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显眼的还要数那张棕色真皮沙发,色泽光亮,搭眼一看估计得有三米长,气派得很。
这客厅简直跟赵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排场都堆在面上,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谢志强无心欣赏,带上门,粗粗扫了一圈客厅,径直往里走。
屋里冷清得很,三室里其中一个次卧竟成了储物间,里头空荡荡的,角落处堆着几个还没拆封的箱子,上头落了一层灰。
主卧布置倒是一应俱全,独独少了人气。
至于最后那屋……
谢志强握住把手一拧,眼前那扇门居然纹丝不动。
门锁住了。
手里的撬棍正巧派上用场,谢志强直接撬开锁,推门而入——
光线骤然暗下来,什么都看不清。
黑漆漆的屋里头,仅有那么一束光从窗帘间的缝隙探进来,聊胜于无。
他伸手摸到墙上的开关按下,霎时间,明晃晃的灯光铺满整个屋子,谢志强被刺得双眼眨巴着,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一张双人床、两侧各一个床头柜,还有个双开门的衣柜立在墙角……
屋里东西不多,却莫名叫人觉得,这屋应该有人住过。
他目光顺着墙壁游走——
壁挂式空调下头,似乎粘过一排东西,可这位置看起来,又不像是粘钩。
谢志强走过去,摸了摸,直觉之前粘的东西,是被人匆匆撕下了。
是什么东西?
他继续前行,在窗口停下,两扇银灰色窗帘垂在眼前,遮住了外头的光,也叫这屋里没来由的憋闷。
这天就够阴的了,还是大白天,拉什么窗帘。
“唰”的一声,他用力扯开其中一扇,向外望去。
顶层视野清晰,将对面那栋楼里的情形,尽收眼底。
再往下一层——
便是他自己家里,客厅连着阳台、主卧,还有……谢云那屋。
“你知不知道,他都干过什么?!”
儿子那声低吼再次闪过,谢志强脑袋里忽的一阵嗡鸣,那个骇人的念头终究还是落了地,将他的理智砸个稀巴烂,愤怒和恐慌便凭着本能发泄出来。
谢志强抬脚就去踹床头柜、砸那张床……
转瞬间,一地狼藉,抽屉自床头柜里摔出来,连带着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中华烟、打火机,还有一沓照片,就这么摊在地上。
卧室外头,有人踩着这阵动静进了屋,尖头皮鞋落在客厅地砖上,一步步逼近,可惜此刻的谢志强浑然不觉。
他跌坐在地上,从那堆照片里,捡出几张能辨认出模样的。
是他闺女……
这是他闺女啊!!!
照片被他揉成一团,发狠掷了出去,骨碌碌滚了几下,突然在一双鞋旁边停住。
谢志强死死盯着那个纸团,而后一抬眼。
尖头皮鞋、黑色西裤、白衬衫……最后映入眼帘的,便是赵峰那个畜生的脸!
四目相视,红血丝瞬间爬满眼球,脖子上青筋暴起,谢志强捡起地上的撬棍,一使力站起来。
撬棍划过地板,每一次声响,都化作谢志强耳畔的低语——
他今天非宰了这个畜生不可!
医院车站前,谢臻盯着那辆渐远的出租,蓦地想起来,谢志强并非唯一的突破口。
循环里,总是会有三个男人在6月19号下午,气势汹汹找上赵峰公司,乍一看像是讨债,实则从未提过钱。
他们的愤怒,纯粹是冲着赵峰去的。
当谢臻试图问起事情原委,三人便互相使眼色,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会不会……跟他的状况相似?!
谢臻按照曾经留下的联系方式,给那个男人打过去,约好见面的时间跟地点,再把进展告知周遇。
两人商议过后,决定一起赴约。
如果谢臻猜得不错,有周遇在场,对方或许更容易放下戒心。
11:35分,两人提前抵达茶楼,径直进了包房,准备再过一遍说辞,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
“等他来了,你先……”周遇刚开口,便被谢臻的手机铃声打断。
他看了一眼,接通,半晌过后,却没了任何动静,眼神也逐渐涣散。
“谢臻!谢臻!”周遇连着喊了几次,觉察出不对劲来,“怎么了,谁打来的?”
他乍然醒神,双眼终于找回焦距,望着周遇,从喉咙里机械地挤出一句,“警察说……我爸死了。”
第66章 第六次轮回
乌云蔽日,雷声隐隐,那场暴雨眼看着就要来了。
周遭人来人往,唯独角落处的谢臻和中年男人,就那么并肩站着,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中年男人心里实在憋得难受,掏出包烟来,而后手一顿,又塞回兜里。
“你爸……”沙哑的嗓音刚憋出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中年男人叫谢友才,是谢臻大伯,谢志强的大哥。
谢志强家里兄弟姊妹五个,他排老小,十几岁的年纪就背井离乡,出来谋生。
老家是淮阳周边一个小县城,谢友才以前但凡提起这个弟弟,便是那四个字——“心比天高”,绝不肯被困在小县城里。
谁知二十来年过去了,兜里鼓没鼓起来不知道,心气儿反正是磨没了,毕竟淮阳也算不得什么大城市。
谢志强在这儿一待就是二十来年,老婆早早没了,自己也才四十啷当岁,就这么走了。
到头来,只留下俩孩子,无依无靠的。
谢友才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身旁的谢臻,更是沉默到底。
不久前, 太平间认尸那一幕,还停留在他眼前——
白布之下的那张脸,分明是他父亲,却又无比陌生。
真正意义上十年前的谢志强什么模样,他早就记不清了,甚至十年后的,记忆也寥寥。
一晃许多年了,谢臻一直没有正儿八经瞧过那个,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人。
他对这个父亲,既怨又恨。
恨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没有担当,恨他懦弱想要甩掉年幼的自己和谢云这两个包袱,更恨他在谢云被杀的时候,明明近在咫尺,却什么都没做过。
可他从未想过,谢志强会死在循环里。
而这个结果,竟然是他一手促成的。
大伯向警察问及案情的时候,他分明每句话都听得见,却只觉得一阵阵恍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直到那段——
赵峰是自首的,说他跟谢志强生意上有来往,因为经济纠纷导致争执,谢志强讨要工程款时情绪失控,他是正当防卫。
“不是因为工程款!”
谢臻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向警察和盘托出——
他怀疑赵峰猥亵妹妹,证据可能就在赵峰某处房产里,之后,父子因为这套房的地址起了争执,谢志强很可能猜到了原委,所以去找赵峰。
他跟谢志强在医院外吵起来那会儿,之所以没明确提及赵峰到底做过什么,就是担心再引发变数。
谢臻原本打算问出地址之后,自己上门求证,谁知道,还是闹成了这样……
“你爸走了,你跟谢云呢,日子还得过下去……”谢友才犹豫了好一阵,终于打破沉默,“这不是,你马上也要上大学了。”
男人粗糙的手无意识在腿上来回搓了搓,总算下定决心,一咬牙道,“学费什么的不用你操心,大伯来想办法。”
谢友才这句承诺来得不易。
他手头也不富裕,可是眼见俩孩子还这么小,爹妈都没了,总不能坐视不理。
顿了顿,又嘱咐道,“你现在也长大了,以后啊,好好照顾谢云,你妹妹只能依靠你了,你俩……都要好好的!”
迟迟没见谢臻出声,谢友才扭头一瞧——
谢臻依旧低着头,望着地面,那儿分明什么都没有,他却看得出了神。
打从进太平间开始,他就是这模样。
一声不吭,不哭、脸上也没有其余表情,仿佛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谢友才叹了口气,知道谢臻心里肯定不好受,眼下也没心思想其他的,转回头,索性不再说什么。
谢友才本想跟谢臻一起回去,却被婉拒了。
“也好吧,回去跟谢云……慢慢说,我就住这旁边的宾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大约4点半,谢臻独自回到家。
谢云已经从夏令营折返,是周遇去接的人,可等他进了门,却没看见人影。
“她在屋里呢,路上我没多说,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周遇看着他,而后垂眸,顿了顿又问道,“警察那边怎么说?”
谢臻回来的路上,两人通过短信。
如今谢臻推翻了赵峰自首时的说法,也等于提供了新的视角,不过更具体的信息,警方肯定还要向谢云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