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我跟你说,但是……但是你不能告诉凌越,可以吗?”
见宋悦词点了头,宋涛才开始慢慢说:“就是你行侠仗义结果受伤那天,就是凌越他带你去私人医院那天……”
就是她救了方诺的那一天。她的手机变成无人接听之后,凌越就慌了神,在不断靠近她描述的位置前的最后一个路口被撞了车。
司机酒后驾车,直接从侧面撞上了他的车,凌越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周围就有巡逻警察,第一时间出了警。凌越是公众人物,在场甚至有人认出了他。他自己打开车门出来,不忘从车后座拿了自己的球拍。
在警察让他待在原地等待120的时候,始终坚持自己没事。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事给家里打过电话。也只有那天,凌老爷子第一时间叫了人去现场。
宋悦词那天情绪太差了,凌越出现以后她整个人的情绪得到短暂放松,她几乎是瘫在凌越身上的,她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别的什么,
所以即使她坐进车里,她也没发现为什么凌越换了一款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车,为什么警车来得那么快,为什么凌越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坐在后座陪着她。
为什么他始终单手抱她。
因为他也受伤了。她因为麻药昏睡的那段时间里,他也在接受治疗。
而她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就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而她养伤的那段时间里,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什么都没让她知道。
宋涛不知道很多细节,因为凌越一开始连他都瞒,到后来是凌越让他帮忙开车去一趟私人医院的时候才知道。
宋涛当时问他,“去给仙女拿药?”
凌越坐在副驾驶波澜不惊地回答,“我去换药。”他说完后又第一时间强调,“不要告诉宋悦词。”
车玻璃被撞碎,因为撞击他的左边大臂位置直接碰了上去,虽然没有玻璃扎入,但他的伤口,并没有比宋悦词好多少。
宋涛七七八八说完用力叹了口气,“我们这群人吧,对感情都是怎么好玩怎么来的。你撩我一下,我撩你一下,说好听点叫暧昧,再说好听点叫你来我往棋逢对手。但其实就是,有点意思有点喜欢,但绝不到真心实意的程度。”
“凌越不一样的,真的,他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宋涛特别认真地说道:“仙女,你别害怕。这个世界善变的人太多了,但是绝对不包括凌越。”
宋悦词迟迟没有缓过劲,直到宋涛拉开车门让她上车说送她回家。
她见过太多次了。
因为时鸣总是这样,他会细数自己所有的牺牲与付出。无论是小是大,他会一次又一次的强调,直到让人开始真的深信是自己亏欠了他。
甚至宋悦词也觉得,所有的爱都是带着标价的,别人为你付出了什么,必然是要获取回报的。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存在单纯的爱和付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调成静音的爱,所有展现出来的爱都巴不得喊到冲破耳膜的程度,让人记住,让人愧疚,以此作为交换条件。
宋悦词坐在后座安静地掉眼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到家后她给凌越打电话,凌越接得很快,“结束了?怎么样啊女朋友有没有赢?”
宋悦词没有说话,她抬手擦掉了快要掉出眼眶的那滴泪。
凌越听她不说话,“输了吗?”他语气一秒严肃起来,“不气不气,我一会去收拾他们。”
宋悦词忍住喉咙里的哽咽,“没有。”她语气努力轻松,“我独赢。”
凌越:“那怎么刚刚不说话?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宋悦词下意识摇头,她说:“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想你了。”
“凌越,我真的好想你啊。”
第47章 酒不醉人
凌越回来得猝不及防, 本来说赛前都不回来了,等美网公开赛结束再回来。
但第二天,宋悦词还没睡醒, 就迷迷糊糊听见楼下美惠姨的声音,“凌越啊,小词还没起来,我正打算去叫她,她早饭午饭都没吃,你们年轻人胃就是这样坏掉的啊,你吃了吗?要不要坐下来吃点?”
凌越摇头, 他走得匆忙, 在飞机上一口没吃。于是美惠姨让他赶紧坐下,自己进了厨房去端已经炖了好久的汤。
宋悦词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了凌越。白t牛仔裤, 正坐在餐桌边跟厨房里的美惠姨说话, 听到动静看向她的时候立刻就笑了,他无声地说道:“你好啊, 女朋友。”
宋悦词都不记得自己几点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跟凌越的电话是几点挂的,感觉好像不久前还在纽约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她懵懵地去洗漱, 白色睡裙都还没换, 整个人都透着完全不防备的柔软。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下午两点半,才吃第一顿饭。刚要说什么,菜和汤就都被摆了上来, 美惠姨想到了什么似的, “凌越你不是说要准备比赛,整个八月到九月初都不回来了吗?”
宋悦词喝汤的动作一顿, 凌越却无比淡定,“秦琛他爷爷八十大寿,家里关系好,肯定要回来一趟的。”
美惠姨点头,“那是的,老人过寿嘛,越热闹越好,人越多越开心的。”
凌越他回来的重点肯定不是因为这场寿宴,他第一次从宋悦词那里收到足够直白的想念,虽然高兴,但他总感觉是有原因的。她的情绪听起来不对,他还是想要亲自确认一下才放心。
但既然已经回来了,秦琛爷爷那肯定是需要去一趟的。
下午五点,秦琛开车来了云安墅接人。
凌越提着个礼盒上车,秦琛问是什么,凌越就打开给他看了一眼。
是个市面上已经绝版了的航母摆件,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淘来的。这类东西,价格不在首位,因为能收集到这类东西的人,本身可能也不差钱。要人割爱的难度从不是钱能搞定的,人都要看你的诚意和真心。
秦琛:“得,这东西一送,我这亲孙子都要被你比下去。”
凌越:“待不了整场,我这争分夺秒的,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秦琛:“来就已经够给他面子了,我要是你,我都不会让他知道我回来了。”
凌越:“我到时候走,你打个掩护。”
秦琛:“打不了,要走一块走,我见怕了他那么多战友家的孙女外孙女,今天这场面,我能不先走为上么?”
凌越点头,不忘最后补一句,“记得带宋涛,他才是在夹缝中生存的那个。”
两人认真待了上半场,祝寿词一个比一个说得好,礼又送得好,哄得秦老爷子心花怒放。等到下半场满厅的人开始活跃,这个问好,那个叙旧,秦琛他爷爷再一转头,座位齐刷刷空着。
秦老爷子脸上的笑都僵一分,背地骂一句,“好小子,真是俩好小子。”
秦琛一脚油门开去了宋涛酒吧,谁都能感受到秦大少爷心情不佳,每次被家里按头见这个见那个的时候,就是他最烦躁脾气最差的时候。
凌越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是坐了下来打算陪两杯再走。
他是真的酒不醉人人自醉,酒没喝多少,就靠座位上撑着头笑,连平时一丝不苟不近男色的女经理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领带凌乱,领口不端,满心满眼盯着手机屏幕看,浅棕色看着的眸比酒杯里晃动融化的冰更流光溢彩。
宋涛要叫人送他的时候,被秦琛拦下了。秦琛眉一挑,“宋涛你是真的不会来事,这种时候肯定要打电话给他老婆啊,说宋悦词,凌越喝多了,你能不能来接他一下?好歹是我们几个里最先定下来的,你就不能给他添把火加把柴啊?”
宋涛听完抬手鼓掌,“高啊!实在是高!”
宋悦词不常开车,所以她开车出去的时候美惠姨还奇怪,宋悦词说是去接朋友,让她早点睡。
宋涛他们看到了宋悦词,白色一字肩上衣搭再简单不过的浅色牛仔裤。时间还不算晚,这个点正适合纸醉金迷。她落进金钱欲望浮华喧嚣里,像不入世的一首诗,清丽脱俗,跌宕有致。
就像凌越说的:“比起脆性大的宝石,她可能更像是一块石头,扛得住风吹雨打,只是她太夺目了,总让人不相信她其实是块石头。”
宋涛帮她把凌越送上了副驾,“仙女,抱歉了,一开心……”他回头看秦琛那张恨不得灭了全世界的脸,“当然也有人不开心的,所以喝多了。”
宋悦词从后座拿了包,从里面掏出一板解酒片递过去,“那我先带他走了。”
宋涛拿着那板解酒片看着远去的车,“这不经意间的点点滴滴,真的让人拒绝不能啊。”
秦琛冷笑,“你当凌越真就随便谁都能爱上啊,我本来还以为他这辈子就抱着球拍睡了呢。”
*
到家门口时宋悦词无比紧张,她没有把车停到自家车库,而是停在了公共的停车位。好在凌越看起来也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他只是总是盯着她看,眼里的爱成为了实质一般可以被触摸的存在。
宋悦词本来扶着他走,结果凌越动作相当敏捷且轻手轻脚。宋悦词跟在他身后,实在很想问一句“你真的醉了吗?”
等终于进了凌越家,宋悦词终于松了一口气。凌越很自觉地去简单洗漱后就直接倒在了床上,依旧不忘侧过头看宋悦词。
他的眼太亮。宋悦词倒了水过去让他喝,凌越乖乖起来喝水,眼神依旧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一秒。
宋悦词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凌越摇头,他自己扯开了领带,“我在等你说,我忘性大,你说什么都可以,不用有压力。”他又倒了回去,“是什么让我临时选择飞12个小时回来呢,是因为我感觉到了宋悦词的不开心。”
宋悦词以为他只是猜到了宋涛告诉自己他出车祸的事,可他好像总是比她猜的更深一层。凌越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有些刺眼的灯,“让我猜一下,是不是有人觉得她不值得,觉得没必要为她做那些。”
“宋悦词,在你目前为止的人生里,一定不是只有那些烂人和手段,肯定有很多人真心的欣赏你,但是爱就是很奇怪,越看重越难轻易说出口,所以,不要被那些不好的人影响到,你最值得被爱。”
凌越抬手蹭了蹭宋悦词的脸,“你特别好,你知道吗?”
“你比你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和厉害。爱不应该困住任何人,爱也不会困住任何人。我希望你永远留有后路,那样你就永远可以救自己于水火。”
宋悦词听完后,不动声色深呼吸了一下,“关于我……爸爸的事,你还愿意再听一听吗?”
凌越闻言皱眉,“为什么要用‘我愿意吗’这样的话?”
宋悦词:“因为……这是我的不开心,是我要背负的东西,我不想我的情绪影响你。”
凌越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用了力,眼睛里唯一的焦点就是她,“宋悦词,每个人都有情绪,或许不好的情绪真的会影响人。但对我来说,你的不开心告诉我的话,我只会想她愿意告诉我真是太好了,她愿意让我分担她的情绪真是太好了,你不愿意说的我都不会逼你说,但是如果你愿意说,就不用考虑这些。我不是只能接受独立正面、情绪稳定的你。”
可能用上帝视角,并不能真的感受到时鸣带来的精神折磨。但最简单的代入是人都会后悔,每个人应该都会有过会想如果我当初不怎么怎么样就好了这样的想法。
而时鸣把自己的后悔,强加到了宋清许和宋悦词的身上。
以至于宋清许有段时间会对宋悦词说:“可能爸爸不跟妈妈在一起,真的会比现在意气风发得多,他可能真的可以拥有特别好的人生。”
宋悦词当时盛饭的手停了一下,“可是妈妈,那是他的选择。不是你追求的他,不是你先说的爱,是基于他的真心,你才顺应的下文。”
不管时鸣多后悔多难受,那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每个人都要背负自己的结果,无论是好是坏。
那时候的宋悦词就像是在密不透风的铁罐包装里唯一还在努力呼吸的存在。越是被爱的虚伪和残忍不断包裹和挤压,她越是清醒得可怕。
即使好像,她曾经认为无比恩爱的父母,就像一个笑话。
“他说我是个冷血动物,说我忘记了从小是谁陪我去跳舞,是谁一直在台下鼓励我。他说我可怕极了,居然想要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其实不需要时鸣提醒她曾经那些好。
她记得比谁都牢。
时鸣曾经对她的好也都是真的。他从不让男性长辈靠近自己,不许任何人开自己的玩笑。给她笨拙地扎小辫,她没自信的时候说爸爸永远是悦词的粉丝。她上台的第一束花,她摔倒后的第一个怀抱。尽管现在已经陌生,可那些都真实存在过。
凌越一下一下顺她的背,他并不需要宋悦词问出什么,就已经开口回答:“先背叛的人,被怎样对待都是应该的,从来没有用曾经的好就能抵消恶的道理。”
“宋悦词,你做得特别好。”
所以一直困住她的是什么。是想要保护好宋清许和自己,想要让时鸣彻底消失,又在某个瞬间想到时鸣曾经的好。是她一直让宋清许不要纠结,所有的错都是时鸣的,但她偶尔也会同样陷入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的迷茫。因此惧怕,因此犹豫,时鸣真的远离宋清许后,即使靠近她自己,那把刀也没再拿出第二次。
她一直都背负着太重的压力和罪恶感。
宋悦词趴在他的胸口,凌越说话的时候她可以感受到每一次细微的颤动。她没有哭,反而笑。像因为彻底拥有了盟军,像确定了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凌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不停地震动。
他毫不在意地让宋悦词帮他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