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搁在以前,石玉是绝对不会说的,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就像都已经多少年了没和人这样置过气,在那样乱哄哄的环境里看似心平气和,实则内心如同有兽在咆哮,要不然怎么会把人往绝路上送。
大可不必。
可又非送不可。
一个两个的都想看他笑话,打了一个不够看,还有敢往上硬撞的,他要是不治一下,是个人都敢蹬鼻子上脸,随意在嘴里嚼咕唐辛。
背着他也就算了,当面还敢。
真是给他们脸了。
打今儿起就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全都把嘴闭严了,谁要是再敢张这个嘴,就照着这条夜路往前开。
表面看着越平静,心底越是亢奋难抑。
推开院门往里迈,穿过前厅走到回廊上面。
提前知会了阿姨要来,灯已经全部打开了。
唐辛喜欢暗,有事没事的一盏小灯有个亮就够了,他不是,家里有多少灯全部亮着,打小的习惯,一个人在家时的习惯。
风中摇曳着挂满嫩芽的树枝,轻沙沙响。
鱼缸里满了水,有鱼儿在里面游来游去,石墨要是看见了肯定喜欢,他的猫咪肯定也喜欢。
唐辛听着他走,石砖地上不断响起皮鞋踩上去的脚步声,显得出奇的安静。
一时没忍住,问:“你去哪儿了?”
他说:“你猜。”
她听着电话那头带笑的尾音,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上京|城里的那座院子,嘴唇动了动,确认般质问:“你去我的院子做什么?”
石玉轻声笑起来,“真聪明。”
说着,推开她那间卧室的房门,朝里面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没人。
“石玉。”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说没有,转而又问:“来不来?”
她不应声,他继续问,声音愈加轻缓,“唐辛?来不来?”
她想说不,嘴张不开,也发不出声,便安静等着,看他还能再说些什么。
谁料,他又说了一句就直接挂了。
那一句是:“茸茸,我在这儿等你。”
唐辛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还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良久,反应过来,把手机丢到床上。
什么人呀。
大半个月没个消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不,他没蒸发,他几乎每天都在和石墨联系,偏偏不联系她。
大半夜的喝多了倒是想起她来,张嘴就让她去上京,还为了他。
他以为他是谁呀。
她要是能为了他,当时就不会和他离婚了。
神经病!
石玉确实没喝多,但是天快亮时仍睡不着,便开了瓶酒,一个人坐在门厅里面看着外面渐亮的天色,自斟自饮。
喝了也就半瓶多点,刚刚有了些倦意和困意,逆光对着日出下房顶上的小兽拍了张照,正准备发给石墨,告诉他晚点视频联系,院门被人拍响。
几乎同时,手机也响起来。
少见,是他爸。
一年到头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人,这一大清早的不知道是为了哪一桩。
接起,还没来得及调侃一句,对面先出了声。
“石玉,回家。”
石玉没听清,感叹拍门的人耐性真好,隔两秒拍三下,吵得他没个清静,一边往院门走一边回道:“您说什么?我没听——”
石介于哼了声笑,以为他酒劲还没下去故意来劲,换了个说法:“我说,三爷,回趟家吧。”
这回听见了,因为院门打开了,外面的人不拍了。
也看见了,是他爸跟前的人,还亲自上门来请他了。
石玉说好,正准备挂断又放回耳边,笑着问:“您这是派了几拨人出来呀,还是算准了我在这儿,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一个电话的事儿。”
石介于也笑着,“难得请您回趟家,里儿呀面儿的都得做全了嘛,不堕了您三爷的威风。”
刚回了一声“得”,对面的人抬起手来,竟然在要他的手机。
石玉随手甩过去,让人把院门带上,朝着停在旁边的车走过去,有人开门,坐到后座。
回了家也没见人,连他妈都不在。
送他回来的人留了两个在家里,怕碍他的眼守在一楼近门口处。
秘书要走,石玉要手机。
秘书微笑着说:“不行。”
石玉点了下头,“那您把我手机打开,帮我发个消息给石墨。”
秘书一听是石墨,也知道石玉为人,便没再为难他,直接把手机交到他手里,让他自己发。
石玉把日出的那张照片发过去,想了想,又发了段语音。
先解释了昨晚睡得早,没能及时看见他的消息,然后又说有点事儿要出趟门,晚几天再和他联系,沉吟了下又说:“爸爸的那些罗勒没你的长得快,才刚刚间了苗,可能是你那边的气候更湿润,上京的春天太干了。等回头爸爸带着它们去找你,和你一起在佛罗伦萨养。”
发出去了又觉得不合适,石墨肯定要回的,还会盼着他的回复,怕是连饭都吃不好,觉都睡不着。
瞅了眼背过身去离了几步远的秘书,踱过去问:“我能不能再给唐辛发个消息?”
秘书装没听见,他便点开唐辛的头像,告诉她自己这几天有点儿事要忙,怕是不能及时回复石墨的消息,让她帮忙哄着点,又说过几天忙完了去看他们娘儿俩。
唐辛秒回:“滚!”
石玉一看时间,那边深夜两点,刚好是她吃夜宵的时间,怪不得回得这么快。
凌晨时的话言犹在耳,天一亮却成了过几天,别说唐辛不痛快了,石玉自己都觉得怪没劲的,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回了个——得嘞。
第369章 情真
唐辛哄了石墨几天,决定带他回国。
订机票时纠结了下,选择了飞往上京。
母子俩住到了院子里,正是上京|城里的好时节,温度合适,风也合适。
阿姨说起前几天石玉来过,天快亮时来的,天一亮就走了。
唐辛听见了,没作声。
要不说他是个骗子呢,问她能不能到上京来,还说他在这儿等她,她来了,他人呢?
她真是困得晕了头,把那串低回的笑声听成了情真。
让他滚就对了。
石墨不想那么多,接受了爸爸去忙正经事的现实,找爸爸的劲头也就过去了,每天玩得不亦乐乎,不是鼓捣罗勒就是折腾院子里种的那些花草,或者搬着小凳子去看鱼缸里的鱼,伸着半条手臂进去搅和了几圈,第二天鱼就死了半缸。
阿姨又买了些新的放进去,隔一天全死干净了。
园丁一看,水面上浮着一层油,是小孩子的小油手闹的。
换了缸新水,晾晒了两天,又放了一缸新鱼进去。
石墨守着再看,不伸手了,跟只猫似的扒着边缘,探着脑袋看。
唐辛有时就想,这么大的缸可千万别掉进去,正想着,就一头栽进去了。
阿姨快步从屋里跑出来要去捞人,正想喊园丁来帮忙,小脑袋浮出水面,吐了一口水,手里还攥着一条鼓眼睛的金鱼,大大圆圆的眼珠子都快被攥爆了。
嘴里叫着祖宗,托着举着把人抱出来,石墨浑身湿哒哒的,弄得满地都是水,还咧着嘴乐呢,炫耀似的给唐辛看他抓到的鱼。
唐辛拍了张照片,发给石玉,问他:【你小时候也这样么?】
依然没有回复。
在鱼缸因为石墨换了第三回水时,唐辛带着石墨回安城了。
半个月后,唐明岳正式调任上京。
唐辛不肯去,坚持留在安城,说是喜欢安城的花,吃的也习惯,而且已经把石墨送去幼儿园了,刚刚适应了,不想再换地方。
唐明岳夫妇没再多言,只是把孟既景叫去了家里,请他帮忙多看顾着唐辛母子二人。
孟既景自然应下,冲着石玉也得管,何况还是唐明岳亲口交待的。
彼此都没提起石玉,也没跟唐辛提过。
其实在石玉被叫回家的第二天,孟既景就到了上京,手机联系不上,直接去了家里。
一见面两个人都笑,谁也没提为什么被关在家里。
在家待了一天两夜,从傍晚到深夜,又到天明,再眼看着天色完全暗下来。
从酒换成茶,最后又喝回酒,喝得两个人都有醉意了,全躺在地上。
孟既景这时才开口:“要不要帮你跟家里说一声?”
石玉呵了声笑,“我不是就在家里么?”
这就没法再说了,彼此心知肚明,这个“家里”指的是唐辛。
石玉仰着没动,摸到烟盒发现空了,手边刚好递过来一支。他接过咬在嘴里,没去点燃,忽然说起话来。
“说什么?说我三十好几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被家长关在家里?连通讯工具都没收了?丢不丢人?现不现眼?回头我还怎么教育我儿子?”
孟既景还真没觉得怎么样,换成是他也得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