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荞喝得心里也暖起来,含笑着洗了自己的碗,告辞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有了昨天的教训,她今晚回到住处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热水器,先让它烧点水。
她换下一身沙土的衣服,用还没热起来的水洗了把脸,发现洗脸冲下来的水都是土黄色的,便知脸上被风卷上了多少的沙子。
在外边时没感受出来,回到私密又安静的地方,她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脸上隐隐有疼痛感。
这个季节,草原的草长得还不密不高,风一吹,到处都是飞扬的沙子。
也难怪村里人都戴着防风沙的面巾,就如苏德,总是遮住自己的嘴鼻。想来沙子这么大的地方,长年累月地生活下来,皮肤会受到不小的磨损。
安荞网购养成了习惯,一想到面巾,就打开了购物软件。
看了没几个商品,她又想到,这个村里不一定能收快递,她也不知道地址应该填到哪里,不如直接去小便利店买。
反正热水器还没烧好,她套了件外套,从后院出了门。
今夜有云,不见星月。
黑天没有阳光的抚慰,冷风吹过,让本就不高的气温更加寒冷。
早穿皮袄午穿纱的气温差在这里也很适用,安荞庆幸来的时候听王明的话,多带了几件厚衣裳。
老师那人,虽然控制欲过于旺盛,但给出的一些建议确实管用。
她照旧去了中午买冰袖的小店,进门问老板:“叔,你这儿有没有防风沙的面巾?”
“套脖子上的那种吗?”
“对。”
老板从身后架子上抱来个小箱子,箱子里都是手套和面巾,放在柜台上让她挑。
“我们这里没什么姑娘,都是大老爷们,所以我们进货也没进好看的,都是这些。”
安荞随意翻动了一下,看见箱子里面巾的颜色,不是各种样式的迷彩,就是纯黑纯灰的,的确谈不上好看。
她却没什么挑剔,拿了个最普通的丛林迷彩色,看了眼标签价“15元”。
“这个你给十块就行。”老板笑道。
享受当地人价。
安荞道谢,付了钱,往回走。
村中小路边坐着几个大叔大婶,在寒风中也不减闲侃的热情,凑在一起聊着八卦趣事。
也有狗匍匐在他们脚边,看安荞从便利店里出来,以为她买了吃的,跑到她面前来摇摇尾巴。
安荞于是大方地折返回去,又在便利店里买了根玉米肠,一截截掰下来,隔几步路扔一段。
那狗就这么一路跟着,尾巴甩到天上去了,几乎要跟到了她家门口,才被主人一声口哨唤回。
安荞笑这狗天真,一根香肠就能骗回家。
她回到屋子里换下厚外套,啃下玉米肠的最后一小段,终于舒舒坦坦地换上了拖鞋,在床上小坐。
去的路上正想到老师,刚一在床上坐下,王明就来了电话。
“荞荞。”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听得安荞又想抽烟。
“老师。”
“今天跟着老孙去马场了?”
“嗯。”
王明笑声低沉:“没被马踢着踩着吧?在那边,别给我丢人。”
“嗯,我尽量。”
寒暄完了,王明开始说正事:“拉孜藏刀的那个片子,旁白已经录好了。我直接发你云盘上,你这周之前能把成品给我吗?”
“这周之前?老师,我对轨就要用三天。”
“那下周二?”
安荞计算了一下日子,答应下来:“可以。”
“这是藏区系列的最后一集了,好好做,不要让我失望。”
“我知道的,老师。”
王明又是先挂断电话的人。
这么短的几句对话,他就提到了两次“别给他丢人”“别让他失望”,还真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对她抱着很高的期待,看似给了她发挥的空间,却总是紧张地推着她,朝他期望的方向去走。
安荞知道,以自己的资历和年纪,原本无法获得这么多资源,更别提拍什么藏区的独立纪录片系列。
这个系列从前期立项,到拍摄,再到后期制作,几乎都有王明的牵线搭桥。
她通过这个项目赚得了口碑和人脉,更是拍出了真正想拍的东西。
王明利用她,控制她,追求他自己年轻时候的梦想。
那她也大大方方地利用他的感情和人脉,拿到自己想要的。
成年人的交易,不求完全的公平和等价,只求你情我愿。
只是,安荞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生活在和他不清不楚的关系之中。自从离家求学开始,她便愿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
但凡有合适的机会,她就一定会与他彻底告别。
她把自己这种心态评价为“没有道德地过河拆桥”。
不愿多去想王明的事,安荞收起手机也收起心情,从箱子里找出硬盘和电脑,开始工作。
云盘里果然收到了大小惊人的录音文件,在剪辑之前,她要先听一遍,以确认有没有需要调整补录的。
浩浩荡荡的文件工程需要一点点加载试听,漫漫长夜就这么度过去。
白天在马场干活,晚上在电脑上干活,这一天倒也充实。
安荞收起电脑洗完澡时,又到了深夜,今天的精神和身体都算劳累,她试着减半了助眠的药量,躺在床上却熬了一个小时,还没有什么困意。
无奈之下,只好又吃了一剂正常的剂量,才成功进入了睡眠。
第10章 熊孩子
在马场的第二天,安荞到得比马早。
虽然吃早饭的时候,林芳告诉她孙建发已经出门了,但他要去后山把马赶回来,自然要耗费点时间。
安荞坐在凉棚底下,给自己套上脖套面巾和冰袖,以防太阳和风沙,又去把马圈的门打开,迎接即将到来的马儿们。
在马圈外,她看了眼没有水的水桶们。
昨天早上,马从山上来马圈后,孙建发就给水桶里加满了水。
在给马上鞍子之前,都会让马先喝饱水,再出来工作。
安荞环视一圈,没找到水管,也不想自作聪明地随便找个地方接水,以免误用了别人家的水龙头,于是放弃了提前打水的念头。
好在孙建发很快赶着马过来了,没让她无所事事太长时间。
安tຊ荞看着孙建发从鞍房最底下的箱子里找出水管,接在东边露天小水池的龙头下。
渴了一整个晚上的马儿们也不管正在接水的水桶属不属于自己,一股脑地凑上去抢水喝。
大黑和土豆两个家伙体型最大,也最鸡贼,占据着水桶的左右两边,把别的马都挤在外面。
安荞从两个大马的缝隙中看水桶,还是没研究懂马到底是怎么喝水的。
嘴巴也没动,鼻子也没动,就把头伸在水里,怎么就喝到了。
等八个马都吃饱喝足,也到了上班时间。
今天依旧全上西部鞍,安荞上鞍子的手法比昨天更熟练,领带结也打得更顺手。
只是没再在备马的时候见到上班的苏德。
想来是昨天有人跟他约了马,故而他今天提前去赶了马。
上完马鞍后是戴水勒,安荞把八个水勒一次性拿了出来,摆在凉棚的凳子上,以免反复去取的麻烦。
安荞选了最安分的小胖最先上,将嚼子如孙建发所说,放在马牙齿外微微摩擦,它便乖乖长开了嘴巴,让她把衔铁放进去。
她正系着下颌带,就听那边的孙建发接到通电话。
不知电话那头是谁,只听孙建发回答:“六个马有。行,到我这边来上也行。”
电话挂断,孙建发接着干活。
直到上水勒上到了安荞边上,他才和她提一嘴:“一会儿我要出去带客人。六个马都出去,就留大黑和白雪在家。你没事就先回去休息。”
安荞问:“大黑和白雪不出租吗?”
“白雪只租给拍照用的。大黑要出去,得有向导带着,不然它疯跑。”
“哦。”安荞点点头,“没关系,孙师傅,我就在这儿给它俩梳梳毛套套近乎吧。”
“也行。”
反正这儿有凉棚,也晒不坏她。
没一会儿,安荞便知道了刚才和孙建发通电话的人是谁。
两个壮年男人,各骑着一匹马,又带着五个马到了孙建发的马场。其中一人安荞看了眼熟,仔细一想,想起他是昨天骑着摩托追着苏德说事的那个。
两人到来下了马,也不急着开展工作,倒是笑眯眯地问孙建发:“发哥,新收的徒弟啊?”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一旁的安荞身上。
这种目光没带着审视的恶意,只是友好的招呼。
安荞笑着看回去。
而孙建发却不搭他们的茬,只问:“不是说十五个人加四个向导吗,这儿马也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