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街道王主任就上门来找景生谈话了,找了三次才碰上景生一次。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虽然你小顾是总经理,但是这种大事必须要跟街道商量,不能擅自决定。尤其是工资。为啥?街道里的三产企业多啊,十几家,大家都是那死工资的,最多加上福利和奖金,按劳分配嘛,奖金不一样就好了,你搞这种大变革,就像私人公司了,不太正规,万一产量低呢?职工喝西北风去?
景生笑道:“爷叔等我两个月,如果两个月后还有人担心这个事,那么以后我就再也不自说自话了。现在没办法了,我太年轻,脑子一热就说出口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好朝令夕改出尔反尔,不然怎么管职工呢对伐?”
“这倒也是。”王主任深有体会连连点头。
“所以虽然这次是我不稳重,还是要请爷叔支持我一把,”景生起身给王主任续了茶,“我们做事情的人,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但也不能不做对吧?”
“唉唉唉,是这个道理啊,难哦,做一点事体太难了。”
“爷叔放心,来,你看看这个月的生产计划和下个月的订单合同。我还有件事要麻烦爷叔帮忙。”
这件事说完,王主任笑眯眯地带着背着大麻袋的景生出了公司大门,前往不远处的五和织造二厂。万航街道本来就有不少轻纺工业,现在大多也面临经营问题。五和织造二厂专做针织产品,在新闸路上有个门面,19块、29块、39块一件的外贸出口针织衫,39块一套床上用品虽然款式老土了些,质量和实惠的口碑在静安区阿姨妈妈们心中还是不可替代的,一个月也能做上三四万块钱。
因为那个完全出人意料的加班动员,景生的名字在万航街道的各家企业管理人这里都听过一耳朵,织造二厂的厂长热情接待了王主任和景生。景生把四重奏秋装里的针织衫设计图、麻袋里的二十几件样衣和面料样版给了马厂长,要求最好能包工包料。
马厂长一看图和样衣,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激动地喊来厂里的设计生产销售各方面的负责人。
“为什么我们的设计人员设计不出这种衣裳呢?”马厂长长吁短叹,“你们看看这四个款,面料阿拉有额,就是腈纶面料,颜色是你们平时都说绝对卖不出去的黑白灰,好看伐?洋气伐?你们自己说!”
“人家好像一款都没有做我们常用的长度,要么短,要么长,其实这个烟灰色的长款开衫——”设计科的科长扶了扶眼镜,“马厂长,不是我马后炮啊,去年小袁也画了类似的这个款,好像是《义不容情》里周海媚穿过的,你说绝对不行……而且——”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
马厂长想了想:“不对,小袁画的是大红色的,土里土气的。”
“这个醋酸纤维面料和四股400特的粗毛线,还有羊毛这三种面料我们厂里没有备,”生产科的工艺师拿起工艺单遗憾地说,“实际上这几种款式在横机操作难度中等,我们厂的手摇工都可以做,没有什么特殊工艺,织片和套口的缝合工艺要求高了一点,费工时。”
景生笑着问:“德国Stoll公司去年四月在第一羊毛衫厂做了一个电脑横机的座谈会,不知道马厂长你们有没有人去听过?”
“当然去了!”工艺师和设备科科长异口同声激动地说,“阿拉手摇的,一天六件,他们电脑的,一天三十件!甚至四十件。而且一个技术员可以操作两到四台机器。我们看过示范,那天最快的,十二分钟就出一件平针羊毛衫。而且花色再难,电脑弄好了,一样便当。啧啧啧,德国人白相机器真是灵光。”
“但是价格太贵了!”马厂长连连摇头,“十几万一台,还要培训技术员,实在没这个必要。阿拉针织衫现在才卖几钿?厂里吃不消的。”
景生笑着从包里取出一叠资料:“我嬢嬢在香港和这个公司打了两年交道,他们一直很想把机器铺到国内来,去年在羊毛衫一厂示范的样机还在上海,可以给我免费试用三个月,还会来一个技术员免费进行培训。不知道你们厂有没有兴趣合作?”
办公室里静了静立刻沸腾起来。
王主任头颈一下子扭到了,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凭他对这个小顾的了解,这件事情必定不简单……
第334章
办公室里的厂领导们看了一圈资料,脸色明暗不定,心里翻腾过无数声册那。
德国人在羊毛衫一厂开过座谈会后,的确卖出不少电脑横机,所以一直有技术员留在上海服务厂家,进行培训。但是他们没想到国营大厂不允许买样机,哪怕只用过一天,也是旧的,便宜百分之十也不能买,固定资产还没进账就开始折旧了,谁说得清楚德国人有没有给你回扣,账上肯定不好看。
于是这台样机还花了德国人每个月两百五十块洋钿的租金,在仓库里睡了一年大觉。
景生笑得诚恳:“其实我们服装公司的生产订单规模已经不小了,毕竟在广州和上海两个大城市卖,如果设备、人员、产量跟得上,甚至可以把香港四重奏的量也接进来做,做出口现在是顶吃香的。要知道香港这个款式的针织衫加工费要二十块港币——”
“撒???!!!”办公室里的人大吃一惊。国内这样的平针开衫最多两三块钱的加工费,所以国营厂根本不会接加工订单,要接就是包工包料。
“香港厂房就贵,人工也贵,我们上海的工人一个月两百多工资,香港的服装厂熟练工现在一个月八千块港币,现在港币比人民币还值钱,约等于一万两千块洋钿,一天就是四百块工资,你们想想,没电脑横机出产量,加工费不高,工厂是不是要亏死了?”
马厂长等人虽然都知道香港工资水平高,但谁也没想到短短几年高到了这个地步,一时都愤愤不平又自怜自哀,不免就很泄气。
“我想了两种合作方法,”景生又拿出两份各复印了五份的合作计划书给马厂长,“第一种呢,是我们四重奏出钱买设备,你们厂出地方出技术员,以表格里包工包料的价格生产我们的订单。不过因为你们不负担设备折旧费,所以就不好在这个机器上生产其他家的产品或者你们自己的产品。阿拉王主任也不肯的,这个资产折旧不好算对伐?”
王主任点点头:“这是当然的。”
景生喝了一口茶:“第二种呢,是三个月后你们厂向我们公司租赁这台电脑横机。根据香港Stoll公司的研究报告,电脑横机的产量是手摇横机的六到八倍,利润一天可以达到一百至一百五十块,一个月的毛利是三千至四千五千,一年就是三万六朝上。马厂长你们看一下这个计划书后面的表格,对,这张,繁体字和德文、英文三个版本,有德国公司盖章签字的。”
马厂长认真地看了看,眼花,数字和文字打架,他下意识地摇摇头:“那都是香港的加工费贵,放在上海要除以七了。”
“再后面一张您看,我说的三万六以上就是已经换算成国内的加工费的利润,”景生替马厂长翻到后面一页指给他看,“这一栏是过去替我嬢嬢公司生产针织衫的几家工厂列出来的相应款式,平针腈纶无扣长袖开衫,尺寸、工艺要求都有,香港加工费是二十块港币,后面这个上面写着的是上海的数字,三块钱人民币,对吧?”
一个个脑袋挤得马厂长的办公桌上暗搓搓的,随后大家又座回自己座位上合计起来。生产科的科长一边想一边摩挲着自己的地中海。
景生笑了笑,接着说:“最后倒数第二页是我们定的设备租赁费,一个月两千块人民币。光是设备自身,你们厂一年就能多一万块毛利,如果再生产你们自己的产品和外销产品的话,产量提高,成本下降,相信这笔账大家都会算。”
马厂长倒吸了一口凉气。生产科的科长已经媚眼快飞得掉出来了。
“当然,这样的合作方式,我们公司也应该享受更低一点的加工费对伐?所以最后那一页是这种合作方式的生产成本预算。作为回报,如果马厂长你们厂里看得中,可以错季免费用我们四重奏的设计和工艺,比如这次我们生产的是秋冬款,那么十一月份开始,二厂也可以生产这些款式作为明年春装销售。针织衫不像外套、风衣、夹克这种一年一个流行,一个好卖的款卖四五年都不会过时,这个相信二厂的经验比我要多得多了。”
——
景生和王主任、马厂长以及几个领导在食堂里吃了顿饭,又参观了半数空闲着的车间后才告辞。
五月中,四重奏和织造二厂的合作合同盖章生效,二厂租赁四重奏买下的CMS电脑横机,德国Stoll的技术员即日上门安装和培训。五月底四重奏的五种面料十五款开衫、六款套头衫,其中十二款是均码,九款分大中小三个尺寸,一共一万八千件产量开始由手摇横机和电脑横机一起生产,全部由织造二厂包工包料。
王主任留了个心眼,特意到万春街顾家来问景生,是不是只有设备租赁费归公司,那些加工费就和公司没关系了。
景生笑着挠了下发脚:“王主任你放心,公归公,私归私,一张合同上签的订单,肯定都是我们厂里的钱,不是我家独吞。”
王主任老脸一臊,拍着景生的肩膀说不出话来。
五月底,景生才和德国Stoll公司签署了正式的采购合同。王主任和曾厂长研究了半天后,面面相觑了半天。
王主任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那天在老马办公室我就知道他要狠狠赚上一笔了,真没想到——”
事情很简单,电脑横机在国内还是新鲜货,大家吃不准折旧期和残存率是多少。香港从七十年代末就开始使用电脑横机了,Stoll公司的质量虽然好,但按照大陆的财政税务主管部门规定,和生产经营相关的器具家具折旧期是五年,电子设备只有三年。景生先前谈合作的时候就明确了这台机器属于电子设备,根据香港经验,残存率5%,所以在上海仓库里睡了一年就损失了百分之三十三的价格,售价最多只能按九万算,最终成交。
四重奏是街道三产,无负债,国家背景,信誉良好。景生拿着和织造二厂的合作合同和生产计划书,轻而易举地从工商银行贷到了十二万采购设备的贷款,年利息百分之十。他拿这十二万里的九万买了电脑横机,三万另外采购了全套平机缝纫设备,正好扩充出了四重奏的第二条生产线。利息一年一万二,二厂的租赁费一年两万四,他还赚一万二。
“这台机器实际上可以至少用八年。”景生笑盈盈地告诉王主任和曾厂长,“我相信德国人,他们不会说谎,八年绝对是往少里说了,十年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半年以后,马厂长就会找爷叔谈改租为买的事了,一年两万四是纯利润,还不如买下来经用,”景生眨了眨眼,“Stoll公司的技术员也告诉马厂长这台设备最少能用八年。”
——
眼看如景生先前所言,生产线加了,工人招了,秋装的产量翻了倍。王主任跟景生忙活了几个月,已经身不由己地把四重奏当成眼乌子一眼看重,又开始担心产能过剩的事。结果还没来得及操心,街道办公室里小姑娘的表姐是市税务局某领导的侄女,传了一个坏消息来。南红时装在华亭路做到九月就租赁合同到期,上级主管部门不再和顾东文续约了。
嗐,王主任吃过的盐比小姑娘走过的路还多,一听就晓得里厢名堂经多了去了,他把景生当自己人,虽然华亭路南红时装的定量只有广州的零头,但那是零售摊,是顾家赚大钱的根本。王主任去区里活动了两天,回到街道见景生依然每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问曾厂长小顾有没有不开心或者撒烦恼。曾厂长想了想:“是有桩事体比较讨厌。”
王主任:“啊?侬晓得撒事体伐?”
曾厂长翻了翻办公桌上的台历,愁得啊:“顾总说八月要上第三条生产线,但是阿拉地方实在太小,登勿牢,现在大家吃中饭都要分两批——”
“怎么还要上生产线?!”王主任顿足,“华亭路顾家生意出大事体了,有个不是东西的X局副局长,外头的小老婆看中了南红时装,节前说要跟他家合伙,年后小顾还请客吃了两顿饭,大概谈不拢,现在上头索性不给他家续租咧,国庆节多少旺啊,秋款订噶许多量哪能办?”
两人正说着,景生从外头匆匆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个身材高挑穿着时髦的年轻女郎。
“王主任也在?正好,我们四重奏时装模特表演队还缺五六个女模特,方不方便在街道里的工厂里帮忙找一找?”
“为撒?”王主任懵了。
景生招待五个客人落座,对着王主任笑道:“时间特别赶,六月二十八号我们要在静安希尔顿酒店的礼堂开一场香港四重奏品牌时装发布会!这几位就是我嬢嬢以前带的模特队的专业青年模特——”
“阿拉都廿六七岁了,老早不年轻了,”张萌萌高挑苗条时髦,扬了扬眉笑道,“我们当年一个月只有四十五块工资,表演一场补贴一块五,我临上台前还被我妈抓着不放,是南红姐硬是给我披了层纱才把我抢过去推上了台。”
“我当年就说总有一天要穿上南红姐设计的时装走台步,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刘冰也笑了起来,“幸好前两年就跟南红姐联系上了,我在广东走了三年台,苦死了,没劲死了,终于能回上海走台了。”
“但是小阿弟,阿拉警告侬啊,再谈什么出场费,阿拉一个也不上台的。”毛晓楠瞪圆了眼,“阿拉都是南红阿姐手把手带出来的,她被冤枉进了警察局,阿拉写的证明一张也不被采用——”
三个姑娘都是性情中人,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第335章
时间的确不够用。
景生恨不得把一秒钟复印成四秒钟用,更恨不得把自己也复印成四个,但血太热,每天他都觉得自己打了鸡血似的,偶尔夜里早一点十二点钟前躺下,脑子里还是走马灯似的在转,想到一个点子一个细节一个问题,就忍不住要爬起来记在本子上。
他上个月新买的BP机更是从早上八点响到夜里八点。希尔顿酒店、夜报记者、电视台的编导、织造二厂、吴江的面料厂、浙江的加工厂、广州的订货商、深圳北京苏南几个城市有意向来看发布会的商家,张萌萌这批模特儿还有她们介绍的舞台工作人员、化妆师。无数的人串联成一根根线,最终在他这里织成一张网。
年后景生和北武请了两顿饭后,和顾东文顾南红商量了大半个月,最终做出了放弃华亭路零售摊位的决定。敢放弃,是因为四重奏这个牌子正开始起来,有香港和广州的量托底,可以大概设想在上海北京深圳这样的地方卖得不会差。想放弃,是因为景生不愿意受胁迫,这两年眼看着华亭路的生意火爆,被合作的摊贩不是少数,说是合作,其实就是吃干股,不出钱不出力不出人,占你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干股,唯一的好处就是没人找你麻烦。
也有头硬的,᭙ꪶ不肯把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送人,那么小流氓小阿飞就先来寻侬事体,买了东西隔天来吵相骂退货,再接着物价部门质检部门消费者协会来人,动不动把你的货一锁,拿去检查了核实了调解了,反正有人投诉有人举报就必须要处理。华亭路卖的东西,说好听点叫外贸货,说难听点叫不一定伪劣的假冒名牌产品,尤其外套、牛仔裤、鞋子、包包,没“牌子”的在华亭路根本卖不出价钱也卖不出数量,上海小年轻和老外就是看中这些牌子。大家心里都有数,上面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正宗的牌子不投诉不举报,只当什么也没看到。像“苹果”牌牛仔裤这样顶真的,这么多年只有他一家追究过而已。但是上面一旦被打过“招呼”了,收拾你一个小摊贩真是分分钟能让你干不下去。关键是后头拱火的等着接手你摊位愿意分干股给大人物的关系户的有心人太多。
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就是年前九江路精品店和《世界时装之苑》上的信息给景生带来的震撼,他只知道自家的利润一直在百分之六十左右,从来没想过可以到三倍五倍甚至十倍的数字。一件男士衬衫,除了300支的高级面料外,成本不会超过二十块,却可以卖到一千块。他第一次彻底体会到顾南红的雄心和野心。既然万事俱备,还等什么呢,干就对了。
东风是香港四重奏的广告录像带和为了进百货公司开专柜用的推介画册,这些都是现成的,广州的几个老板本来也在北京路的精品店里用着,还做了大海报。景生直接拿来用,他从画册里选了最有代表性的页面,加上南红寄来的香港报纸杂志上的采访,重新印刷成一张晚报大小的宣传单,先往九江路、长乐路、茂名南路的一些精品店里送了一批,再带上录像带去一百、六百这些百货公᭙ꪶ司拜访了女装负责人。有意思的是,他单独去了两次,人家都爱理不理,收下资料不咸不淡地说知道了,会研究研究讨论讨论,让他留下名片回去等消息。后来斯江陪布朗太太去买东西时突然奇想也跑了一次办公室,结果却因为布朗太太的美国人身份受到了热情接待,很快就有人主动联系了景生,说会考虑四重奏这个品牌,问他们有没有时装发布和招商会。
当时已经是三月份了,景生咬牙决定要开一场轰轰烈烈的发布会和招商会。发布会的地址敲定是斯江去谈的,她无意间得到了布朗太太的助力,十分唏嘘感慨大家对老外不免过于优待,布朗太太却不以为然,她表示这很正常,并且很乐意陪斯江再去接受类似的热情欢迎。而景生首选的静安希尔顿本来就和布朗先生公司有密切合作,于是布朗太太出马,一个顶仨,用十分合理的价格定下了宴会厅,连酒会的自助餐都谈了个让斯江吃惊的低价。
北京的意向客户都是善让联系的,她剑出偏锋,找的是以前电影学院戏剧学院舞蹈学院的熟人,这是通过善让现场翻译原版片建立起来的友谊,有的留校做了老师,有的去了电视台,不乏进了央视的,还有人做了演员、主持人。很快就替善让找到了七八个有意向有实力的女装行业的厉害人物。
整个四月,景生印刷的宣传海报,寄出去整整四大箱。十几个大城市所有的百货商店和黄页上查得到的女装精品店都不放过,就这么瞎猫一顿乱挠,也抓到了三十多个有意向的客户,深圳的最多,要来八家,其次是杭州,要来五家。北方连大连青岛哈尔滨都有零零散散的人来,竟然还有在哈尔滨发展的香港人,打电话给景生咨询的时候一口粤语说得亲切热络。
五月中已经确定来上海参加发布会的人数已经多达一百二十多人。光是想象一样当天的场景,景生的心跳都会加速。这几个月来他做的每一个决定其实有风险,都不是胸有成竹的,都预想好了A计划行不通后的B计划C计划,用北武的话来说,同样的事,换一个人可能就做不成,可因为是顾景生,就做成了。用陈斯南的话来说:还是靠脸。
但是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善让的朋友们,北武的朋友们,斯江和布朗夫人,南红以前伸出过的援手,都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环境反哺了最需要帮助的他。
这样的条件下,血怎么可能不烧起来?
景生预先跟王主任打了招呼,这次发布会如果能接到一百万的订单,他想把现有的厂房买下来,或者是街道里有合适的更大的场地最好。虽然只有0.81平方公里,但万航街道这种可选择的地方还真不少。
王主任翻着办公桌上的第一季度财务报表和第二季度生产计划,沉默了片刻后才问景生:“华亭路的生意是你家自己的,为什么要把收入都并到厂里?你知不知道这样你家的钱会被街道分掉百分之四十?”
“四重奏是服装公司,不是加工厂,”景生笑着说,“说点让领导开心的话呢,就是阿拉想依托政府做大做强做出自己的批发生意。说得实在点呢,税务局一直要查账加税,把华亭路的销售额并到四重奏不是可以免税嘛。再说,赚不赚钱今年还不一定,这不又要买厂房又要买设备,时装发布会开销也大,万一亏了,街道也要承担百分之四十的。”
景生笑弯了眼,像只狐狸。
王主任摇摇头:“我就晓得你要塌阿拉街道的便宜。”
“爷叔给我塌伐?”
“废话!又不是我的便宜,塌!”
王主任也笑弯了眼,第一季度,四重奏服装公司的营业额就超过了一百万人民币,占了街道三产全年经济收入的十分之一,免税不免税不关他的事,履职告上可是了不起的一项成就,带动就业,创造效益,拉动产业,随便写写五六千字不成问题。
“你等着,我打电话给老祝,让他拿钥匙,阿拉先去武定西路和康定路看厂房。”王主任也打上了鸡血,喜气洋洋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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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江上半年也很忙,去年一月,国家增设了CET-6的考试,这张证书对于英语系的人来说必不可少。另外她的日语二级证书已经到手,法语TEF考试她考了六百二十多分,法语系的老师让她试着明年再考一次,争取考上七百分的高级水平,将来多条路可以进法语企业。
陈斯江的好学和苦学在系里是出了名的,她新学期已经不大住在宿舍,也从来不参加舞会,连去《十六岁的花季》剧组拍电视的宝贵机会都谢绝了,食堂吃饭的时候在看书,走路的时候在听耳机,图书馆的借书卡已经烂得换了两张。
为了参加布朗先生公司给上海市举办的全球金融推介会,斯江这半年主要在攻商务英语,尤其是金融英语。好在北武有大量的原版专业书籍,她查字典查资料做笔记,也是通宵达旦地忙。
整个春天,斯江和景生两个人每天都在客堂间里忙到半夜。
景生有什么想法什么计划会忍不住告诉她,问问她的意见。她遇到专业上的困难会记在本子上等第二天北武和善让来解答。
有时候眼睛累了,斯江会托着腮笑眯眯地看对面忙个不停的景生,这已经是最好的放松。景生经常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两人视线纠缠,笑得你侬我侬。
“阿哥侬吃力伐?”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