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直直端起,临走时,程晚撞上周北洛的视线。
少年眸色平淡如水,看着她的眼神像摁了一整块冰,冷得骇人。
“……”
-
一整个下午,程晚都被周北洛的眼神搞得烦躁抓狂,她时不时站起身到走廊吹风,趴在窗前七八分钟,等到快上课再回来。
班上气氛蠢蠢欲动,就连死党赵多漫和齐群都不太敢跟两人说话,生怕油桶一点即炸。
程晚面上半点事没有,上课前还去借了其他同学的笔记补,谈笑声一如既往。
等到本子借到,预备铃敲响她才看见桌角孤零零的玻璃水杯。
周北洛去打过两次水,但一整个下午,她的水杯都是空的。
艹,
……真是被惯的。
她拿起杯子走出教室。
今天不知道刮的什么妖风,地上卷尘一直往天上扬,窗外空气隐隐透着泥黄色,附中的窗户被后勤老师们全部关上,闷了一整节晚修,程晚鼻子都有些堵。
原计划还得进行,女生悄悄望了赵多漫一眼,两人眼神传了个信号,飞速收完东西静悄悄冲出教室。
除了教室宿舍,任放日常活动地点就是科技楼边的车棚和美术楼二层的楼梯隔层。
车棚这俩字虽然透着股略带中二的废土叛逆风,但总归跟“约会”二字没什么关联,所以就算任放没说具体地点,根据以往的八卦总结,他说的应该是美术楼二层楼梯间。
这边晚上走廊是声控灯,赵多漫有点怕黑,程晚一路跺脚鼓掌地往前走,顺带着还增长了一波自信。
“晚晚,好像在那——”赵多漫瞄见不远处的一点橘色光晕,有些拿不准主意地指过去。
“漫漫,你等我三分钟。”
程晚顺着亮处看过去,徒自摸了摸口袋中轻盈的美术刀,眼神很稳,“我马上回来。”
戏谑的浪子从不会催促要进笼的猎物。
任放提前掐了烟,看着程晚有些谨慎地一步步迈过来。
他轻笑一声,音调又开始打趣,“你怎么这么胆小。”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相处间不甚亲昵,所以一般女生在听到异性在边缘试探的这类言语总会脸热,何况他身上那股轻佻慵懒的劲实在像潘多拉魔盒。
程晚不敢多周旋,拇指掐着美工刀,只站定距他三米外的地砖上。
“我不喜欢你。”
“啊…”
晦暗灯光下,少年拖腔似乎有些遗憾,他耸了耸肩,又笑一声,“我只是想和你玩。”
提防的眼神又扫来,男生彻底笑开,眼尾微微荡起涟漪,“不是,你怎么这么认真啊,有点可爱。”
感受到他要往前迈来,程晚忽地退后一步。
任放脸上的笑才终于收了,他语气有些挫败,歪头温柔询问道,“那你喜欢谁啊?”
“……”
她就一定要喜欢谁吗?
程晚有些不耐烦了,她脑里乱糟糟一团,还担心漫漫一个人怕黑,不自觉扭头往回望了眼。
看到女生没有不适,仍旧专注地观察着这边,抿唇即将转回来之际,鬼使神差地,程晚想到漫漫中午跟她讲的那些有关于她和周北洛间的八卦。
然后周北洛冷冰冰的面孔就出现在她脑海中,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鬼兆头。
视线仍旧没收,走廊尽头的声控灯擦地一声亮起,朦胧的暗中只亮了那一盏,刺眼又模糊。
程晚呼吸不由自主地停了一瞬,像被带着软刺的青草扫过心脏边缘,分不清是痒还是疼。
她有些眼花,
怎么感觉,看到了那只炸毛狗。
……
齐群鬼鬼祟祟躲在走廊尽头的空教室,探头探脑地瞅了眼头顶的白炽灯,又耐心地塌腰帮忙盯着,“不是洛哥,程晚来约会你跟着干嘛……”
“蠢死了,怕别人欺负她。”
少年目光没几分波澜,手中捏着一包没开封的香烟。
“那你……怎么不自己看?”
他就只倚着门看了一眼。
细长手指撕开塑封,周北洛站在光圈最边缘,他不甚熟练地敲出一支烟折断,随后扯出一个随意的笑。
“懒得看她。”
第21章 倒带
-2017,10.9
老子再也不喜欢你了。
……
声控灯随着脚步的远离渐渐全熄,走廊分布规律的块状玻璃暗沉得飞速,美术楼在两分钟后彻底融进了昏黑中。
楼底暖黄的地灯在衣服上打出错落阴影,程晚疲倦地半抱着赵多漫,整个人像是挂到了她身上。
“不是,你倒是给我讲讲啊,我在边上什么都没听见,好奇死我了!”
与程晚的摆烂不同,赵多漫亢奋得出奇。
“简单来说就是,”程晚舔了舔唇,忽地又绝望地摇了摇头枕上女生的肩,“好像阴差阳错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说他会用时间证明我是不一样的,后面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走神了,没听。”
“啊……”
赵多漫托着下巴冷静思考,“也就是说还要纠缠一段时间?你信他说的话吗?”
“我像傻子?”程晚终于找回点力气,她收回手臂整理了一下T恤领口,语气又虚又清醒,“他处过10086个女朋友,而我的手机号是联通。”
“??”
“说简单点。”
“我不信他说的话,”程晚语气无奈,“而且我貌似刚认识他三天。”
她写作业的速度要是有渣哥爱上人的速度这么快,成绩还不直接起飞……妈的,今晚数学又没写。
赵多漫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总算舒了口气,女生徒然松松肩颈,眼神有些揶揄地调侃道,“那就好,周北洛就放心了。”
“……”
跟他有个毛线关系。
程晚鼓了鼓腮,眼神越发厌世,她低头踢了脚地面上的小石子,鬼使神差地又往背后的美术楼看了眼。
硕大高耸的楼体在漆黑夜幕中静谧庄严,沉寂得没能发出一点亮色。
……全暗的。
心里某种荒诞的想法渐渐落地,女生敛眉正准备收回目光,三楼最边缘的外窗却倏地亮起莹白的柔光。
一众昏黑中,那簇光熠得几近刺眼。
石子滚动咯噔一声陷入低洼。
四下皆静,程晚脚步下意识顿住,瞳孔蓦然收缩。
-
听说解决失眠的最好办法就是睡前不要想自己的事,多想想其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程晚在怎么摆脱任放,和周北洛今晚到底有没有出现在美术楼两个问题中来回跳跃纠结,直到看见手表显示凌晨一点,她才强迫自己关心起国际局势。
关于世界公平贸易和发展中国家的生存问题,某位程姓女生表示她目前真的爱莫能助。
于是带着强烈的愧疚感,女生一觉昏睡到第二天六点二十,直到临铺赵多漫洗漱完回来拍打她枕边的栏杆,程晚才痛苦地睁开眼。
少眠的亏空一半在课上补齐,一半留在课间,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点了半天,临午餐时睁开浑沌的眼,突然看到自己桌角的水杯是冒着热气的。
瓶底还压着一张字迹清晰的纸条。
为了不破坏某种平衡,我刚才打水的时候特意没捎上你的杯子,所以帮你接水的另有其人/暗示眨眼
——赵多漫。
“……”
手指轻轻蹭下瓶身外细润的水滴,程晚心里不知为何轻松了些。
一上午都没敢伸直的脊背悄咪咪往后靠了些,她做贼一样清咳一声,而后飞速拧开瓶盖含了口水。
那口温水还没吞下,身后忽然相对应地传来笔盖叩上的响。
程晚像被看透了小心思,她微滞,抿唇转过去看了周北洛一眼。
男生撑脸百无聊赖,对上她的视线照旧拽得离谱。
整张脸仿佛只写着两个大字:看毛。
程晚咕嘟一声咽下温水,气势看似丝毫不输,但其实已经输得离谱地把目光向后移了45°。
我是在看表好吧……
拽什么拽。
破冰的进度慢慢吞吞,为了躲任放,程晚一路跟浩浩荡荡的就餐人员背道而驰,女生徒自晃悠到校门前的超市,买了块面包又咬着一根冰棍走出来。
困乏的感觉还是没退干净,她决定提前去电话亭跟李女士日常报个平安,然后滚去寝室啃完面包呼呼大睡。
一般很少有人会放弃就餐时间来打电话,程晚远远瞄见一排空荡荡的大部头电话,小跑了几步上前刷上电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