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挂了啊。”景生捞起肩膀上的毛巾丢进窗台上搁着的脸盆里,准备去洗澡。
“等等!”
“还有事?”
斯江眉眼弯弯:“阿哥,侬晓得伐?从昨天开始我已经喊了七八趟阿哥了,奇怪吧?真不习惯你不在家,我们都很想你的,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斯好还念叨……”
听着斯江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景生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唉,虽然平时在家阿哥管头管脚老戳气的,但是有人管也蛮好的。”斯江幽幽地叹了口气,又笑出声来:“好了好了,不啰嗦啦,那我挂了,估计姆妈等下就要打电话来了。阿哥,你要当心身体啊,军训不要太卖力了,能偷懒的时候偷偷懒,别晒伤,多吃点肉,还有还有——你要想我们的呀!”
“嗯。”
顾东文搁下酒杯,摇摇头:“小赤佬,电话费噶巨(电话费这么贵),居然一句闲话也不跟爷老头子说?”
斯江看看电话机眨眨眼,哦豁,她怎么忘记让大舅舅接电话了,阿哥怎么也没说一声呢?
第246章
顾西美这天没打电话回万春街,因为她昨天刚从克拉玛依和陈东来吵完架回到乌鲁木齐。
开学第一天没音乐老师什么事,也不需要上门教钢琴,她在宿舍里愤愤地把陈东来的衣物丢进蛇皮袋后又哭了两场,织了一半的羊毛衫也拆成一堆乱毛线,中饭没去食堂,担心会被同事们看出什么,到了黄昏,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老师都来敲门,她敷衍了几句后索性扯了一条薄丝巾包住头脸拎着坤包出了学校。
西美在2路公交车上坐了两个来回,友好路上的霓虹灯在眼里模糊成了一片。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陈东来看来也不例外,现在回想他和小何,以前不是没有蛛丝马迹的,但她还是自动选择了相信陈东来,或者说是相信了她自己。她自问是个挑不出错的妻子,长得好,工作上认真负责,追求上进,从来不搞口舌是非,他父母偏心成那样,她最多只是背后嘀咕几句,近二十年来来不说含辛茹苦,也是十分辛苦地熬过来的。当年在阿克苏苦成那样,一个月只有二两油的日子,两个人几个月才能见上一回,他也没动过旁的心思。现在斯好都上小学了,他怎么能怎么敢怎么好意思做出这种事来的。
公交车靠了站,西美看着百货商店的漂亮橱窗发呆,眼泪扑簌簌往下流,不是一滴一滴的流,跟通了海似的无休无止。
她哪里做得不好?凶了点?吵架吵得多了?可世界上哪对夫妻能一辈子不红脸不吵架的?他回起嘴来不也一套一套的,他是男人,就该让着女人让着老婆,何况,她当年是为了他才来新疆的。
想到这个,西美心如刀绞,低下头整个人抖成一团。
幸好斯南回上海了,要是被她晓得了——西美抖着手从裤袋里把已经皱巴巴的绢头掏出来,选了略干净的一处撸了把鼻涕。她不可能把这种丑事跟女儿说,太丢脸。再想到斯南临走前还叮嘱她别跟陈东来吵架了,西美哭得更厉害了。不跟斯南说,她也不知道能跟谁说,不能跟姆妈说,说了没什么用,被大哥和北武知道了,肯定叫她离婚,那斯江斯南和斯好怎么办。也不能跟同事商量,西美抬起头,湿乎乎的脸压在了尚有余温的玻璃窗上,头一回她觉得自己是个很失败的人,活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同学、同事、学生的家长,都没有深交,也丢不起这个脸。昔日兵团里的战友们,散的散走的走。一刹那间,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孟沁和曹静芝再也没有给她回过信了。原来能与人说的痛苦,真的都算不上痛苦,最难受最痛苦的事,只能自己默默打落牙齿和血吞。
也有那么一瞬间,她懊恼过自己的“多一事”,因为斯南回去了,又有两个弹琴的学生先后请了假,她想着给陈东来个惊喜,才去了克拉玛依,结果惊喜没有只有惊吓。如果她不去克拉玛依,也许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她永远不知道,不知道也挺好。
想到当着她的面还能若无其事地从陈东来床上起来穿衣服的小何,西美把脸庞往玻璃上又压了压,水印氤氲开一片雾气。
怎么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呢。西美闭了闭眼,她没见过也想不出。
——
“顾老师侬覅生气呀,”小何穿好衣服还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把梳子对着镜子梳了梳刘海:“你放心,我一点也不想破坏你们的家庭,我和老陈就是好朋友,互利互惠一下而已。”
西美做不出痛打奸夫□□的事,她站在那里,好像她才是多余的那个人。后来她想过无数次,至少该上去揎伊两记耳光,至少该开口骂伊勾引有妇之夫覅面孔。
但当时她的确做不出来,或者是小何的腔调太怪,她没反应过来。当时陈东来在做什么?西美印象很模糊,背过身躲着她穿衣裳了?还是也和小何一样大大方方,觉得就是互相白嫖没什么大不了?西美没问过,她也不想问。
西美回过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去找你们领导。”有事找警察,出事找领导找组织找党委,好像国家能保证每对夫妻幸福美满一辈子似的。
“顾老师,我已经辞职啦,”小何笑嘻嘻地涂着口红告诉西美:“现在个人作风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不过你要去闹的话,老陈肯定还是要倒霉的,处分降职少不了。我明天回上海,十一月份就去美国了,再也不回来了。顾老师,侬想想清爽呀,找领导有意思伐?合算伐?”
“我寻了个美国老公,这个月领结婚证,特地来和老陈告个别。”小何裙摆飘动,翩然从西美身边走过去,笑着给了西美好几个忠告:“男人嘛,也是有需求的,做老婆的不让男人吃饱,总归不大好。另外要让男人手头宽松点,老陈条件好,盯牢伊的女人蛮多的,顾老师还是对老陈好一点吧。”
小何比她年轻,长得一般但是会打扮,很时髦,在克拉玛依好多年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是上海小姑娘,这样的小姑娘,主动跟你做“好朋友”,送上门要跟你睡觉,不逼你离婚还帮着你老婆解决工作帮你孩子解决上学问题,有几个男人抵抗得了?
西美不知道。东文是个痴情种,照样有了卢护士,当年北武去阿克苏给方树人写信寄照片,转头就娶了周善让,娶了周善让也还一个人去了美国好几年。
西美在公交车上哭了三个钟头,不止为自己哭,还为天下苦命的女人哭。陈东来的认错微不足道,什么他从来没想过要离婚,没想过不要她,放屁!离不离婚是她要决定的事。
但是离婚了她有什么?陈东来肯定要儿子,两个女儿都归她,她养不养得起,养不起也要养,她是肯定不会给陈东来一分钱的,但家里也就那么两千来块钱的家底,陈东来手头有没有私房钱,她吃不准。陈阿娘不用说,儿子再错最后还是媳妇的错,要不是你对他不好,他怎么会有二心?我家东来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啊……西美完全想得出陈阿娘会怎么说。
离了婚她还要不要在乌鲁木齐待?想到现在的工作是小何帮忙搞定的,西美就说不出的犯恶心。但是现在政策很明朗,斯南能回去,她无论如何也回不去,除非回上海当个黑户,那又是万万不能的,再说她回去了能做什么?像大哥那样干个体?当服务员都超过招工年龄了,还有她要住在哪里?住回娘家?退休工资和工龄怎么办?还有她在新疆的这二十年变成了个笑话……
西美又哭得肝肠寸断,当初离开家她跟姆妈说的话姆妈能忘记,但她自己忘不了。
——
公交车末班车停在了终点站,司机师傅端着茶缸子下了车,对着西美的背影喊了一句:“同志,夜里注意安全啊。”
西美好不容易收了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头也不敢回,加快了步子。
回到学校的时候,大门已经关了,门房师傅披着春秋衫给西美开了小门。
“哟,顾老师,你老公找了你半天了。”
西美勉强笑了笑,把头巾包得更牢了一点,从墙边阴影下进了学校。
陈东来正和衣躺在沙发上,沙发边上是装满了他衣物的蛇皮袋,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他赶紧爬了起来。
西美只当他是空气,自顾自把包挂到衣架上,摘下头巾,端起脸盆毛巾去水房洗漱。
陈东来低头坐在沙发上,羞惭交加。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一直提心吊胆,怕被西美发现,但是真的被捉了现行后,好像又没那么害怕了。他是犯了错,但小何说得也对,婚姻出问题,肯定两个人都有问题,就是这句话让西美大发雷霆,直接把他的宿舍砸成了垃圾场。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没错,就算错了,她也不认。夫妻吵架无数次,最后每次都是他低声下气地哄她,过夫妻生活也要看她脸色,心情好三五个月给一次,心情不好一年给个一两次,难得做一次,也要顾忌着一帐之隔的女儿,跟打仗似的速战速决。年轻的时候在井上太辛苦,反而熬得住,现在坐了办公室,难得下井了,精力好像没处去,他会想,想也有罪,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觉得自己可能得了病,脑子里只想着那种事,但他不敢表露出来,越是想他越是一本正经,跟单位里为数不多的女同事说话都隔得远远的,再热的天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里面还要穿一件汗背心。
他对小何本来没动过任何心思,她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她帮西美解决文凭和单位的事,都收了钱,他不欠她的,她日常在办公室里和一群男人女人开着荤素不忌的玩笑,常常嘲他,故意坐到他身上勾住他脖子,看到他坚贞不屈狼狈不堪的样子就哈哈大笑,把他树出了个柳下惠的光辉形象。直到有一次他来不及控制自己的本能反应,被她发现了,就跟黄河决堤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小何是勾引了他,他也是心甘情愿被她勾引的。陈东来心知肚明,无可辩解。这种事情会上瘾,他以前从来都不信,然而有了一次就有无数次,他变成了另一个他自己都害怕的男人,或者那才是真正的陈东来。他从来不知道男女之间还有这么多花样,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他似乎变成了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每每结束后他变回了人,变回了顾西美的丈夫变回了三个孩子的爸爸,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但每次又轻而易举地被勾引,轻而易举地变成野兽。
他喜欢小何吗?陈东来想过很多次,肯定不能算是喜欢。他看不惯小何轻佻的举止,说过几次。小何讥笑着说他干着奸夫的事却操着她爷老头子的心,这话太刺耳了,虽然是事实。于是他偃旗息鼓不再提及。她说得没错,他要女人,她要男人,他们只是各取所需。他因为她不会逼他离婚而如释重负,她也因为他不会纠缠她而恣意放肆。在小何面前,他甚至不自觉地矮了一等,第一次在办公室她戳到他短裤上一个洞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陈工侬真塞古(可怜)。
西美“咣啷”把面盆砸回架子上,依旧视陈东来为无物,自管自掀开帘子进了里间换睡衣,上床躺下。
陈东来轻轻地跟了进来,在斯南那张小床上坐下。
“起来!”西美猛地翻身坐起,一脸的憎嫌:“吾嫌便侬腻惺!(我嫌你脏!)”
陈东来僵了僵,慢慢站了起来,他看得出她哭得狠了,两只眼睛肿得更核桃似的,嫌弃也是真的嫌弃,不只是她嫌弃,他也嫌弃自己。
西美胸口剧烈起伏了好几下,哑着嗓子低声说:“离婚!吾要跟侬离婚。”
离婚不离婚
第247章
陈东来杵在斯南床前,半晌没作声。
走廊里传来空旷的开门关门声,有人踢踏着拖鞋从门口经过,不多时,厕所里的水箱哗啦啦作响,随后踢踏踢踏的声音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嘭”的一声,门关了。
西美木然看着陈东来脚上的拖鞋,又重复了一遍:“吾要离婚。”
“格趟是吾对勿起侬(这次是我对不起你)——”陈东来翕了翕嘴唇,嗫嚅道。
“离婚,吾要离婚。”
“西美——”陈东来有点哽咽。
“勿要叫吾名字!(不要喊我的名字!)”西美声音压得低,愤懑却丝毫不少:“腻惺!(恶心)”
陈东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妻子肿胀的五官,眼睛鼻子嘴巴,哪儿哪儿都是红肿的,他从来没见过她哭成这个样子。西美的伤心超出了他的想像,但是他又隐隐生出一丝庆幸,这也说明西美比他以为的更在乎他,但这个认知,也使得他更加羞愧懊悔。
“吾没想过要离婚,从来没想过。”他压低了声音急着重申:“吾从来没想过勿要侬。(我从来没想不要你。)”
西美猛地抬起头:“哪能(怎么)?侬勒(你在)外头轧姘头,吾老老实实辛辛苦苦照顾一家门,侬让吾做侬老婆做牛做马,吾还要谢谢侬是伐?感激侬?(你让我做你老婆做牛做马,我还要谢谢你是不是?感激你?)”
声音不响,却很尖厉,最后两个问句破了音,直抖。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东来换了普通话解释以显得更正式一些:“错肯定是我错——”
西美冷笑着打断她:“侬姘头勿是港是吾格问题嘛。(你姘头不是说是我的问题吗?)侬有啥错?错勒搪勿牢伊脱侬裤子?(你有什么错?错在挡不住她脱你裤子?)”
“我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别这么吵。”陈东来摸出一包烟来,抖了半天抖不出烟来,在手里捏了捏又塞了回去。
“呵呵,是哦,吾勿会港闲话,一日到夜只晓得帮侬吵相骂,所以侬去轧姘头,噻怪吾勿好。(我不会说话,一天到晚只会和你吵架,所以你去轧姘头,都怪我不好。)”西美越说心越寒,她想和他吵吗?她这就算吵?
“不要这么说,我已经承认了是我错,全是我错,我一个人的错。”半包烟隔着裤袋被捏成了一球。
“错没错,撒宁晓得侬心里是难能想格。(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没,真的是我错。”
“随便侬哪能想难能港(随便你怎么想怎么说),”西美凄然笑了笑:“吾像只戆度一样(我像个傻瓜一样),戆了二十年,为了侬跑来新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养斯江,命没了一半,养斯南,命没了另一半,还要拼之老命再帮侬养儿子(还有拼了老命给你生儿子),结果呢?”
陈东来认错归认错,后悔归后悔,二十年来夫妻龃龉时的习惯改不了,话不过脑子就出了口:“你别这么想,儿子女儿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两个人的——”
“两个人的?你轧姘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儿子女儿?两个人的?侬做过点撒?斯江斯好不说了,斯南跟着我,你看牢过她伐?她周岁那天你就顾着跟人喝酒抽烟,她爬到粪坑边上你都不知道!”
陈东来垂头不响,心里却接了一句,你不是也没看牢……
“我去上课,只好把她一个人放在宿舍的篓筐里,我回去看到撒?她在吃自己的粑粑!”西美抄过手边的枕巾胡乱擦了一把,捂住脸抽噎了起来,斯南吃的那点屎比起她现在吃的屎,还真算不上什么了。
“离婚,吾要离婚。”西美露出被眼泪浸得发亮的脸庞,给自己又下了决心:“吾现在看到侬就想呕,太腻惺了,没办法跟你过日脚(我现在看到你就想呕,太恶心了,没办法跟你过日子)。”眼睛一闭,就是那两幅白花花的□□纠缠在一起,无数细节会涌上来,表情、动作、颜色,那几秒钟会无休止地在她脑子里来回地过,一遍遍捅得她血淋哒滴。
陈东来看着西美扶着床沿用枕巾捂着嘴强忍着不呕出来的模样,颓然坐到地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格么侬想哪能呢?侬港呀,哪能才肯勿离婚?阿拉离婚,小宁哪能办?(那么你想怎么样呢?你说啊,怎么才肯不离婚?我们离婚,孩子怎么办?)”他的背靠上了斯南的床,空荡荡的心直往下坠,还是不敢相信真的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西美抬起眼:“三个都跟我,侬勿配当伊拉格爷。(你不配做她们的爸爸。)”
她这么一说,陈东来倒觉得她明显在说气话,这句话是气话,那么要离婚就应该也是气话。
“是我对不起你们。但是你一个人带三个小孩肯定不行,斯江斯南都大了,她们跟你亲——要不让斯好跟我吧。”陈东来不敢抬头看西美,说话也没底气。
西美冷笑起来,话里淬了冰:“我就知道你不会要两个女儿,平时就一百样不管,我要是没生斯好,你老早就在外面轧姘头了。”
陈东来狼狈地解释:“不是我不要,是斯江和斯南肯定要跟你——”想到两个女儿失望的模样,陈东来捂住了脸,每次做回个人的时候,他总这么煎熬痛苦,恨不得把那个做野兽的陈东来从自己身体里劈出去。
“侬晓得就好。(你知道就好。)”西美想到斯江和斯南肯定站在自己这边,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再想到儿子,又难受起来。
“窝里钞票全部归吾,(家里钱都归我,)”西美说,“侬每个号头把生活费。(你每个月给生活费。)”
“都给你,”陈东来低下头,苦笑了一声:“本来就是都给了你的——”想起小何那“忠告”,陈东来赶紧咽回下半句。
“啥意思?!”西美被戳了肺管子,气得直发抖,突然跳下床,捡起自己的拖鞋就朝陈东来脸上甩了过去:“᭙ꪶ吾待侬勿好是伐?管得太紧是伐?钞票用勒吾身上了?侬格点工资够养几个宁?(我对你不好是不是?管得太紧是不是?钞票用在我身上了?你那点工资够养几个人?)”
“侬轧姘头噻怪吾?怪吾对侬勿好勿把钞票侬用?侬要点面孔好伐?陈东来,侬还是宁伐?侬认错?侬根本勿觉得私噶错了!(你轧姘头都怪我?怪我对你不好不给你钱用?你要点脸好吗?陈东来,你还是不是人?你认错?你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
“侬没想过离婚?侬是以为就算吾晓得了,为了三个小宁吾也勿会帮侬离婚,侬多少开心啊,外头洋花花彩旗飘飘,窝里噻有老婆搞定红旗不倒,侬真是太腻惺了,覅面孔!侬以为吾是为了侬才来新疆,所以侬切老吾了是伐?(你没想过离婚?你是以为就算我知道了,为了三个孩子也不会跟你离婚,你多开心啊,外头花擦擦彩旗飘飘,家里有老婆搞定红旗不倒,你真是太恶心了,不要脸。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来新疆的,所以你吃定我了是吧?)”
然而西美骂人的词汇量实在太少,翻来覆去只有腻惺、覅面孔这几个词,越骂越窝塞(郁闷),越骂越觉得非离婚不可,不然自己得贱到什么地步才能忍下半辈子。
拖鞋“啪啪啪”地砸在陈东来头上身上,他受了几十下后,又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是真没想过离婚,我又不喜欢小何,只有你才是我老婆,我心里一直很清楚的,不是说谁吃定谁了——”
西美喘着粗气丢下拖鞋,几乎绝望地笑了起来:“不喜欢都能睡?!还睡了一年多?你可真了不起!陈东来你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就知道发情!”
陈东来红着眼瞪着她,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