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花卷,一个鸡蛋,一袋子牛奶。
简单,却也有心。
“小安?”
中年妇女的声音温柔响起。
安荞追着声音转过头,便见林芳从房间里出来,笑着问她:“怎么起这么早?”
安荞也笑:“我起得不早了。刚出去,看见孙师傅都赶着马过来了。”
林芳:“那哪能一样。你是城里过来的,跟我们干活的哪能一样。”
“我来这儿就是干活来了,不是来当城里人的。”安荞笑呵呵地拿起一个花卷塞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讲,“姐,那我先去孙师傅那里了。趁着早上,偷学孙师傅点手艺。”
“诶,好。你去吧。”
林芳笑着送安荞到门口,半只脚都在门外了,忽然想起来:“对了,小安,还有牛奶。你拿着牛奶,路上走着喝。”
第4章 上马鞍
双峰村的经济,基本靠着畜牧业和旅游业支撑。
而在旅游业之中,最赚钱的,莫过于马匹的租赁。
前几年,村民们出租马匹各自为业,经常因抢占生意而闹出矛盾。
去年以来,村里建设了合作社,让村民们把自家的马都带到合作社的马队来,给每家每户的马都排了编号。此后有游客过来,统统按着编号来供马,家家户户都能轮到生意,都能赚到钱,矛盾少了不少,马倒是越来越多。
今年,马队合作社照样办了起来,在村口的草滩里搭了许多马棚。
每家每户的马倌,清早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家的马从吃草的山上赶下来,带到草滩的马棚里去。
这片草滩面积广大,普通不会骑马的游客,租个马溜几步、或是上马拍拍照,在草滩上就足够了。但难免有会骑马的客人,想要骑着马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这片草滩就显得小了。
于是,整个村里唯一不参与马队合作社的孙建发家,就有了生意。
孙建发家八个马,一律不参加马队的排号,也不把马带去合作社的马棚,只在草滩的另一边、靠近村口的位置,搭了马圈和凉棚,立了块招牌,写着“草原野骑专业陪同价格实惠”。
马圈很简单,一圈铁栏杆围起来,里头放着马。
而马圈边上,还有间铁皮屋子。
安荞从铁皮屋子外走过,往里头张望了两眼。看见里边的铁架子里摆着很多马鞍,而地上则是乱糟糟的马草和马料袋子。
“小安,这边。”
孙建发一声招呼,拉回了安荞的视线。
她看过去,孙师傅边上的马圈用了一圈铁栏杆围起来,朝草滩的那一面开了扇门。圈里有着装草料的食槽,也有盛着水的桶。
她小跑着到了马圈边上,看见刚才差点撞了她的八匹马,已经乖乖被送进了马圈里,各自喝着面前桶里的水。
马喝水时很安静,嘴巴甚至都不张开,看上去只是用鼻子在吸。且他们的站位也很有意思,一字排开,整整齐齐。
安荞看得新奇,若不是孙建发在边上,她便要掏手机来拍一段了。
孙建发投来一眼:“等它们喝完水,你去把它们都牵出来,拴鞍房门口的杆子上。”
鞍房?
听这名字,安荞心里过了过,想来应该就是刚才那铁皮屋子。
她果断地应承下来:“好。”
显然,第一天上班,孙师傅没有给她什么观察学习的时间,一上来就安排了工作。
不论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蓄意的刁难,安荞对此绝无怨言,甚至因这工作安排里暗藏的信任而有些高兴。
给她安排工作才好,比把她晾着强多了。
她就怕孙师傅不肯接纳自己,什么都不让她做,那这一趟草原就白来了。
至于工作内容中的不解之处,她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自然而然就能弄懂。
她与孙建发并排站着,马喝水喝得安静,两人站也站得安静。
等到水桶里的水位渐渐低了下去,安荞正要开口打破沉默时,孙建发又改了主意:“算了,你不熟悉马,先别进圈里。一会儿我去牵,你去鞍房,把里面的西部鞍都抱出来。”
安荞眨眨眼,一句“什么叫西部鞍”挂在嘴边,生生吞了回去,只说了个“好”字。
刚来第一天,不能什么都问,显得自己太笨,连最基础的都不懂。
安荞深谙此道。
等马喝完了水,孙建发进了马圈牵马时,她赶紧进了鞍房,用手机搜索“西部鞍”的图片。
与其他马鞍相比,西部鞍的特点十分显著:鞍座前,有一根粗短的木杆子;屁股后的垫子往上翘起,一看就坐起来很舒服。
她在鞍房里扫视一眼。
这些鞍子,乍一眼看起来差不多,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它们形状各异。
有些马鞍有木杆,有些是拉环,有些则什么都没有。一部分马鞍是木质的,也有一部分是皮制的。
这么一看,哪些是西部鞍,其实很明显。
收好手机,她便抱起面前最近的一具西部鞍往外头走。
鞍具比她想象中更重,抱起来费了点劲,但完全难不倒她。
两臂架着鞍子往外走,一出门,便瞧见孙师傅已经将两匹马并排拴在了栏杆上。
孙建发也看见了她,转过身,招手叫她过去。
他指挥道:“放到马背上。”
安荞:“直接甩上去就行吗?”
“对。连着汗屉一起。”
“好。”
安荞抱着马鞍,按照孙建发刚才站的位置,到了马的左边。
上半身肌肉群集体发力,她使劲一甩,马鞍子成功地铺在了马背上。
看着马鞍下的那块毛茸茸垫子,她心想着,这块垫子应该就叫是孙师傅所说的“汗屉”了。
在坝上干活的第一天,孙师傅什么都没教,但每句话里的信息量,也算是什么都教了。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不等安荞研究清楚这“汗屉”的样式,孙建发挥了挥手,她便主动让开了马边的位置,转而研究起孙建发系马鞍的动作。
先把马鞍子扶正,对着马的脊柱摆到对称。再前后调整位置,汗屉微微盖住脊梁骨的一块。然后弯腰,从马肚子下拿过带子,系在鞍子的环上。
孙建发系带子时不再沉默,手上动作不停,但转头看了眼安荞,终于开始用语言教学。
“这个叫肚带。有些鞍子是一根,有些是两根,是固定马鞍用的,对客人的安全至关重要。鞍子如果没系紧,万一侧滑,会有很大的隐患。上鞍子的时候就要系紧,等客人上了马,一定要再紧一次。”
“知道了。”
肚带在环上打了个领带结,这鞍子才算上好了。
孙建发又看安荞一眼:“上鞍子学会了吗?”
安荞答得并不笃定:“应该…会了。”tຊ
“我去牵马,你再拿个西部鞍出来,自己上。”
“好。”
她转身小跑回了鞍房,在一众西部鞍里挑了个最顺眼的,连着汗屉一起抱着出去,孙师傅已从马厩里又牵了匹土黄色的小矮马出来,拴在栏杆上。
安荞没有多问,抱着马鞍子就往上甩。
面前的这匹马并不高,且温顺得一动不动。安荞轻松把马鞍甩了上去。
第一次自己备马鞍,孙建发也不在旁边盯着她,反倒表现出了几分信任,将马全权交到了她的手上,自己回马圈去牵了马。
等孙建发牵着马出来,安荞的马鞍子已经上好了。
一个硕大的木质裹皮的马鞍和谐地铺在了马背上,从马肚子下穿过的两根带子紧紧系在鞍侧,悬挂着的脚蹬垂下,与马腹齐高。
安荞看着他,笑着问:“孙师傅,这样对吗?”
孙建发远远望过来,没看出什么大毛病。
牵着马走近,也挑不出差错。
无论是汗屉和马鞍的位置,还是肚子上的肚带,亦或者是领带结,安荞的上法和他的别无二致,眼前的鞍子就像自己铺上去的一样,丝毫看不出来自一个菜鸟之手。
继昨晚她轻松拎起两个大箱子之后,孙建发第二次对眼前的小姑娘产生诧异。
看她的表现,不像之前接触过马的。
但她做起活来,这幅多做不多问的模样,又像是干这行很久了的老手。
要么是她早就弄过马,特意深藏不露。
要么就是她很聪明,做事一看就会。
无论是怎样,都足够孙建发对她稍稍改观。
但他毕竟不是话多的人,即使安荞做对了,也只是点个头,下一个指令很快又诞生:“再去抱鞍子,今天都上西部。”
于是,孙建发牵马出来拴着,安荞抱马鞍出来铺上,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
重复着同一套动作,本就不难的动作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牢记于心,手上的每一寸力气该怎么用,也逐渐有了数。
等马圈里的八匹马一一被拴在了外头的栏杆上后,孙建发也不闲着,同样从鞍房里抱着鞍子,出来同安荞一起铺鞍备马。
余光里头,他瞧得出安荞上马鞍的速度越来越麻利。
很快又是两个马鞍顺利地铺设完成,知道上到第四个时,安荞抱着马鞍子,到了一匹白色杂红豹花的马儿身边,才遇到了一点小挫折。
一靠近这马儿,安荞就看出来了,它不像刚才那几匹安分,拴在栏杆上还总是动弹,差点踩了她一脚。
她扛着马鞍,只要稍稍一抬手,它就更是激动,往旁边猛地一窜,扯着栏杆都晃了晃。
这儿的动静逃不过孙建发的耳朵,他扭头看过来,就看见安荞和马在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