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南一转头,胡亚东背上一冷,刚才胶刀留下的阴影还在。
陈斯南笑着指了指他的嘴角边:“还有点咖喱包没洗干净。”
胡亚东:……,现在退帮,会不会又被打……
四五年后,胡亚东几个才知道,不是每个新疆人都能合法携带刀具的,更没人能捅死人不偿命。所谓的降龙帮在新疆乌鲁木齐市,只有十一二个虾兵蟹将还早就不营业了。至于什么从友好路东头砍到西头,更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但是陈斯南的确是出身于专业流氓家庭,家传绝学名不虚传,她有个大舅舅是云南上海都赫赫有名的顾东文老流氓,有个小舅舅老早征服过大杨浦,后来金盆洗手读大学去了,她还有个大表哥顾景生,这个顾景生上初中的时候就打断过街心花园露JJ的老流氓的骨头,游泳队出来的一个小流氓带着好几光人都被他一个人打得满地找牙。
而这个时候的陈帮主,已经从一个霸王花变成高考成绩全市前两百的优秀毕业生,进了名牌大学,他们去她学校找她算账,陈帮主认出他们,高兴坏了,拍着他们的肩膀问他们最近还有没有练功,随后直接在草地上三个侧手翻接三个后空翻,稳稳落地还开了个一字马。
胡亚东只记得陈帮主忒小气了,一九九三年她就拿了一万块人民币的宝钢奖学金,居然只请他们这帮上海分舵的老人儿吃了碗大排面。但他们也不敢怎么样,也不好意思怎么样,谁想得到初三时还瘦刮刮黑乎乎的陈帮主变成了个美人呢。
第245章
斯江放学后特地先去了趟向群,初中部早已放学,回家等了半天还不见人,急得团团转,怕斯南迷路。
陈斯好盯着电视呵呵笑:“听说二姐一个人从新疆跑回上海呢,阿姐侬覅担心。”他伸手往旁边的小茶几上一摸,什么零食都没,不禁幽怨地看向大姐姐:“阿姐,夜里切撒?(晚上吃什么?)几点钟切?”
斯江一愣:“切啥?哦,阿哥——?!”
陈斯好大头一摇,笑得整张竹躺椅抖得咯吱咯吱响:“阿哥不在家啊!阿姐你又糊涂了。”笑完了抓住躺椅两边的把手很费力气地站了起来,准备先找点零食垫一垫。
斯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总想不起来这茬,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几秒,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戆忒了。”习惯成自然,她肯定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外婆——!吾回来了!”楼下传来陈斯南的声音。
斯好的胖爪子立刻从零食盒子里缩了回来,飞速跑回电视屏幕前,做起了第六套广播体操。
斯南咚咚咚上了楼,神采飞扬地掀开竹帘:“阿姐,咦,胖子,你怎么还在做伸展运动?是不是听见我声音才开始做的?”
斯江乐了:“南南你真是福尔摩斯,一分钟前才开始做的。”
陈斯好差点同手同脚,在两个姐姐前面撒谎抵抗都无用,索性闭上了嘴,把四个八拍改成了两个,直接开始做第二节 四肢运动。
斯南一脚轻轻踹在他屁股上,丢给他一个油纸包:“别装了,饿了吧?给你这个。”
斯好打开来,欢呼一声:“生煎馒头!二姐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快要饿死了!”
斯南就着脸盆里的水拍了几下脸,捞过一条毛巾就擦。
“二姐,你拿了我的毛巾!”斯好赶紧喊。
“擦两下不行啊?”斯南下巴一扬:“生煎馒头还给我,没良心的狗东西!”
“你擦你擦。”斯好赶紧把剩下的两只生煎馒头囫囵吞下肚,幸好里面的肉汁早就不烫了。
斯江给斯好倒了杯水:“你慢点吃,二姐跟你开玩笑的,别噎到。”她又给斯南也倒了一杯水:“上学第一天顺利吗?同学们怎么样?交到朋友没有?同桌是男生女生?有没有人笑话你从新疆回来的?课表给我看看啊,有没有哪门课觉得吃力?——”
斯南差点被水呛到,连连拍着桌子打断了斯江:“阿姐,侬是吾阿姐伐?(你是我姐姐吧?)”
“怎么了?”斯江一怔。
“你怎么跟姆妈一样啰嗦啊。啧啧啧。”斯南拎起书包往阁楼上蹿:“你们老人家真都一样一样的。”
“陈斯南!我是在关心你。”斯江气笑了,追到阁楼下,拎着梯子晃了好几下。
陈斯好捏着空掉的油纸包晃到大姐姐身边,抬起大头小声地附和:“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斯江一转身,顺手在弟弟大头上敲了个毛栗子:“吃着你二姐姐的生煎馒头还说她坏话,陈斯好你真是个小坏蛋,下次不许啊。”
陈斯好捂着脑壳走开:“好不容易阿哥不在家了,你怎么又开始给我吃毛栗子?我帮你说话你还骂我坏蛋,不理你了。”
斯江失笑:“你这根墙头草,成天东倒西歪,想要看我们鹬蚌相争是不是?”
“鱼和蚌争啥呀。”陈斯好跑出去对着楼下喊:“外婆——好吃饭了吗?”
顾阿婆铲子敲得嗙嗙响:“你只有菜吃,没得饭给你吃!”
陈斯好低头看看自己凸出来的小肚子,庆幸已经垫了四只生煎馒头。
——
斯南从梯子上“唰”地头朝下倒溜下来,双手撑在地板上,两脚前折,直接这么翻了个身站了起来,拍拍手一脸无奈:“唉,业精于勤荒于嬉,现在只能这么练功了。”
陈斯好看得目瞪口呆。斯江笑着摇摇头,一边收拾餐桌一边接着问斯南:“你们学校课间休息有点心吃吗?图书馆大不大?你办借书卡了没有?午饭怎么样?要是不好吃或者吃不饱可以回家吃的,反正斯好每天中午都回家吃。”
斯南站在客堂间里,突然朝着大门快速冲刺,左脚在门框上一蹬,整个人跃起,吊在了门梁上,跟景生平时锻炼似的开始做引体向上。
“有点心,好吃,没去图书馆,不回来吃中饭,交了个朋友,她嫂嫂是你以前的数学老师——”
斯南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上拉:“方老师。”
斯江本来被她这通神奇的练功方法惊呆了,听到方老师三个字才回过神来:“欸?”仔细想一想,方老师丈夫的妹妹?怎么会和斯南一个班呢?啊呀,按辈分,斯南得叫人家什么?阿姨还是嬢嬢?斯江有点头疼。
陈斯好却搬了个小阿凳在大门附近坐了下来,免费看杂技表演。
“她是南通来的借读生,现在是我朋友了。”
“第一天就交到好朋友,南南你真棒!”斯江赶紧表扬妹妹,听见外婆喊人端菜,赶紧催斯南:“好了,你别把自己折腾得太辛苦,准备吃饭了啊。”
斯南应了一声,回头看看弟弟:“喂,想不想学?我教你,不收钱,免费的。”
“想!”陈斯好激动了一个字,整个人又软了下去:“算了,我学不会的,我肯定不行。”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斯南又一个上拉:“只要能吃苦,肯定学得会。”
“吃苦啊?那还是算了。”陈斯好眼睛一亮:“阿姐!你这么厉害,比李连杰还厉害,你帮帮我们吧。”
斯南跳下来,吹吹已经发红的手掌心:“啥事体?”
“有一帮中学生老是等在西宫门口,跟我们小学生借零花钱!借了从来不还,不要脸!”陈斯好义愤填膺地骂。
斯南大喜,哇,第一天收到五个人,而且马上就有行侠仗义的事等着她们桃花降龙打狗帮大干一番,打狗,她最喜欢了。
“没问题,礼拜六啊,礼拜六你带我去看看谁这么不要脸。”
胡亚东对着镜子给下巴擦红药水,突然连着打了三个喷嚏,镜子里的男生嘴上一抹红……
——
顾东文收了摊回到家,竹饭罩下头留了饭,他一看菜,想起来以后都不是景生烧饭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叹完,一根鸡毛掸子就拍在了他后脖颈上。
顾阿婆立着眉压低了声音:“你们一个个的,干什么呢?就景生烧得好?那你们以后都不要回来吃了!”
顾东文笑着摸摸脖子:“怎么会?姆妈你烧的扬州菜,全上海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我就爱吃你做的。我这是高兴呢,就是心疼姆妈你。要不我以后早收摊一个钟头算了,还是我来烧。”
“放屁,一个钟头要做几十块洋钿生意呢。我又没老得动不了,享了几年福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去去去,快点吃。”
顾东文一边吃,一边看沙发上抱着电话筒的斯南,问旁边做作业的斯江:“南南在跟谁打电话呢?”
“赵佑宁。”
顾东文看了看墙上的钟:“你姆妈的电话要进不来了。今天开学,她肯定要打来问的。”
斯江抬起头,扯了扯唇角:“南南大概是有意的?”
顾东文眉一挑,笑得两个酒窝深又深:“哟,这小东西。”
斯南背过身,捂住话筒低声告诉赵佑宁:“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啊,其实我今天跟男生打了一架。”
“又打了?”赵佑宁笑出声来:“又打赢了吧?”
“轻松,上海的男同学不行,”斯南瞥了一眼斯江和大舅舅,压不住得意:“我今天一口气收了五个人,五十块会费呢。嘻嘻。”
“斯江知道吗?”
“当然不!你可不许跟任何人说啊,说了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再也不是最最要好的好朋友了。”
“我保证不说,对了,你姐姐申请美国的大学怎么样了?”
“哦,不怎么样,大学都还没回信给她的。我小舅舅说大概要下个月才会收到回信。”
“她申请了哪些大学?”
“这我可不知道,你自己问她呗。”斯南喊:“阿姐,你来听电话,宁宁哥哥有话问你。”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随口问问的。”赵佑宁吓了一跳,赶紧声明。
“哦,阿姐,他又说不用问了。”
斯江刚站起来,笑着摇摇头又坐了回去。
斯南又瞎聊八聊了十分钟,才挂了电话。电话一挂上,就响了。
“陈斯好,过来接电话,姆妈找你。”斯南赶紧揪住阿弟来应卯。
结果打电话来的却不是顾西美,而是景生。
“大姐姐,阿哥的电话!”斯好想也不想,直接把话筒朝斯江一伸。
——
“刚刚是嬢嬢的电话?打了半个钟头一直忙音。”景生排了三回队才打通了电话。
“不是,南南在和赵佑宁说话。阿哥,大学军训怎么样?累不累?”
“还好,差不多,头一天就是练军姿,不过我们这次还要学开炮,那种真的炮。”景生问:“斯南今天怎么样?”
“她说都挺好的,礼拜四下午只有两堂课,我打算去她学校见一下她班主任问问情况。”斯江说完,就见斯南瞪圆了眼朝自己猛地摇手,就笑了:“她肯定只报喜不报忧,不让我去学校呢。”
“让她别打架,别跟男生打架,还有——”景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交待斯江:“让她打架不许拿胶刀出来吓唬人。”
“陈斯南,阿哥说了,让你别打架,别跟男生打架,不许拿胶刀吓唬人——”斯江吓了一跳:“胶刀?!阿哥的胶刀怎么在你那里了?陈斯南你过来!”
斯南抱住顾东文的胳膊:“你告诉大表哥啊,我已经继承了大舅舅的衣钵,没他什么事了。”
顾东文拍拍她的小脑袋:“那你打架了没?”陈斯南的劣迹他可没少听顾西美抱怨,转一次学起码打三天,次次都打到别人家长上门来。
“没!”斯南转转眼珠子,只有她打人那不叫打架。
斯江把刚才斯南说的那些告诉景生,又说了斯好今天的情况。
景生问:“那你呢?高三哪几门课的老师换了?有没有哪门课觉得吃力的?我记得高三的物理和化学一下难了不少,还有代数会上一些大学一年级的课,你们课表怎么排的?”
斯江爽爽脆脆地答完,突然觉得这些问题无比熟悉,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斯南今天一回来,我就也问了斯南这些事,结果阿哥你一打电话也在问我这些事。南南还说我不像阿姐像姆妈了,”斯江哈哈笑:“阿哥,原来你也像我姆妈了哦。”
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