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赵磊,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就散了,扭头望向周遇,双目发红,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孩子,你是不是……也被赵峰他儿子欺负了?!”
暴雨姗姗来迟,却来得异常迅猛。
眨眼工夫,从茶楼里出来的两人,便成了落汤鸡。
直到搭上了车,周遇脑子还是懵的。
原来由始至终,根本不是赵峰,是赵磊——
他之所以回来,也并非因为暑假,而是在学校里犯了事,才办了休学。
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
茶楼里那个中年男人有个女儿,今年读大一,是赵磊同系的学妹,三个月前女孩差点在学校跳了楼,幸好有同学及时发现,拦住了她。
从那以后,女儿说什么都不肯再上学,他只能给女儿办了休学。
他找女儿同寝室的舍友打听,才知道女儿谈恋爱了,不止谈了,在学校里闹出的动静还不小。
回了老家,老婆经常半夜抹泪,“女儿也这么大了,也不是不让她谈朋友,可怎么……”
“她这么大一姑娘,一点不自爱……”
“你小点声!”老婆锤他肩膀,“别让孩子听见!”
后来,也是某个深夜,他起夜听到女儿房里有动静,推门进去,竟撞见女儿用刀割手腕。
再回想起那一幕,他还是一阵后怕,手也止不住地发抖,如果不是他碰巧起来,女儿可能那天晚上就没了。
那一夜,一家三口都没睡,老婆抱着女儿哭了整宿,而他也翻到了女儿写的遗书。
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女儿根本不是谈恋爱,是给那个叫赵磊的小畜生欺负了!
那小畜生还拍了好多照片,照片还传开了,所以女儿才会在学校里寻死。
而他当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竟然责怪女儿不自爱、不检点……
隔天,他便坐火车赶到学校,得知赵磊跟女儿是前后脚办的休学,那个小畜生,办的居然还是因病休学!
荒谬的现实并没有叫他放弃,他在学校附近的小旅馆住下,继续打听。
赵磊家里有钱,在学生之间不是什么秘密,他又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得知赵磊父亲在淮阳开了个装修公司。
于是,6月19号那天,他带着弟兄伙直接杀到了赵峰公司,也因为这样,撞见了谢臻。
“从头到尾都是赵磊,赵峰是给儿子收拾残局的!”大雨滂沱,雨点砸在车窗上,几乎要盖住周遇的声音。
三个月前,赵磊在学校里侵害了那个女孩,又利用那些照片威胁女孩闭嘴,后来照片被赵磊传开了,事情闹大,赵峰便给儿子办了休学,想要冷处理来平息此事。
至于那套两人恋爱的说辞,应该是赵磊有意为之。
今天的事,大概也是如此——
谢志强多半是发现了赵磊伤害谢云的证据,却阴差阳错遇上了赵峰。
起初,赵峰应该没打算杀人,但谢志强情绪肯定是失控的,无论有心还是无意,总之最后赵峰杀了他。
赵峰自首时的说法,是经济纠纷引起的争执,这样一来,也把儿子彻底摘了出去。
那么,6月19号那天呢,赵峰他……
铃声乍然响起,打断周遇的思绪。
是谢友才打来的,他打算回宾馆了。
“谢云呢?”谢臻追问道。
“她说去见个同学,我说陪着去吧,她也不让。”
“什么时候?!”
“没多久,走了才二十来分钟吧。”
“她说了哪个同学吗?”
“那没有,就说了是个女同学,”顿了顿,谢友才安慰道,“跟同学见见也好,比她自己闷在屋子里强,我看她精神头还行,别太担心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周遇虽听不见谢友才的声音,却也猜出了大致情况。
不可能这么巧,根本就没有那个所谓的女同学。
“谢云要见的人,是赵磊!”话音将将落下,周遇心口开始狂跳。
可是……怎么可能呢?
赵峰刚刚自首被抓,赵磊现在既不会有心思、也不会蠢到对谢云做什么。
“他想威胁谢云!”谢臻连尾音都在发颤。
赵磊想威胁谢云保守秘密?
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即便赵磊提出见面,谢云也不可能单独去见他。
除非是——
这里是赵磊真正意义上的家,似乎也给了他一张皮,严丝合缝盖在身上,藏住了皮囊之下的东西。
叫他看起来,跟某些时刻,判若两人。
赵磊原本是背对着谢云,突然间,仿佛有了某种感应,一转身——
寒光闪过那一刹,他愣住了。
赵磊显然从未想过,眼前的女孩竟然会反抗。
愣神的瞬间,他右手挨了一刀,鲜血涌出来,疼痛顿时叫他清醒过来。
那把刀还是被赵磊夺下了。
可谢云并未停止挣扎,绝望之中竟然生出超乎想象的力气,又叫赵磊胳膊上留下一道伤口。
最终,那把刀还是插进了谢云胸口。
光亮的木地板上,她的躯体因为痛苦而蜷缩,意识也渐渐抽离。
眼前是赵磊的脸,不断放大、再放大……
而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闭上眼睛,绝不让这一幕,成为自己最后的记忆。
第68章 第七次轮回
门窗紧闭的屋里晦暗无光,落地扇默默摇着头,撩起窗帘一角,光线若有似无探进来,而后骤然一声响铃——
谢云醒了。
她揉着眼睛,伸手按了闹钟。
缓了缓,她从床上爬起来,径直走过去关了电扇,余光瞥见缝隙里那一缕光,忽然愣住了。
窗前那个身影发着呆,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门外那阵脚步声来来回回,好半晌,才将她的思绪唤回来。
谢云用手腕上的皮筋扎了个马尾,准备去刷牙洗脸。
谁知刚拉开门,就瞧见有人堵在那儿。
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发觉谢臻的脸色不大好看。
一张脸泛着白,毫无血色,眼神也发飘。
“你不舒服啊?”谢云下意识抬手,去摸他额头。
不烫啊,没发烧。
“哥,你哪不舒服啊?”
“没什么,”谢臻看着眼前的人 ,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严严实实的,以至于强行挤出来的声音,听着就像是病了,便找补道,“昨晚太热了,没睡好。”
“又贪凉,感冒了吧?”
谢云记得他向来怕热,夏天独自在屋里,空调基本上都是调成16度,可现在还没入伏呢,没热到那地步,按照他那个贪凉的习惯,感冒也不稀奇了。
“哦,对了哥,”谢云刚刚进了卫生间,忽然探出脑袋,瞧着他,“你翻翻茶几底下,我记得还有几包板蓝根。”
从小到大,但凡提到感冒发烧,板蓝根似乎成了万能药。
谢臻应了声,站在原地没动。
卫生间的门虽合上了,谢云洗漱的动静,伴着洗水池不绝的水声却清晰入耳。
渐渐的,那阵水声化作淅淅沥沥一场雨,降落在客厅里,那股潮湿黏腻的触感困住谢臻,叫他本来就混乱的大脑,越发难以思考。
事实上,谢臻还没从上次循环里抽离,新的循环便开启了。
此刻,他的意识还停留在上次循环末尾——
大伯谢友才打来电话,说谢云独自出去见个女同学。
大伯以为她出去散散心好过闷在家里,实际上,从谢云决定出门开始,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可是……为什么?
那天下午,不论赵磊因为什么提出见面,谢云都不可能再单独见他。
但她偏偏去了,循环也随之结束了。
难道是她……
门铃忽地响了,一连好几声,终于叫谢臻回神。
不出意料,门外依然是周遇。
视线交错,彼此眼里有着同样的疑惑,面上却是熟练的寒暄。
进了屋,周遇正要往书房走,遇上从卫生间出来的谢云,女孩眼里带着好奇,朝她缓缓走过来,跟循环里初次见面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算上十年前那次,谢云的死亡,周遇也经历过七次了。
尤其是在循环之中,总是短时间里,反复见到谢云死去,又活过来。
可每每重新见到活生生的谢云,周遇总是会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