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便称:“我给苏德打电话了,他这就过来。喏,那边不就是吗?”
男人遥遥一指草滩上的一行马。
在场的几人都看过去,便见在草滩的河前,一个浑身迷彩色的男人骑在一匹黑马上,催促着前边的五匹马,正朝这儿走来。
男人笑了:“他们蒙古族人骑马,就喜欢只放半边屁股在鞍子上。”
他这一说,安荞再看苏德在马上的坐姿,的确察觉出他和孙建发的不同。
孙建发和客人们骑在马上,都坐得端端整整。而苏德在马上,则是侧着身子坐的,有时一手还撑在鞍后,身体的重心歪了,人便莫名有了种慵懒感。
男人的同伴也笑:“他们那蒙古鞍那么硬,坐一会儿屁股都疼成什么样,不得交换着屁股来啊。”
孙建发没参与他们的讨论,到土豆身边,系紧了它肚子上的勒带。
安荞见状,赶紧过去帮忙,把剩下几匹马的肚带又紧了紧。
上马鞍时,马刚刚吃饱喝足,肚子是饱胀的。到此时马已经消化了食物,那时候系的带子,就会有些松垮。
客人如果骑在松垮的马鞍上,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倘若重心发生偏移,便会连人带鞍从马背上滑下来。
紧着肚带,苏德和他的马已经到了这里。
今天的客人是那个男人组织带来的,他家的马不够提供给客人,借用孙建发和苏德的马,也算介绍生意给两家。
他乐盈盈地问苏德:“你成哥一有生意就想到你,够意思吧。啥时候把你妹子介绍给我?”
玩笑之语,苏德不回答,而是从兜里摸出了烟,在场一人一根分过去。
“成哥”也就不再问他妹妹的事,拿火机点燃,又借火机给孙建发。几个男人站在各自的马边上,人手一根烟地吞云吐雾,等着那波大客人来到。
苏德给他们发完了烟,看了安荞一眼。
安荞正打算去接过烟,就见他把烟盒收了回去,显然没有分给她的意思。
她笑了。
怎么,女人就默认是不抽烟的?
苏德不解她笑容的含义,却看她从口袋里,自己摸出了烟盒,咬一根在嘴里。
与他抽的如出一辙,云烟,细根的。
她用的火机很好,不是村里人用的塑料壳火机。秀丽的指尖在滚轮上一蹭,火焰从她的手心里冒出,燎燃了她唇上的烟卷。
火星子和她这人一样,明艳,耀眼。
她不知苏德出于什么心态,在看见她点了烟之后,就转过了头没再看她。
“那辆轿子估计就是。”
村口摇摇晃晃进来辆中巴车,成哥第一个看见,立刻拿出手机里的车牌信息,可中巴车的车牌比对。
的确是他们。
成哥把手上马的刚绳交给同伴,一边给中巴司机打电话,一边走到路边,朝着中巴车摇手。
没一会儿,中巴车便停到了门前。
浩浩荡荡的二十几个人下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见马都兴奋地不得了。
成哥确认了他们要的马匹数量是十五个,先向他们介绍了今天的四个向导,又拉出一匹最老实的马,在众人面前展示上下马和在马上的基础操作。
这是个以马术为主题的旅行团,团里有本就会骑马的,也有不会骑马只是感兴趣的,更有带着小孩单纯来看看马的。
水平参差不齐,故而成哥要费心统一教一遍。
教他们,也是教安荞,她听得比谁都认真。
成哥讲完之后,除了向导们自己骑的四个马,其他的马,由客人按水平和喜好挑选。
客人上马时,四个向导都会事先提醒他们这马的性格脾气,有些爱跑的,就会让有一定基础的客人骑。
众人纷纷上马,安荞在旁帮衬辅助着,忽然听见人群中一声哭叫。
“妈妈,我也要骑大马马!”
不用转头看,就知道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如她所料,哭声的来源正是个小男孩,在妈妈的怀里。
他爸爸已经上了马,他看着马羡慕,哭着喊着也要骑马。
妈妈安慰他:“宝宝现在还太小,不能骑马。要等长大了才能骑。”
那小孩哭得更凶:“不行!不行!我就要骑大马马!”
“宝宝乖,一会儿妈妈带你去买冰淇淋行吗?”
“也不行!我只要大马马!”
小孩的哭声尖锐极了,那妈妈有些不好意思,直接上手捂住了他嘴。
先礼后兵,礼的不行,她来兵的,低声警告他:“我数三二一,你再哭?三…二…一!”
三二一对大部分小孩都通用,但这熊娃不属于这个行列。
妈妈的三二一结束,他不仅没有停止哭闹,反而咬了妈妈的手一口,喊得更响:“啊啊啊!妈妈不让我骑马马!爸爸!妈妈欺负我!妈妈欺负我!”
安荞听这哭闹听得耳朵骨头痛,只盼孙建发和成哥他们赶紧把马上的客人带出去。马都走了,小屁孩估计也就安分了。
哪想马还没出去,孩子的妈妈被孩子折磨得没了办法,只好找到成哥,问道:“师傅,你看看这哪里有能给他骑一下的马?”
成哥看了眼哭闹不止的小孩,笑道:“他太小了,自己肯定骑不了的。你要是放心,我带着他出去。”
“可以吗?那实在是谢谢你了,我多付一匹马钱好了。”
孩子妈妈像找到了救星,总算有了笑容,对怀里的孩子说:“让叔叔抱着你骑马马好不好?快谢谢叔叔。”
那小孩又不乐意:“不行!我要自己骑!我要自己骑大马马!”
不知好歹,该揍一顿。安荞在心里想着。
可孩子妈妈听他这么一闹,又心软了,腆着脸再问:“师傅,拜托了。我们小孩从小就喜欢马,为了来看马,高兴了半个多月了,就想自己骑一骑。能不能麻烦想个办法,让他自己骑一会儿。你们的人帮忙牵一下,我把他抱上去,拍几张照就好。多少钱我们肯定照付的。”
第11章 以马为工作的女人
成哥看孩子妈妈这么着急,四面环视了一圈,看见孙建发的马圈外边还拴着两匹马。
于是叫孙建发道:“发哥,你那大黑大白,拉一匹出来让小帅哥拍个照呗。”
孙建发也被小孩吵得不行,只想赶紧让他止住哭声,就喊了声“小安”,让安荞把大白拉出来。
安荞去解大白的绳扣。
大白额头上的麻花辫还是她亲手编的,她想,拍照应该也会好看。
可那小孩依然不满意:“我要那黑的!我要黑色的大马马!”
“行行行,黑的就黑的。”成哥替孙建发答应下来。
孙建发提反tຊ对意见:“那黑的凶,他骑不了。”
“没事的。”成哥也想赶紧劝慰好小孩,鼓励安荞去牵那黑马,“小姑娘,就牵那匹黑色的出来。你牵着马,让小帅哥赶紧拍几张。”
他的话不管用,安荞不动声色地向孙建发望去一眼。
孙建发虽然为难,但还是冲她点了点头,她才动手解了大黑的绳,拉着大黑到了人前。
大黑虽然跑起来野,可只要有人牵着,没什么意外下还是安分的。
眼看着这通黑帅气的高头大马到了面前,小孩满眼是光。
他总算满意,破涕为笑。
安荞给牵着马,妈妈将他高高举起,放到了马背上。
西部鞍不似游客鞍,前头没有个可抓手的环。妈妈便再三叮嘱,让孩子自己坐好,握住前头的小木柱子,在马上别乱动。
安荞看了眼小孩腿的长度,怎么都不够放进脚蹬里头。
不过他就是这么骑一会儿,也不往外走,想来没什么事,她于是只系紧马鞍的肚带。
另外的十五个客人都已经上了马,四个向导也各自在马上准备就绪。十几个人都等待着出发,只等孩子拍完照,他们再安心地走。
苏德等候在马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安荞系肚带。
第一次见她时,他以为她是来旅游的游客。
第二次见她,昨天早上,看见她在孙建发的马场里剪头发,才隐约猜测她是在孙家帮工。
在他的家乡,男女老幼的生活都和马相关,弄马的男人多,女人照样也多。在那达慕上,总会有一些女骑手冒尖。
但在这片草原,以马为工作的女人实在少见,何况她这样年轻的。
年轻,却又手脚麻利,干着粗活累活而不娇气。
安荞抽紧肚带的动作已经很熟练,轻松地拉紧了前肚带,把领带结系好。再把后肚带往里收了一格,算是完工。
她问孩子妈妈:“就在这里拍可以吗?”
孩子妈妈也知自己麻烦了他们太多,不再提要求,连声道“可以可以”,就拿出手机给孩子拍照。
可坐在马背上的孩子又一次闹了起来。
“妈妈,能不能让它走起来?”
“不行,你先好好坐着,拍几张照片再说。”
孩子却不管妈妈的话,转而叫住在马前牵马的安荞:“喂,你拉着它往前走。”
没礼貌的熊孩子,安荞完全不搭理。
眼瞧着孩子又要大哭,再好脾气的妈妈也心烦,抓紧了拍照的速度,想赶紧抱着孩子离开。
哪知这娃作死也作出了新意,看妈妈不答应,又指使不动安荞,便自己学着电视里看到的“骑大马马”,高喊了一声“驾”,脚又在马肚子上重重一踢。
他的动作太快,身旁人完全来不及制止。
安荞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觉自己的手和胳膊被极力地拉扯住。
痛觉提醒了她的处境,猛然间回过神来,惊觉这马被这孩子的指令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