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一听就乐了,特别开心地笑起来,朝他指了指说:“所以,当初我为什么找上你配敏之?不是因为你抢得凶,会抢的人多了,但是狠成你这样的不多见。”
孟既景说是,“看着还人模狗样的,比谁都温驯,安城小家犬嘛。”
话音一落,两人哈哈大笑。
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耍横的人多了,收放自如才是难得,发得起狠,也收得住脾气,不那么容易。
人要站在高处,光会穷凶极恶不行,还得会做一个体面人,让人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他这回就不大体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人去死,说出去不好听,也不好看,还给家里惹麻烦,所以他爸才让他回家。
回了家也不见人影,连个说服教育都没有,石玉觉得他爸还是了解他的,自己面壁思过就行了,父子俩摊开来说就没意思了,前面那三十来年他们爷儿俩都白活了。
孟既景拍了拍他,问:“开不开灯?”
一到夜里房间里就是黑的,全靠着外面的月光,连个人影都看不清。
石玉摇头,也不管他是不是能看见。
前面那一天一夜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第一次尝试在不入睡的情况下处在全黑的环境里,好像也没那么心慌。
可能是因为心里有了念想,不再以一个孩子的身份去感受这个世界,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他有两个儿子,不能再把自己当成个孩子了,随心所欲了半辈子,是时候转换一下角色了。
天亮,孟既景就走了,直接回安城,就像来时没有开场白,走时也没告别语,就像来串个门,随意喝上两杯,抬脚就走,下回再见。
石玉不知道他到底来做什么,关于那天夜里的事孟既景肯定知道,包括后来发生的他不知道的事。可能就是来看看他吧,把他当成个朋友,或是兄弟。
挺好,这一辈子没白活,有家人,有喜欢的女人,有可爱的孩子,还有知己。
石玉在家里住了半个月,秘书来了,以为是来还手机,顺便把他放出去,结果就是来看看他。
石玉没别的要求,手机可以不要,能不能换个地方。
秘书问想他去哪儿,他说:“就是那天早上,您去接我的那地儿。”
秘书说行,连个请示都没有,石玉算是服了他爸,就没有他算不着的事,是有多了解他这个儿子呀。
人送过去,石玉提了个要求,让人帮忙去找点儿鸽子来,再弄些做鸽笼的材料。
秘书一一吩咐下去让人去办,临走时逗了他一句:“买现成的不行?非得折腾是吧?”
虽然年纪上秘书只比石玉大了十岁,也算是看着他长起来的,一笑起来便像是一家人。
石玉也逗回去,笑着递了根烟,一边帮忙点上一边说:“闲着也是闲着,找点儿事干,技多不压身嘛。”
秘书在他肩膀拍了拍,“给你这院里装了个电话,还有什么需要的,打电话说。”
石玉说行,把院门关上,又拉开,叫住正要上车的人。
“再来个笔记本,我一没手机的现代人,学点儿手艺也不能瞎琢磨吧。”
当天下午,鸽子就送来了,做笼子的物料也送来了,除了他要的笔记本,还一并送来一位专门摆弄鸽子和鸽哨的老师傅。
第370章 虬角
鸽笼子好做,物料都是现成的拼装即可,天还没黑就完工了,架到了前院的房顶上面。
鸽子多为幼鸽,只有几只成年鸽子,老爷子握在手里一只一只地翻看,随手抖入笼中,一边往里放一边跟石玉说道:“你这鸽子忒小,种虽好,但是没几只能系哨的,先养着玩儿吧。”
石玉扶着老人家下来,讨教着问:“多大合适?”
“至少一年以上的鸽子。”说着往房上努嘴,“喏,那几只大个的就行。”
石玉说好,回头找人再弄些来,又问鸽哨要什么料。
老爷子一听,眯了眼睛瞅他,背着光带着审视,忽而笑道:“后生,你是真要玩儿呀。”
用了个“玩”字,也确实就是玩的事,却俨然带了些不信任和不看好。
见过太多一时兴起求好鸽子好鸽哨的有钱人了,玩不了几天就没了兴致,糟践手艺不说,还不拿鸽子当条性命。
“可不就是真的?玩儿还不给它玩儿好了?要不然怎么把您老给请来了呢?”
石玉都不用去打听就知道,能让那帮人给寻来陪他玩的肯定是行家,就像那些鸽子,虽然小,但是品种错不了。
老爷子仍是眯着眼睛,背着手在院子里溜达,时而瞅他一眼,时而瞥向房顶上面自制的鸽子笼,最后拍了拍手在院子正中站定,叫石玉过去。
石玉到了近前,笑呵呵等着,听见他徐徐讲起鸽哨来,从来历到用途,再到造型材质、哨音区别,如何制作如何缝系,无一不提,无一不详,话还说得特有意思,言简意赅,清楚明了。
确实是个行家,还是个好老师。
石玉唤人提了两把椅子来,又摆了张桌,询问老人喝什么茶,逐样安排妥当。
这一聊便说到天黑,话题有放有收,最后甚至又说回到鸽哨的历史上面。上京人好养鸽子,犹爱鸽哨,又好琢磨个精巧,只是这一样小玩意便给它玩成了乐趣中的极致。
石玉听着有意思,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你想要玩巧的精的,那就得先在材质上选好料。
常见的材料好寻,竹呀葫芦瓢的应有尽有,但是想要名贵新奇的得是象牙。
象牙就算了,石玉觉得他要是敢用,他爸一准儿得再多关他些日子,便打电话去求虬角,还要翡翠绿的染料。
秘书一听就乐了,“虬是什么?你不懂?就是小龙呀,你摸摸自个儿脑袋,掰一块凑合用呗。”
石玉嗯了声,一本正经道:“是,我还真掰了,当时就掰下来了,人老爷子愣是没看上眼,跟我说不是这玩意儿,还教育了我一通,说我没文化。我这才知道,原来虬角是海象牙。后来老爷子还说了,要是实在不好找,象牙也能凑合着用,要不您受累,帮我寻摸寻摸象牙也行,这两样呀哪个都能成。”
电话那头那么正经的人都让他给气笑了,想骗象牙不直说,还拐着弯地骂他没文化。
海象牙的角隔了两日便送来了,连带着其它各种材料一起。
来的人悄悄在石玉手里塞了两小块象牙料,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虽然小,但是做哨口足够了。
那人也会说,更会演,嘘了声叮嘱石玉:“可别让人瞅见,你自个儿悄没声地玩,千万别拿出去张扬,虽说不值几个钱的事。”
石玉点头应了,打发人走了。
老爷子一看就乐了,直说真是好东西,这辈子还没摸过这么好的象牙和虬角。
两人顶着脑袋坐在廊下,把玩了大半日,把虬角染成翡翠色又赏了半日,然后才拿着葫芦练手找起感觉来。
这么一玩,大半个月就消磨过去了。
在石玉住过来的那天晚上,阿姨得空提过一回,说是唐辛带着儿子来过,住了一个星期。
石玉说知道,没多说也没多问。打他一进门就知道娘儿俩来过了,到处都有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不光住,还添置了东西,院里的躺椅,廊上挂的鸟笼子,笼子里的鹦鹉,还有一对十姊妹。
阿姨见他抬头看,解释着说:“说是买的时候卖的人说的,鹦鹉下蛋不抱窝,所以连带着买了对十姊妹回来,帮着鹦鹉孵蛋用的。”
还没等下蛋呢,娘儿俩就走了。
鸟儿留下了。
也是,唐辛这人就这样,喜欢什么就要,不琢磨以后,没等几天好奇的劲头就过去了,转身就走,翻脸不认人。
别说,跟那对长得挺漂亮的鹦鹉有点异曲同工,挺着身漂亮的小羽毛昂首挺胸叽叽喳喳,叫得挺好听。
但是说她不抱窝确实冤枉她了,石墨就养得挺好。
阿姨又说水换了三回,鱼换了两拨,指着鱼缸边的小凳子直乐,说是当时正在屋里,黑影一晃人就大头朝下栽进去了,不哭也不闹,还抓了条鱼出来。
石玉手扶着鱼缸往里看,心里算着石墨要是站在里面能到哪儿,还行,能勉强露个小脑袋尖出来。
突然想起应该弄只猫来,石墨那只在安城,院里可以再养一只,阿姨连忙摆手,“那可真是热闹了,这一院子的鱼啊鸟的,不得把猫给活活急死。”
也是,别说猫了,鸟也受不了这份罪。
那就等石墨过来的时候再说吧。
闲下来时石玉想起那台笔记本,想着把养鸽子做鸽哨的细节全都记录下来,回头可以给石墨看看,讲给他听的时候也不至于忘了哪里,说起来会更加生动有意思。
手一点就把网页打开了,好巧不巧就见着了新闻。
一个月前的冷饭热炒,因为酒后驾车的世家子醒了,又把那天夜里的事给提起来了。
石玉这才知道那家伙还活着呢,就是车不行了。
命是真的大。
唐辛也看见了,难得被热搜的新闻吸引了视线,因为那辆被撞得车头都几乎没了的超跑。
新闻里没再提起一帮子富家子弟酒后飙车争风吃醋的事,但是网友记得,评论里把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写得一清二楚,个个都跟亲眼得见似的。
唐辛不在意那些,唯一想看看清楚的就是那辆车,看清楚了,也就确认了,是石玉的车。
敢情,消失得不见人影是和人好勇斗狠出了车祸。
他还真是年轻了点……
出息。
该!
第371章 晕眩
趁着清明假期,唐辛带着石墨回平城扫墓。
家里原先住的房子是工作分配的,唐明岳调职时便交回去了,母子俩说好了住在酒店,结果变了卦。
石墨要去游乐场玩,唐辛第一个反应便是巴黎,挺为难地跟他说假期太短,等暑假时再去。
石墨的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妈妈,不是巴黎,是海城,我们班小朋友说了,海城也有,他们都去过了,我也要去。”
唐辛这才想起,海城还真是有一家,偏偏她在下意识里想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说走就走,当晚便住进了游乐场的酒店里,母子俩隔着窗看园里的烟花表演。
石墨习惯性拍照录视频发给爸爸,哪怕已经习惯了没有回复,仍是雷打不动,每天不管看到什么新鲜有趣的都要发过去,还会配上一段长长的语音。
一句埋怨都没有,只有分享,和喜爱。
唐辛偶尔看他捧着手机特别认真地发图片,趴在床上或桌上用脸贴着手机说话,就会感觉石玉的微信头像于石墨就像个树洞,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石墨能对着他说到几岁。
要是他一直不出现,石墨会不会忘记他?
或者再大一点,等石墨的朋友多了,会不会就不需要他这个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