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让无奈地亲了亲他的下巴:“时不我与——对不起。”
北武笑了起来:“那就抓紧时间休养生息,来日再战。”
善让咬了咬唇:“万一我生不出孩子怎么办?我真有点担心了。这次回北京咱们去体检吧。”
“我才回来多少天?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北武挑了挑眉,在她眼皮上轻吻了一下:“你怎么压力这么大?没孩子就没孩子,这不有景生斯江和斯南斯好吗?和我们不亲吗?”
善让笑着摇头。
“怕别人说闲话?卢护士都不怕我们周教授怕?”
善让噗嗤笑出声来,捶了他两下:“你就知道哄我开心。”
“别担心,我的工作会有的,我们的孩子也会有的。篮球队就算了,生孩子太辛苦,咱们就响应国家号召,生一个就好,生完了我去结扎。”北武柔声道。
善让睁圆了眼:“什么?你去什么?”
“结扎。男女平等,你生孩子付出那么多,结扎就我来。”北武捉住她的手亲了一口:“这种小事听我的。”
夏夜虫鸣啾啾,微风习习,这是一个平静又美好的夜晚。
第194章
事实证明,人生理想这东西实在太遥远太难坚定不移,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好。
白天电视里在播香港连续剧《武则天》,斯南第一次知道我国历史上还有过这么一位女皇帝。彼时从尼姑庵睡回后宫再黑化成满级王者还没成为宫斗必备大杀招,但不影响她对尼姑庵和皇宫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我想当女皇帝。”斯南的理想直接跳去了阶级对立面,在得知全世界为数不多几位女王都在欧洲后,她很失望,又自我安慰说女总书记和女皇帝也差不多。
“阿舅,那我们到了北京会去看皇宫吗?”
“改叫故宫博物馆了?那没有皇帝皇后妃子了,哦——我知道慈禧太后,她垂帘听政,国家没钱造军舰,她只想着造什么园子过她的生日,是个坏女人。”
“咦?南京也当过很多皇朝的首都?有皇宫吗?好吧,那尼姑庵有吗?”
“武则天真的杀了自己的女儿?她真有电视里这么好看吗?不过我看她比阿姐和大表哥差那么一点点,阿姐你去唐朝也可以捞个女皇帝当当吧。”
“算了阿姐,你还是别去了,武媚娘她嫁了老子又嫁儿子,不大好。什么?唐朝还有皇帝娶了自己的儿媳妇?啊——唐朝怎么这么乱!”斯南惊叹了一番后又乐了:“我想回唐朝玩,没人管肯定好玩。”
顾北武深刻体会到要应付一个把历史和戏说混为一体并且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姑娘,比拿个研究生学位难多了。
斯江却很高兴,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都是她感兴趣的内容,几乎过目不忘,赶紧拿出纸笔,从春秋战国画到清朝,把上下五千年画成一条历史长河坐标,哪怕是用古代美女的服饰发髻来区别不同朝代,刚画到魏晋南北朝,斯南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
“阿姐,我们家呀,你一个人负责有学问就够了。我还是负责玩儿吧。”斯南的确长大了,以前肯定屁股一扭直接走人,现在对着斯江也愿意说几句好听来的哄哄她。景生见斯江一脸壮志未酬恨铁不成钢,倒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
“画给斯南真是对牛弹琴,你要是自己喜欢,还是画完吧,特别好。”
“真的吗?”斯江自己倒有点不自信。
“真的好。”景生喊北武和善让来看,他们也都说好。善让笑言斯江将来不当律师当个历史老师也绰绰有余。老爷子和老太太踱过来,听斯江讲解了几句,便拍板晚上得带这个去金陵饭店,让还在上学的孙子孙女们也学习学习。
斯南一看大家都围着斯江夸,又钻进了人群,趴在纸上喊:“这是阿姐画给我的,不许别人学!我的我的我的!”
斯江气得把她一头卷毛揉成了鸡窝:“你就会占着茅坑不拉屎,走开!”
斯南回头喊:“阿姐你才不是茅坑,你不是茅坑我也要占着你。”
周老将军都差点笑岔了气。
不过当女皇帝的理想没超过八小时,在金陵饭店顶楼的旋转餐厅里,陈斯南火速又把理想改回了当兵,因为她见到了周致远。
——
周善礼没能赶上这顿饭,但周家其他人全到了,善让的大哥周善勇、三哥善智四哥善信都带上了妻儿,热热闹闹二十来号人,满眼军装绿,好一顿寒暄后按辈分坐了两桌。周致远是周家的长子长孙,刚从军校毕业两年,六月份因为立功刚升成空军大尉,正营级。他没遗传到周家人的浓眉大眼,五官清秀腰短腿长,穿一身74式的确良空军军官制服,跟谁说话都柔声细语,看起来十分斯文可亲。
“原来解放军也有你这么好看的呀。”陈斯南的嘴巴偶尔说一句老实话的时候,很容易打倒一船人。周家的五六个小孩便不服气地反驳:“解放军都好看!我爸爸也看!”“我妈也好看的。”“爷爷奶奶也好看。”
斯南嘻嘻笑:“对对对!你们全家都好看!不像我们家,我们家就是普普通通一般好看。”
大人们都乐得不行,周老太太笑弯眼:“南南这张小嘴哦,忒不饶人。”要是顾北武和这三个孩子都只能算普通一般,谁还有脸说自己好看。
周家两个上中学的孙女都是实诚人,认真地表示:“不不不,小姑父最好看,你们家的人都好看,比我们家的好看多了。”有两个小男孩是周致远的忠实跟班,立刻气囔囔地表示不服气,自家大哥最帅,空军最最帅,飞行员最最最帅。
斯江笑着说:“没错,帅不帅还是要看本领,看脸可没有用,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要不然我舅舅就不用考北京大学了。”
一桌半大不小的孩子们都满意了,纷纷点头称是,和斯江也熟稔起来。
斯南心里嘀咕:好看当然能骗到饭吃骗得到火车坐啊,长得好看就是厉害。但是阿姐的面子她肯定要给的,所以算了,反正“长得好看没什么用”只有长得好看的人才有资格说。她朝身边的景生做了个鬼脸,景生不理她,帮斯江把那张历史长河画卷展开来,一桌孩子惊叹不已,纷纷站起身挤了过来。斯南索性离了座蹓跶开来,她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周致远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堵咕咕。”斯南笑着喊。她这声大哥哥用的是上海话,听起来是“堵咕咕”,特别软糯可爱。周致远愣了三秒才明白过来。
“你跟着我干嘛?”
“怕你走丢了,你是要上厕所吗?”周致远笑着问。
“不是,我随便走走。”斯南骄傲地昂首挺胸道:“我一个人能从阿克苏的沙井子跑回了上海呢,这么小一个餐厅怎么可能走丢!我都十二岁了,马上是初中生了。”
周致远问她是怎么一个人跑回上海的,间或提问总问在点子上,把斯南的观察力和把握时机的能力狠狠地称赞了一通。斯南开心得小脸红扑扑,每次说到这些,大表哥都是严肃警告,和姆妈一样说出一百样“万一”,而这个军官大哥哥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两人转完第三圈,回到座位上。历史长河的教育洗礼已经完成,斯江他们几个初中生在讨论为什么元朝和清朝都是外族殖民统治,但后者却存在了近三百年。
斯南好奇地问周致远:“那边有好多人坐了半天,只喝一杯东西,别的什么也不吃,他们在喝什么那么好喝?”
“咖啡。三块钱一张参观门票,附送桔子汁或者咖啡。”周致远笑道:“斯南你想尝尝吗?我们也可以点来喝。斯江、景生,你们呢?你们有谁想咖啡?举个手。”
一桌孩子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咖啡不好喝,苦的。”
斯江促狭地低声揶揄景生:“咳咳,雀巢咖啡,味道好极了。阿哥要侬切咖啡伐?”
景生笑着对周致远摇头道谢,说自己不喜欢咖啡的味道。
斯江却举手说想试试,被景生飞了一眼刀。
斯南摇头:“堵咕咕,我想喝桔子汁。”周致远忍不住伸手想顺一顺她额头上的一撮反翘着的小卷毛,斯南警惕地躲开,板着小脸严肃警告:“谁也不许摸我的头,堵咕咕啊唔来噻(大哥哥也不行)。”
周善信的幼子周致旻还在上幼儿园,闻言抗议道:“大哥当然可以摸,他是大尉呢!”
周致旻说一口南京话,斯南差不多听得懂,立刻对着小萝卜头瞪了回去:“大胃又怎么样?我们全家都是大胃,我大表哥我姐我和我弟,胃口可大了。但是再大的胃也不能摸我头发!胃在这儿,管不着头发。”她得意洋洋地捋了捋自己的卷毛:“我这是天然卷,可宝贵了,比我们新疆细毛羊的细羊毛还宝贵呢,只有我们家的人才能摸,要是人人都来摸,我就秃头了,谁赔我啊?”
一桌大大小小的孩子听她说得有趣,都哄堂大笑,周致旻涨红了脸,跑到周致远身边指着他的军装喊:“大尉是营长,少尉中尉上尉大尉的大尉!爷爷是将军,少将,爸爸是大校。你连军衔都不懂,二糊(笨)!”
“致旻,道歉。不可以说斯南姐姐二糊。”周致远脸上还带着笑,语气却是标准的军人冷厉口气。一桌孩子们立刻噤声,挺直了腰板准备受训。周致旻年纪最小,立刻红了眼,却还是站了个军姿朝斯南行了个军礼:“对不起,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说你二糊,我才是二糊。”
斯江赶紧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我们知道你是开玩笑的。其实南南姐姐也在跟你开玩笑呢,她是四国大战的高手,营长团长旅长这些她可熟悉了。”
斯南眨眨眼,把头凑到周致远手边:“堵咕咕,就许你摸一下啊。你别骂这个弟弟了,他都被你骂哭了。”
“男子汉大丈夫,掉皮掉肉不掉队,流汗流血不流泪!我没哭!”周致旻气得小胸膛一起一伏的,大声喊起了口号,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瞩目。他喊完还不敢走,挺胸凸肚地极力瞪大眼看着自己的偶像,生怕打转的眼泪掉下来。
周致远笑着替斯南压了压翘着的那撮毛,又摸了摸周致旻的头,放缓了语气:“很好,回自己座位上去吧,你喝桔子汁是不是?”
周致旻用力点头,转身却跑去了北武和善让那桌,紧紧抱住了善让。
斯南看了周致旻几眼:“这小东西是不是故意的?这样就可以抱住香喷喷的小舅妈了……”
一顿团圆饭吃完,大人们还在喝酒,斯南拉着斯江在旋转餐厅里又开始转圈。周致远和景生跟在她们身后。因为善让的嘱咐,周致远说起了军校的生活,景生果然听得格外仔细。
善让笑着喊斯南:“南南,你们不用一直转来转去地看风景,餐厅自己会转。”
“可是餐厅转得太慢了。”斯南站到她身边,把脸压上玻璃:“堵咕咕说这个餐厅一小时转一圈,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它在转。那个高速电梯还蛮过瘾,耳朵嗡嗡的,一下子就到了三十六层”。她扭头问周致远:“堵咕咕,那个电梯上到顶楼用了多长时间?”
周致远笑道:“好像是半分钟,你耳朵疼不疼?”他伸手摸了摸斯南的头发,斯南这次没躲开。
“不疼,好玩,像坐火箭似的,上海有这样的电梯吗?”
“现在还没有。金陵饭店现在是全国最高的楼,那个高速电梯也是全国第一个,对了,这里还有全国第一个楼顶直升机停机坪,你想不想去看?我带你去。”周致远伸出手。
斯南犹豫了一下:“想看。”她跑过去牵起景生和斯江的手,要拉他们一起去看停机坪。
最后两大桌子人全上了楼顶。
停机坪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光溜溜一块地有点像篮球场,一个大圆圈里画着个大大的H,斯南走了两步,听到周致远和老爷子说起开战斗机的事。
“那堵咕咕你会开直升机吗?”斯南忍不住插嘴。
“会的,直升机最简单,你长大了也可以学。”
“我将来还是想当解放军。”斯南围着周致远转:“堵咕咕你开的什么战斗机?”
“开得比较多的是歼6。”周致远笑着说起歼6的光辉史来,又告诉老爷子六月中歼8II已经首飞成功,估计四五年后就能设计定型。
“哇哦!”斯南崇拜地看着他,两眼闪闪发光。
——
等一行人冒着倾盆大雨回到周善勇家的时候,周致远在斯南心中已经排在了赵佑宁前面,至少和景生并列第一了。
第195章
一棵手臂粗细的树在台风暴雨肆虐下咔嚓断了,树干砸在路边的几辆车上,水花四溅。
“哇,这次天气预报竟然准了!”斯南的脸把玻璃窗上压出了毛玻璃的效果。她回头问善让:“舅妈,我们还回山上睡吗?”
“今晚不回。”善让见楼下一群士兵正冒雨挪开车顶折断的树,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本就计划今夜留宿在几个哥哥家里的,团圆饭吃得太高兴,拖到了台风来,老爷子和老太太进楼才几步路,好几把大伞撑着全身还是淋湿了,她现在担忧的是善礼的安全。
周致远挂了电话:“可巧是二叔打来的,他今天出来得晚,一个钟头前歇在徐州了,说等台风过了再回来,先前联系不到我们正着急呢。”他拿出一叠毛巾给大家擦脸,见斯南团着毛巾胡乱一通乱撸,笑着展开毛巾替她轻轻擦起头发来:“小姑娘呢,对自己下手要轻一点,像你姐姐那样就对了。”
斯南笑嘻嘻转身靠到他怀里:“堵咕咕(大哥哥)侬真好。”说完冲着景生吐了吐舌头一脸嘚瑟:“大表哥你看堵咕咕多好啊。”
斯江笑着揶揄景生:“阿哥,侬地位勿保喽(你地位不保喽)。”
景生却安然若素:“习惯了。”
周老爷子和老太太自去洗澡收拾,周善勇和善让商量了一下,老爷子老太太睡主卧,北武和善让睡了周致远两个妹妹的房间,其他人就只能睡沙发打地铺了。
“这张席子给妹妹们打个地铺挤一挤,景生睡沙发。我宿舍就在隔壁楼,斯江和斯南可以过去睡我房间,我睡书房的沙发床就行。”周致远笑着问斯南:“就是要走个三五分钟,肯定被淋成落汤鸡,你们怕不怕?”
斯江赶紧道:“还是我和南南在这边打地铺吧,致真姐和致岚姐去致远哥那边睡。”
周致真和周致岚一个上大二,一个上高二,哪里肯让客人睡地,抢先抱了席子不放,笑着让斯江别客气。
斯南却跳了起来:“我要去堵咕咕那边睡,去吧去吧,阿姐,求你了,堵咕咕说过他有好多好多飞机模型,我想去看!”
斯江有点为难,她和斯南两个女孩子过去,又不是周致远嫡亲的妹妹,当然很不方便,但当着这么多人她不好意思说。北武刚要开口婉拒,景生却道:“我和斯江斯南一起过去吧。南南夜里说梦话哇啦哇啦的,她晚饭喝了四杯桔子汁,夜里肯定要起来好几次,吵到爷爷奶奶不好。”
“那也行。”有景生在,北武和善让都觉得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