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下了今年的初雪。凌越父母新年当天回不来, 于是两人一块提前给凌越打视频电话。一接通就开始竖着大拇指夸他,凌越在视频这头笑,“夸得很笼统啊, 能不能细致一点?”
他母亲leni却已经开始不买他的账了,一张惊艳的混血脸全然是对凌越女朋友的期待,“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呀?你这次是真的跟人和好了吧?”
凌越颠着球的动作停顿一秒,“看她吧,她想见你们的话,我随时带她回来的。”
leni很满意地点头,“是要这样尊重女孩子才好的。”
凌越挂视频前冲父母笑了一下, 那种小时候才会露出的超级灿烂的笑容, 有些像拿到人生第一个青少年赛冠军时的笑容。
他说:“虽然我觉得没有谁会不喜欢宋悦词,但还是很感谢你们喜欢她。”
他父亲被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态度感动到, 刚要说些什么, 凌越就挥了挥手,“我现在要去接她了, 等你们回来再聊。”
视频挂得猝不及防,leni看向自己丈夫没来得及开口只能憋回去的一张脸没忍住笑出声,“习惯一下啦, 换个角度想, 很好的继承了你们爱老婆的优良品质嘛。”
*
宋悦词在便利店遇到了乔熠,凌越发了消息来告诉她自己在附近等她,所以她装东西时透着一两分平时从来见不到的急切。
乔熠自然看到了凌越的微博,也明白代表了什么。这段时间即使演出一场不落去看, 他也没有在私下再见到过宋悦词。而舞台上的那个宋悦词, 跟他在法国遇到的完全不一样。
他再次问了宋悦词那个问题,“你们和好了对吗?”
宋悦词这次点了头。
而乔熠盯着她美丽的侧脸和垂下的碎发突然笑了一下, “我消息没错的话,你这段时间应该在首席考核期吧?”他相当直接地问道:“你是对凌越的背景和能力太自信了,还是你其实也是可以拿自己人生去赌的那类人?”
凌越那件事的传播量是惊人的范围,如果没有迅速处理完,在把他从舆论中剥离出来之前他和宋悦词的关系先得到了曝光,那后果是什么,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宋悦词她到底会失去什么。
乔熠:“你真的去找他了?”
宋悦词拎起购物袋,她目光直接投向乔熠,随后淡然地点了点头,她好像真的不觉得有什么。
她那么理性冷漠的个性,居然也会豁得出去。
乔熠:“你是会被感情牵绊住人生的人吗?”
宋悦词:“我从没说过我不是。”
这个世界上的值得与不值得没有明文规定。选择什么,放弃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决定。
她只是无比笃定,凌越同样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甚至更多。而她也有信心,她的实力和坚持带来的一切,绝不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断送掉。
乔熠在她准备推开店门离开时喊住了她,“虽然是不甘,但我还是想说,宋悦词,你的爱很好的。”
宋悦词因为这句话微微愣了一下,她转头冲乔熠笑了一下,“谢谢。”
她一出店门就看到了凌越的车,等她拉开车门上去,凌越还撑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宋悦词掏出一个热三明治递给他,凌越接过后说道:“我看到乔熠了。”
宋悦词:“这你也能看到?”
凌越:“我对情敌,一向如此。”
宋悦词拍拍他的肩,“可以了,好吗?”
凌越这才笑出来,“嗯,走了。”
凌越自拿驾照以来,就没出现过车在半路抛锚的这种事,偏偏今天发生了。他尝试发动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无济于事,只能一个电话打给了救援,他现在这张脸太好认,还是宋悦词跟人沟通的。
等黑色大奔被拖走,齐叔也在路上快到了。
凌越怕宋悦词冷,下车时不忘把车后座的毛毯拿下来给她裹上。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下雪来,凌越突然问道:“分手后新年那天,你在做什么?”
宋悦词几乎没有回忆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睫毛上盛着一片雪花,她轻眨一下过后立刻融化了。
“在医院。”
她那天扑了风,下午给美惠姨在厨房帮忙打下手时就已经有些头昏脑胀。但宋清许精神不错,跟外婆说说笑笑的,宋悦词已经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那么发自内心的笑容。她不想扫兴,也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所以直到吃晚饭,她都强撑着精神。
直到所有人都上楼去睡觉了,她才去药箱里找了温度计,一量体温38.6。因为第二天晚上就要坐飞机回去准备后一天的演出,时间很紧,所以她拿了保温杯背了包后轻手轻脚出了门。
她到医院的时候正好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新一年了。医院急诊挺空,整个输液区更是难得只有她一个人。
护士看她不方便,还帮她提了一下吊瓶,宋悦词低声说了句谢谢,在位置上坐下后还补了一句:“新年快乐。”
她围着厚厚的白色围巾,仰头看人的时候瞳孔格外明亮平静,头顶的白色灯管像盛在她眼里的两盏弯月。
年轻的护士小姐回她温柔一笑,“你也新年快乐,有事按铃叫我就好。”
一共两袋药水,一袋大一袋小,小的那袋很快挂完,换上大的那袋时离新年还差十分钟。
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已经成了明文规定,但宋悦词还是清晰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烟花升空后的绽放声。她的座位面向窗外,配合着医院蓝色的窗帘,看得见出现在对面大厦反光外墙上出现的渺小的烟花倒影。
很小的一簇,却绽放出了极绚丽的色彩。她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接连不断地震动。
新年祝福收了一堆,席止、林瑶、田恬的几乎是同时送达,每一个人发来的都可爱又暖心。
再往下翻是宋涛的,宋二少应该是正在疯玩,直接发过来一条语音,点开后烟火声简直就在耳边炸开,伴随着一句超级响亮的“仙女新年快乐!”
她跟凌越分手后,宋二少也依旧把她当朋友,虽然关系远了一大截,也再没有见过面,但至少,还是朋友。
而她跟凌越不一样。宋悦词挨个回复了一遍后,再往下一滑后对着那个微笑网球头像跳出的消息愣了一下。
因为发得太早,被其他人的消息压了下去。
宋悦词换这袋大的药水前护士特地帮她调整了一下点滴速度,跟她说这一袋因为药物的原因可能会有一点痛的。
但宋悦词没觉得,直到她点开那条消息,确认了确实是凌越发过来的后,她突然感受到了从手背上传来的细密疼痛。
凌越发的消息很简单,是最常见的那类新年祝福,一看就是群发消息。
但宋悦词还是没有忍住眼眶发涩的感觉。
她和凌越分手后没有互相拉黑,这对于分手来说应该算是格外体面的一种。他们不是只依赖于对方身体的关系,也不是从来没爱过所以分手只是走个形式的类型。
他们确确实实付出真心和感情,互相承担和分享,在对方的生活和人生里留下过足够深刻的印记。因为她太坚决不留后路的态度,凌越也撂了狠话,他带着银行卡的那件衬衫现在还被她仔细放在行李箱里,随便去哪里演出时都带着。
所以这样的一段感情,居然没有互相拉黑,反而留在那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
宋悦词想过拉黑删除的,但聊天记录稍微翻几下她就舍不得,她一开始也担心过自己会不会因为习惯给凌越误发消息,但可能是因为太在意了,她一次也没有。
而凌越,也同样一次也没有。
但现在,他居然发了消息来。一条祝福她“万事顺意,身体康健”的新年祝福,好像一点也不特别,宋悦词抬头看一眼还剩下很多的药水,突然就想起凌越受伤那段时间挂的水。
他那时候滞留针带了很久,因为后期虽然不需要再消炎,但他的疼痛是不可避免的,有时候痛得实在受不了了,就会在普通盐水里给他兑一点镇定药物,比直接服用或注入止痛剂带来依赖性好得多。
她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把凌越害成那样的自己。她发了会呆,直到窗外的烟火声再次密集起来。
新年第一天,宋悦词拉黑了凌越的微信。
*
凌越听完她的答案之后没再问什么。齐叔的车一到,凌越立刻上前替她拉开了车门。
齐叔回过头来冲宋悦词笑了笑,一边递过来一个暖手宝,“宋小姐,来得晚了点,您拿着捂捂手。”
宋悦词一边道谢一边接了过来。
凌越坐在宋悦词的身边,两个人几乎靠在一起,宋悦词的一只手就被他抓在手里握着,但凌越低着头,不知道正在手机上做什么。
雪下得大了点,路灯光下纷纷扬扬。宋悦词侧头看向凌越,他穿黑色高领毛衣,脸有一大半隐在暗处。车辆迅速向前行驶,路灯光一盏一盏迅速从他眉眼处跃过。他抬眼看向宋悦词,像绚丽的薄纱般的鱼尾轻触掌心。
宋悦词的手机在手中震动一声,她低头看一眼,是凌越发来的一长段话。
看起来像是过早的新年祝福。
凌越在一旁看似漫不经心的解释,“之前给你发的那个新年祝福,是群发的,我就想看看你还会不会理我,但那条,太不走心了。”
“我当时打了一长段,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会吓跑你,所以就又删掉了。现在没办法完全回忆起来了,但大概就是这样的内容。”
宋悦词一行一行看下来,最后一句是:宋悦词,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宋悦词还没说什么,开车的齐叔听到凌越这两段话后开了口,他轻咳了一声随后说道:“其实老先生说了,宋小姐要是不介意,要不就顺路去家里吃个饭?”
凌越朝宋悦词眨眼,“要去吗?宋悦词。”
第69章 第六感
宋悦词做好了会见到凌越爷爷的准备, 所以她下车后无意识地往凌越身后躲了一下。凌越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在推开铜环门时说了句:“别紧张。”
宋悦词虽然嗯了一声,但还是在门被推开时轻轻深呼吸了一下。凌越一边提醒她注意门槛, 一边四处指给她看。
门内先入眼的是一方花架,两侧有着互相对称又相互独立的小花园,一侧绽放着腊梅,一侧是四季长青的米叶罗汉松。
雪已经在配套的圆椅圆桌上覆了一层,凌越经过时没忍住啧了一声,“不是特宝贝这盒棋子吗,下雪了都不收进去?”
傅姨闻声出来, 平日里第一眼瞧见的一定是凌越, 今天第一眼却落到宋悦词身上。傅姨平时总听叶昙回来说宋悦词的优秀,又在凌越手机上见过照片, 饶是这么多年见惯了美人, 也要感慨一下,这位宋小姐真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气质脱俗, 一眼难忘。
即使从衣着到发型都不考究。白色高领毛衣外套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是最普通的那种,如瀑黑发散在肩头, 整个打扮极简极素, 就连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瞧着也是素净的。
她站在这里,跟满园的雪一般无暇。
傅姨越看越喜欢,虽然是在回答凌越的话, 整个人却是向宋悦词走去的。
傅姨:“老爷子说了, 谁也不许收,不然秦老啊又说他趁机挪棋, 说他赖皮。这么冷的天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菜都准备好了的。”
凌越应了一声,宋悦词也跟着微微笑着,“好。”
傅姨瞧宋悦词就是跟凌越一样虽然傲气但不摆架子的那类,也就不拘泥于那些客人第一次上门时的礼数了。她温温柔柔地拉了宋悦词的手,“走,快进去热乎乎地吃。”
凌越反而被留在原地,“傅姨,我呢,您不管我啊?”
傅姨:“你回自个家吃饭还得我带你啊?”
凌越抬步跟上,还耍孩子气抬手摸了一把棋盘上的雪搓成个小球往透着暖光的窗户上丢了过去。
宋悦词听见动静回头,屋内暖光正落在凌越身上。她有过许多个时刻不知道应该如何具体描述凌越这个人,他有太多面,但每一面,他似乎都站在暖光里。
凌越跟上了她,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些什么,凑在她耳边轻声一句:“真的不用紧张。”
等前面带路的傅姨推开餐厅的移门,宋悦词一颗紧张的心彻底落了回去。看起来并不是平时正儿八经聚会宴客的餐厅,更像就是凌越爷爷说的那样:顺路回家来吃个饭。
一张黄花梨木桌,两张椅子挨着放,菜是三荤两素一汤,冒着热腾腾的白雾。碗筷都已经放好了,饭也是掐着点刚盛上的。
傅姨让他们慢慢吃,吃完了还有水果和炖盅,等过一个小时再送过来。随后就退出去,并关上了移门。
凌越拿起碗给宋悦词盛汤,宋悦词看着被放到面前的青瓷小碗,“你知道你爷爷不会跟我们一起吃饭?”
凌越:“知道啊,我家老爷子不是我说,真是最开明的了,他说吃饭,那就是怕你路上待了那么久饿了,他哪会让你这么匆忙的来见他。肯定知道我舍不得,也知道你会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