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姑娘,也疼了好多年。
他垂眸,告诉她:“秋秋,我好了。”
“这次,我是真的好了。”
……
叶伏秋焦躁过后就没了力气,躺在沙发里就睡了,最后祁醒把她挪到床上,抱着人哄了很久,直到她呼吸平稳,才起来去厨房收拾水管断裂后的残局。
不过他的短暂哄慰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叶伏秋坠入疲惫的睡梦后,没什么意外地又开始做噩梦。
梦里她回到最初的最初,她最绝望的15岁冬天,独自一人跑到崇京大学门口。
还是一样,她面对着校园里的青春盎然哭泣,那群男大学生走了过来。
“哎?小妹妹,你哭什么?”
“老张!别看着了!你和祁醒走一趟,送妹妹去派出所。”
“老祁!你外套借一下给妹妹穿会儿啊!都冷得发抖。”
站在最后的人无奈,一边拉开羽绒服拉链,一边拨开人群走到前面。
叶伏秋知道一切,惊慌失措,往后退着,“不,我不要……”
“我不用你送我……”
“你不要看我,不要记得我……”
既然这样,她干脆一开始就不要认识祁醒,不要有那句支撑她未来的话,不要他的救赎。
可是梦里她怎么喊,都发不出声音。
叶伏秋就看着他把羽绒服脱下来递给她。
他明明最怕冷啊。
叶伏秋后退,不肯要,摇头拒绝。
就在这瞬间,面前的祁醒看着她,目光空然,竟说了一句。
“秋秋。”
“你不要我了吗?”
叶伏秋再也忍不住,落泪喊他:“祁醒!我不是!”
轰然——梦境颠倒。
她往前踏一步,直接回到了霄粤湾,诀别他的那个早上,公寓楼下。
警车和救护车的警铃声交织在一起,吵得震耳欲聋。
警察把塑料的黄色警戒线拉开,乌央乌央的人群被拦在外面,挡住她的视线。
周围有医务人员往人群中央跑去。
围在四周的居民面色惊愕,指着里面窃窃私语,手机摄像头高高举起。
叶伏秋那一步甚至还腾在半空没落地,痴傻地看着躺在那警戒线里的人。
祁醒躺在地上,车玻璃碎了一片,他的血顺着零碎的玻璃无声蔓延着。
他眼睛紧闭,已然没了生机。
叶伏秋倏地睁眼——!
后背瞬间冒了一层汗。
面条汤味飘在房间里,萦绕她的鼻息,这样人间烟火的踏实气味,让叶伏秋噩梦后的惊慌一点点落了地。
开开合合的余光里,一抹宽阔的背影站在开放式小厨房忙活。
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把身子撑直,一揉眼睛,视线逐渐清晰——这才意识到,自己眼见不是幻想,是真的。
叶伏秋刚睡醒,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无助又懵懂地望着祁醒。
他没察觉她醒了,在厨房里忙得正欢,小灶上煮着面,他正切菜和速冻虾仁和肉丸,像是想给她做个什锦汤面。
祁醒挽着袖口做饭,因为厨具都是按照她的身高置办,对一米八七的男人来说就有些矮窄了,所以他只能弯腰低头,高大的背影有些憋屈。
但认真。
叶伏秋没见过这样的他。
摘腕表,挽袖子,为一人扎进烟灶中洗手作羹汤的祁醒。
那么生动,真实。
那颗天上的星星,真的兜了一圈,又砸进了她的世界。
她捏着被角,悄声翻身下床,一步步靠近厨房,靠近那背影。
没什么是比噩梦结束后,亲眼看见他就健康无虞地站在自己面前更强劲的特效药了。
这一记强心药直接打在她心里糜烂的结痂处,让她心跳不止,让她鼻尖耸动。
叶伏秋不自觉地抬起双手,似乎是想去抱他。
想站在他身后,搂他的腰,靠他的后背。
想让自己无依无靠的心跳,彻底找到那个栖息地。
就在这时,在灶火噪音中听见动静的祁醒回头,瞧上几步之外杵在那儿的叶伏秋。
她倏地收手。
有股被抓到的心虚。
凌晨夜间,两人的目光在夜宵香味里对接。
家室独有的踏实温馨暂时柔和了所有隔阂。
祁醒把小灶的火放小了一点,手里还握着筷子,“不睡了?”
“你那个……”叶伏秋饿得难受,咽了下口水,小声问:“是给我做的吗?”
他舀了半碗的汤面,放在餐桌上,“你睡着觉都喊饿,特别凄惨。”
叶伏秋:“……”
绝对是胡说八道。
“我不经常做饭,你先试试能不能吃。”
叶伏秋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拉开椅子坐下,端起碗喝了口汤,暖得她五脏六腑都展开了。
她嚼着绵软的龙须面,汤的味道也刚刚好,好像是用番茄炝了锅的,酸酸甜甜,特别香。
面前撑着桌板的人一直盯着她,叶伏秋抬眼,对上祁醒略有期待的目光。
她咽下面,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一直会。”祁醒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把自己碗里的鱼丸和肉都挑个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见半点生疏,“梅女士怕我独立以后饿死,从小就学做饭。”
“就是平时没空。”
叶伏秋点头,这些,确实是家常便饭的手艺,不精致,但管饱好吃。
她喝着汤,呼着热气又问:“阿姨这些年都好么。”
“好。”祁醒吃得很慢,多是看着她,“家里所有人都好。”
叶伏秋点头,继续吃。
氛围一下安静了好久,只有筷子碰碗的进食声响,此起彼伏,无比和谐。
祁醒举着筷子在碗里挑着,始终打量她淡白小脸,“怎么不问我。”
叶伏秋停顿一下,没抬眼,“你不就在我面前。”
“看着挺好。”
祁醒气音轻哼,规矩放下筷子,往后一靠。
“刚才还抱着我哭个不停。”
叶伏秋又被他噎得没话说。
他的癔症,他的残破,现在成了两个人共同的痛处。
她不知该怎么提及,或者是,就不该提。
可是面前的人却率先开口。
“我没事儿了。”
叶伏秋嘴里还吸着一条面,意外地抬起头,和一桌之隔的男人对视。
她在这房子里住了快一年,几百个日夜里,从没想过有一天,心心念念刻在心里的这个人,能出现在这里和自己缩屈在这小厨房里吃夜宵。
“什么……”她迟疑。
祁醒给她一个确定的眼神,告诉她,他正在说的话题,就是她心里想着的那个。
“是真没事儿了。”
当年他屡次伤害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仇恨未报,唯一能开口的父亲也去世。
祁醒的癔症……从何而解啊?
叶伏秋想不通这点,所以不信,捧着面碗恂恂道:“……你骗我的。”
祁醒无奈,偏头一笑:“我骗你这个干嘛。”
“精力发泄,吃药,催眠,物理治疗,心理治疗。”他眼神发空,似乎在回忆这四年的所有经历:“骗自己从没发生过也好,重新把自己放回去再经历一遍也罢,都是手段。”
“你见过陈医生给我做催眠是吧。”
叶伏秋点头。
就那么一次,但当时祁醒很抗拒,陈医生说没什么效果。
“催眠也分很多种,引导病人回到创伤场景里,或面对,或修改记忆。”
“不管我怎么做的……”祁醒看着她,突然伸手把毛衣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