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从他回去休养开始发生变化。
斯珩在收集与她相关的所有东西时,找到了一叠A5大小的自印诗集。
她藏在壁橱后面一个巨大的空掉的薯片袋内。
翻开时,他当即怔在那里。
每个字,每一行,每一页,都饱含着深刻而浓重的感情。
紧扣中心,创意灵动,能看出来是情之所至的原创。
所有内容都在花式论证一个中心论点,且可以浓缩成四个字:
斯珩,傻逼。
每首下面还有日期落款,创作时间基本集中在前年夏秋,是斯珩对她完全不感兴趣那段时间,她三天两头跑,才提醒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斯珩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攥着文页的手指几乎发白,最后又很低地笑出声,尾音带着极复杂的情绪。
从这一秒起,因为一个信念的注入,他崩塌的秩序开始重建修复。
她是消失。
她绝不会死。
是,他早该想到。
庄静檀,如果真的打算去死,是不会浪费这样大好机会的。
她会搞出最热闹的动静,用死亡作为这场生命赴宴狂欢的结尾。
如果她有对他的怨气,那提前探准他的位置,从楼上跳到他跟前,运气好的话把他一起带走——
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
庄静檀对人该如何做一名不出格人类的程序数据库,并因此建立起来的外界秩序、言语、满不在乎。
她那颗心永远坦然地为自己燃烧跳动。
这是她的禀赋。
躲他?没关系。
只要人在,什么都不是问题。
从那天以后,斯珩把一秒钟掰成两秒钟用。该工作工作,该模拟现场照常模拟,他想找出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提前跳车是唯一的可能,但那样会不会受伤呢?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啃噬人脊髓的思念只有在极深的夜里才会出现。
至于挖地三尺找人这事,当然也同步做着,譬如派去跟庄静音的人回过消息,说庄静音暂时住在纽瓦克,偶尔回南卡乡下,会去公共墓园上坟,不多做停留就离开了。
这个反倒没有那么着急。
他不觉得庄静檀会那么容易被找到。
他们会再见面的,他不急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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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静檀在扮庄静音这事上有了经验,把发型也调整成一模一样的形态。
还好,对于去除庄静音名字这件事,斯珩压根没怎么过问,他连面都没露,只让庄静音去跟律师谈,律师团队养在哪里也不是吃干饭的,对接的法务很快约好时间。
庄静音把电子合同发给庄静檀后,又特地打了个视频电话,再三确认,跟律师见面时能不对视就尽量不要,万一对方起了疑心,只要拿办公室内监控给斯珩看就完了。
庄静檀比了个‘OK’的姿势。
“放心吧。你把人名片给我就行,其他的交给我。”
她昨晚已经看过人了,心里很小的一块缺口奇迹般地堵住。
庄静檀认为,短时间内暂时没有再见的必要,不然打得鸡飞狗跳,里子面子得全掉光。
至于要如何杜绝意外发生,庄静檀早想好了对策。
她绝不会乖乖去律师办公室狼入虎口的——
名片上的律师姓严。
庄静檀研究了下,严律师工作繁忙,但还是很愿意在闲暇空了犒劳自己的,娱乐生活那是相当丰富。
又不是什么巨额合作合同,对斯珩来说没有任何受损风险,趁着律师休息日,签好了直接塞过去,掉头走人就是了。
最巧的是,这位律师最近情场受挫,失恋了,就爱去华禹喝酒,
庄静檀第三次看到严律师进了这家会所,不由挑了挑眉。
她跟这家店缘分匪浅,记得上次已经停业整顿了,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华禹重新开放以后,内部的装修风格改动很大,原先那种外面低调、里面奢侈又金碧辉煌的风格已经换了。
现在里外都走低调的新中式风。
尤其是门窗,基本全都重换了一遍,现在窗户都漆刷成古色古香的风格,竖格上甚至有雕花。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清楚……
因为是从这里走的。
她也不是特意来爬。只是刚好知道严律师固定的包房是哪间,刚好在三楼,不算高,刚好这个方向是靠建筑里侧,基本不会有人从底下路过。
综上所述,讲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她也不用冒着被人认出的风险,去扮服务员之类的。
至于窗,当然是锁着的。但庄静檀是谁?门窗杀手。她对这种偏老式的门窗结构了如指掌,这种程度的,一张硬卡片一根铁丝走天下就够。
她悄无声息地溜进去,落地。
整个包房里只有严律师一个人,正侧躺在皮质沙发上醉醺醺的打电话,桌上洋的红的摆了不少。
“嗯,嗯我在听,您说——”
严律师努力捋直舌头,眼球却定在一个方向上,迷糊地嗯了声:“你是……谁?我不需要酒和其他服务了哈,谢谢。”
“不谢不谢,给您擦擦沙发就走。”
庄静檀看他这个样子,都不打算唤醒他了,反正把合同塞包里就完了,等他醒了,收到庄静音的邮件就明白了。
她径直迈开腿,就着昏暗的光线,在沙发上摸索起找公文包。
严律师这种级别年薪的律师,就算飞去火星度假,也必然会随身带着电脑的,这点她非常确定。
“你……找什么?”
严律师电话贴在脸颊上,从向左倒换成向右倒,就算再怎么喝醉还是能看出来人根本没穿制服这件事的。
与此同时,电话里又传来声响,严律又忙调回大部分精力专心接听。
“喂,在的在的,转接?”
严律师努力扭头,略低疑惑地伸长手臂:“那个,需要你接下电话。”
“……”
庄静檀拉开公文包的动作顿在一半,用食指指了指自己,挑眉示意。
她没有开口,手指很快晃了晃,表示拒绝。
下意识里已经猜到了,能在这时占用严律师时间的人还能有谁?
严律师也点了两下头,头晕到手也没力气,很快又垂下去了。
理智被酒精侵袭了大半,但还可以冷静分析:“斯总,对方可能是哑巴,您确定有事吗?我可以帮忙转达到的,我这里有纸和笔。”
“哦哦,好。”
严律师机械式点头,又望向她。
“您是庄静音小姐吧?”
庄静檀已经把合同装在最里头一层,悠悠然把拉链拉到底,微微笑了笑。
“是的哦。”
严律师逐字逐句复述听到的话。
“有件事这边要转告您,那笔季度分红保留在您这边就行。”
“因为令妹需要路费。”
“……啊?”
严律师话音刚落,自己又发出一声迷茫的疑问。
仅存的半分理智告诉他,庄静音的孪生姐妹明明已经意外身亡了啊。
庄静檀面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即使听到这句话,也没有太多讶异,只是轻耸了耸肩。
“好的。”
她也是成长了不少。
对斯珩猜到这件事心里也有点数,不过人只要没堵到门口来抓她,问题就不大。
来接她去机场的车十分钟后都要到了。
“那我先走了,严律师,你继续忙吧,”
庄静檀步伐从容,倒退着走了几步到窗边,甚至有闲心一抬下巴,冲严律师示意:“酒品不错。”
三楼,轻轻松松。
下去需要两到三分钟,走到路对面一分半,等不到五分钟车都要来了。
就算斯珩用飞的好了,他再快能五分钟到华禹不成?
她退到窗沿边,随意扭头看了眼,一道身影映入眼底后,笑容滞了一瞬。
……
是她低估了斯珩无耻的程度。
穿着子夜蓝衬衣的男人身形颀长落拓,他带着蓝牙,抬头望她。
再次望进这双黑眸,庄静檀有片刻极短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