽檐微微上抬,光线降落。
梦中那张脸渐显,墨黑的眸,深邃的桃花眼,高挺鼻梁与薄唇。
“秦——”
他的脸,他的声音,跨越时空梦境,逐渐与现实重合——
“秦既南。”
第30章
醒来时一身冷汗涔涔。
叶蓁下意识按开枕边手机, 屏幕在刺眼黑夜亮起,凌晨三点三十三分。
黑夜空洞。
她坐起来,掌心遮住眼, 好不真实的梦境与现实交织, 梦里,像又回到了那个总是潮湿的夏天。
那个, 她总是缩在便利店里的夏天。
他们看过那么多场雨。
他问她记不记得他。
夜风簌簌, 叶蓁怀里的牛奶都冷了。
身旁的人还在等着答案。
要她说什么,要她怎么说。
她不是不记得,是不敢记得。
-
隔天,下了一场秋雨, 气温骤降,寝室里不少人感冒, 叶蓁也被传染上。
她从柜子里翻出大衣和围巾裹上, 程锦缩在桌前一个劲儿地灌热水,转头鼻音浓重:“蓁蓁,你要出去吗?”
“嗯。”
“外面好像还在下雨,你要去哪儿?”
“导师找我们开会。”叶蓁打个喷嚏, 戴上口罩, 声音嗡嗡的, “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你去吧, 回来能从清园给我带份茶树菇老鸭汤吗?”
“好。”
叶蓁的导师卞教授是国内刑法方面有名的专家,曾经参与过法律修订的那种。他多带硕博研究生, 于本科生的事务上不太上心。
大一下分配完导师以来,叶蓁还一次没见过他。
老教授今日不知是不是得了闲, 叫他们去他办公室,叶蓁推开门, 里面一张沙发上已经坐了三个人。
五个人一个导师,还差一个人。
她坐下,有人从门外进来,拎了个水壶用一次性杯子给他们倒水:“大家坐一会儿,老师待会儿就到。”
几个人纷纷说谢谢师兄。
叶蓁也说,去接水的时候看到眼前人,微微怔了下。
林崖笑着:“师妹,这么巧。”
他的导师也是卞教授。
叶蓁点点头,垂眸坐回去,没一会儿人到齐,卞教授也来了。
卞教授年已过知天命,额间生出白发,一派儒雅气质,眼前的本科生们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小孩子,他口气温和慈爱,询问着大家在学习上,未来职业规划上的一些想法和安排。
大部分人的打算都是读研,或出国,或留在国内。
问到叶蓁,她摇摇头,说没想好。
卞教授点点头,随即针对性地跟大家推荐了一些学校和导师,给出自己的意见。
“叶蓁。”结束后,卞教授叫住了她,推了推眼镜,“你留一下。”
其他人都离开,办公室的门被细心地从外面关上。
叶蓁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卞教授开窗,泡茶,窗外潮湿的雨气钻进来,混着茶香。
“叶蓁,你是叫叶蓁是吧?”
她点头。
“哪个蓁?”
“秦上面加个草字头。”
“其叶蓁蓁,是个挺好的名字。”卞教授笑容慈祥,透着隐隐的叹息,“你爸忌日是不是快到了。”
叶蓁抬头,沉默片刻:“是,过几天就是了。”
老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你爸当年跟着我读研究生,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他这个人,性子执拗,一点都不懂得变通,只在意他心里那点正义。”
“当年那个工程师的事,满北城没有人敢接,他去给人提供法律援助,最后,那对母女拿了赔偿主动撤诉,反倒是你爸想不开。”
“想不开啊,他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卞教授长长叹息,戴眼镜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孩子,你妈给我来过电话,希望能让你和你爸一样,跟着我读研究生,你有什么想法吗?”
叶蓁垂着的眉眼动了动:“卞教授,我妈既然都这么说了,我的想法应当不太重要。”
“我看过你的成绩,在年纪里也名列前茅,保研没问题。”卞教授眼角堆起皱纹,“好孩子,你好好想想,要是真心喜欢,我愿意带着你。”
“谢谢教授。”
“还下着雨,回吧。”
叶蓁起身,关上门,她靠在墙边,无悲无喜地站了会儿。
良久,她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撑伞离去。
11月7日,立冬。
这天是叶行的忌日,周一,叶蓁跟辅导员请了一天的假回家。
最近秋冬换季,学校里感冒发烧的人不在少数,她去请假时鼻音很重,脸色也颇苍白,看起来就是生病的模样。辅导员大手一挥,开了假条叮嘱好好休息。
天色阴阴的,空气里透着寒,到墓地时,那寒意更明显了些。
孟书远送孟书华和叶蓁来墓地。
车停在墓园门前,孟书华下车,挎着自己的包:“哥,你先回去吧。”
“不急。”孟书远低头看手表,“我等你们结束送你们回去,应该也要不了太久。”
“我今天想多陪他一会儿。”孟书华眉眼间有了些情绪,“哥,你先走吧。”
孟书远看了眼叶蓁,转头从车里拿出一条新的粉色围巾,围在叶蓁脖子上:“也行,蓁蓁,这是颜颜叫我给你带来的。”
羊绒围巾柔软舒适,叶蓁迟钝地摸了摸,嗓音微哑:“谢谢表姐。”
孟书远拍拍她的头。
叶行的墓碑在最里面。
越往里走,越显得冷,起了风又没太阳,树叶一片片飘落,被踩在脚下。
叶蓁打了个喷嚏。
母女两人走到墓碑前,孟书华在她前面蹲下,放上花,摆祭品。
叶蓁重感冒好几天,头脑昏昏沉沉。
“打火机。”孟书华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