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知行趴在病床上苦笑道:“就算三度烧伤我也不会植皮的,比起那种痛苦,这点皮肉苦还爽快一点,至少时时刻刻提醒我,我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什么代价。”
唐欢说不出话,泪盈盈地和他两两相望。两个人的世界像罩了个玻璃罩子,玻璃还是雾蒙蒙的毛玻璃,只差三个大字“艺术片”。
罩子外的陈斯南却不爱听这话,私下跟陈瞻平嘲伊:“郭知行本来就活该受这个罪,谁让他招惹学生了,再说他不受这个罪难道让唐欢受吗?说得自己像受难的耶稣似的,还不是要让唐欢对他感恩戴德,真是心机深沉的岳不群!”
陈瞻平却领会错了重点:“葵花宝典?”
“呸,”斯南叹了口气,“哪能办呢?唐欢对他更加死心塌地了。现在他老婆进了宛平南路600号——”
“他老婆也可怜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什么好可怜的?疯子骗傻子,我看他们四个都不是好东西。”
陈瞻平犹豫了一下:“老郭老婆以前不疯的,董老师说的。”
“嗳?”
“听说她小时候就有癫痫,发作得不多,但是跟郭老师结婚的时候没说有毛病,后来养了一个女儿,女儿两个月大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趴在床上睡觉闷死了,她自杀了一次,没死成,再后来脑子就真的出毛病了,天天说她婆婆闷死了孙女,拎起菜刀要报仇,郭老师姆妈从楼梯上摔了一跤人没了——唉,老郭也可怜的。反正都可怜。”
——
斯南去问唐欢,这段往事她知不知道,郭知行有没有说实话。
唐欢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这些事郭老师都告诉过我的!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你为什么怀疑他没有说实话?你为什么要去打听这个事?”
斯南一怔:“我没打听——”
“南南,我喜欢郭老师是我的事,你说了他那么多难听的话,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也不能生你的气,但你能不能别对他有这么大的成见?他为了我命都不要了,你当场看到的对不对?那个女人疯成那样他都没动手,你没发现吗?他被那一家子骗去结婚,生的女儿莫名其妙地没了,妈妈也被害死了,他都没动过手打那个疯子——”
唐欢眼泪直流:“谁说郭老师一句不好,我都受不了,没法忍,真的,南南,求你了。”
斯南被噎得喘了好几口粗气,半晌才勉强说道:“唐欢,他们家的事,各有各说法,我又没亲眼看见,你也没亲眼看见,不能谁说就相信谁对吧?”
“你这口气不是相信那个疯女人了?”
“我——,”斯南叹了口气,声音小了许多,“因为乡下是有那种奶奶嫌弃媳妇生了女儿,就把孙女丢了甚至淹死什么的,好让媳妇再继续生儿子的事,以前你不也说过——”
“斯南!”
斯南咬了咬牙:“反正正常人不会喜欢自己的学生!”
“胡适和徐芳,鲁迅和许广平,沈从文和张兆和,徐悲鸿和孙多慈,难道这些大师都是不正常的人?”唐欢哽咽着去拉斯南的手,“我知道,我们都遇到过不好的事,会讨厌全天下的男人很正常,但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坏人,我遇到郭老师这么好的人,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生气一直骂他?”
斯南愣了愣,语气不自觉地僵硬了许多:“我没讨厌全天下的男人——”
“那你为什么要讨厌郭老师?我喜欢他跟我喜欢你又不矛盾。”
“我没——”斯南深呼吸了一下,“算了,随便你吧,反正我觉得不对,他是老师,你是学生,你觉得他说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好,你这不也是一种成见?”
“因为我和他接触得多,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不叫成见。像你这样根本不愿意去接触他,就这么批判他,才叫成见,”唐欢又哭了起来,“斯南,我下学期要转学了,但我真的不想没了你这个好朋友。”
唐欢转学的事,斯南是知道的,因为这个她也很生气,但生气没有用。
“我们还是好朋友,可以写信,打电话。”斯南叹了口气,“我说的话你不喜欢听我也没办法,但我还是要说完。我大表哥以前在愚园路,就在你们出事的边边上,把他班上的女生推开自己被公交车撞断了大腿,到现在钢钉还在腿里,那个女生也是一直说‘顾景生救了我的命,为了救我他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反正就这个意思吧,她就天天去看我大表哥,喜欢他喜欢得要命。实际上呢?我大表哥一点也不喜欢她,就是做人的本能反应而已,像我上次爬水管捞那只被卡住的野猫下来,根本就没想过那么多,要我当时不小心摔下来了,你会以为我为了那只猫自己的命都不要吗?”
“你听不进,因为你喜欢他,你信任他,你觉得你是最了解他的人,但没人能最了解别人,人连自己都没法完全了解,何况别人呢?老师和学生——反正我不喜欢沈从文,他利用老师的地位去疯狂追求张兆和,结婚后又喜欢上别的女人了对不对?”斯南脑子里灵光一闪,“老师在学生心里天然就有一种优势,就是你会相信他说的话,会不客观地去看他,地位不平等!唐欢你想想是不是这样的,否则为什么你觉得老郭说的就是真的呢?是你先相信了他,你才觉得你最了解他——”
“斯南,我不是幼儿园学生也不是小学生,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什么。”唐欢低下头不再吭声。
——
斯南不明白,为什么像唐欢这么一个挺聪明挺要强的小姑娘,遇上一个男人后脑子就不好使了,十头牛也拉不回,内心她还有点懊恼,没有当场反驳好那句讨厌全天下男人的话,她喜欢大表哥那么多年,也喜欢赵佑宁,现在和陈瞻平也处得蛮好,她真的没讨厌全天下的男人,但哪怕像大表哥在沙井子跟她那么好的,一转头就喜欢阿姐了,赵佑宁也跟她那么好,一转头就有住在一起的女朋友了。
十七岁的陈斯南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都不要为任何一个男人流眼泪,除了大舅舅小舅舅顾景生——赵佑宁如果生病了出事了也可以为他哭一下——反正不能因为男女感情哭,友情亲情都可以哭一哭。
大洋彼岸的赵佑宁连打了三个喷嚏,想起上海某个同学应该要期末考试了,可以加一点有难度的题目考核考核。
第345章
1990年6月1日,戈尔巴乔夫和布什在华盛顿举行高峰会议,冷战结束。对于世界上的普通人来说,这一天和其他任何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件事太过遥远,所谓的世界格局的翻云覆雨辐射到大洋彼岸的个体身上,影响几乎消失殆尽,方圆几公里的微观世界毫无所觉地继续运作。
比起超级大国之间的博弈,上海人更关注意大利举办的世界杯比赛,黑色三分钟给球迷们带来的巨大创伤还没恢复,大学校园里,弄堂里,热爱足球的人们日夜颠倒,为遥远的陌生人欢呼喝彩或者扼腕叹息,这时候,方圆几米的微观世界又上升了宏大的全球化。
景生作为一个足球爱好者,却只有时间看了24号的阿根廷队巴西,看着马拉多纳世纪一传,阿根廷最终1:0击败巴西。这个极其精彩的传球让人热血沸腾,景生却想起了顾东文,不知道他在橄榄坝有没有熬夜看球,如果世界杯有一天能在中国举办——景生摇摇头笑出声来,起身到冰箱里开了瓶力波啤酒。
电话铃响了起来。
“册那!看球了伐!”顾东文的声音有点嘶哑却中气十足。
“马拉多纳!册那!老马就是老马,带球过人看了伐?直接把巴西闷忒!”
景生突然红了眼眶,他揉了揉眼角:“看了。哈赞。”
顾东文像足球解说员一样兴奋莫名地描述着马拉多纳神一般的20秒,景生却想起他以前一直说要看自己踢球还要在球场上教他怎么以脏克脏,但顾东文实在太忙,一年到头才歇过年那几天,从来没看过他比赛也没和他在同一片球场上奔跑过。
“啤酒开一瓶啊,唉,顾北武萨都好,可惜不是球迷。”顾东文遗憾地感慨了一句。
景生听到卢佳催他睡觉的声音,喉咙微哽:“早点去睏高,八月阿拉来看侬,阿拉一道踢球。”
“好。”
挂了电话,景生一抬头,看到斯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阁楼上下来了。两个人静静对视了一下。
“吵醒侬了?”
“阿舅好伐?”
两人同时问道,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我又做了个噩梦,吓醒了。”斯江告诉景生。
斯江在六月中就开始常常梦到和发布会相关的事。例如音乐响起来,台下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又譬如台下全是人,模特却一个都还没到;还梦到过发布会结束后的订货酒会上,一单也没有做成。最紧张的时刻喊不出声,哭不出来,急得心头一把火烧到七窍,不用像红孩儿那样捶下鼻子都能喷出火来的感觉,但只能干着急。往往这时候梦就醒了,醒了以后就很难睡着。
她问景生:“侬紧张伐?做噩梦伐?”
景生指指眼下的黑眼圈:“紧张得要命,但是紧张也没办法。”
他这么一说,斯江反而放松了一些,把这夜梦到的停电告诉景生,景生唰唰地记在了本子上。
斯江骇笑:“侬做撒?只不过是梦而已。”
景生:“再仔细点总归没错。”
还能再怎么仔细呢?再发一次带着希尔顿所在位置的地图和交通信息的传真给与会者;跑去纺大看黄老师的学生们制作固定背景板和活动背景板,检查灯光的电路和背景板上的轨道,亚克力的立体字制作再认真确认一回。酒店的进场时间离场时间、电路配置、灯光配置、酒会菜单、服务员人数等等,事无巨细,景生都要过问,笔记本上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全是事,完成一条红笔划去一条。
发布会的舞台是黄老师自告奋勇帮忙设计的,一块固定背景板,上下嵌了轨道,中心位置安装了四重奏的中英文立体字,背景板的四条边和立体字下面都安装了灯光。两块活动背景板小一圈,正好卡进固定背景板的上下轨道里,分别用绿色洋桔梗、红玫瑰、向᭙ꪶ日葵以及白百合插满两块活动背景板的正反面,象征着春夏秋冬的季节四重奏,中间挖空一个椭圆形留给立体字,活动背景板只需在主持人上台的间隙更换,十分方便。
斯南先前自告奋勇地接下了买塑料花的活,想着雁过拔毛,跑腿费至少能赚上一笔,她跟景生谈定了,一共是三千块的预算,包括花、热熔枪热熔胶封箱带细铁丝等系列工具,能省下多少都是她的。陈斯南对赚钞票是一等一的热情高涨,五月底就拉着“生意搭子”陈瞻平跑了好几个批发市场,货比三家不吃亏,六月头上顺顺当当订好了货,全部买好后却泄气得很,这笔“大生意”最后一塌刮子竟然只赚了一百十八块五毛,这还是她和陈瞻平来去都坐公交车吃饭全是生煎锅贴大排面的情况下省下来的,要是偷懒拦几趟差头,吃两顿好的,说不定还要倒贴。
陈瞻平倒很大方,拿了分到手的一半钞票就请斯南去老大昌吃了顿西餐。陈斯南化悲愤为食量,吃光了陈瞻平的分红,居然还差三块洋钿,她实在不好意思让人家倒贴,铁公鸡难得拔了一根毛。等出了老大昌,她越想越难过,再对比一下景生做生意以来的彪悍战绩,还有阿姐从开始当家庭老师后也是大钱不断,更加窝塞郁闷。走到华山路希尔顿酒店对面的时候,斯南悲从中来,突然就眼泪水淌淌了,吓得陈瞻平不轻。斯南很是难为情,哭了两秒钟赶紧擦干眼泪,哇啦哇啦开始分析。
“这次最大的问题是我应该先去批发市场打听一下价格,我阿哥比我还抠门,”斯南愤愤然地表示,“三千块肯定是伊先算好的,怪不得我一开口他就爽快地答应了,还笑得那么意味深长。”
“坑子!沙坑!”斯南越想越觉得景生当时的笑容有问题,“阿哥就是个沙滩。”
陈瞻平挠挠头:“也不能这么说,你不还多了一个人的车钱饭钱嘛,两个礼拜天跑下来,至少也花了好几十块,本来你也可以赚两百多的,三千块的两百多,将近百分之十,已经是蛮多的了吧?我舅舅舅妈他们上班一个月才挣两百块。”
斯南摇头:“不,就是我上他的老当了。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现在批发市场的价钿我覅太清爽,他这次开得好,下次肯定还要开,我就先调查价格再跟他谈,至少要赚百分之二十,不然白辛苦了。”
知耻而后勇,陈斯南对于自己处在家庭成员赚钱能力的鄙视链末端十分不甘心,信誓旦旦要一雪前耻。
经过了唐欢这件事后,斯南更加坚定了读好大学赚大钱的伟大志向。
赵佑宁打电话来万春街。斯南大放厥词:“小姑娘多少聪明多少漂亮!为撒要在一棵歪脖子烂树上吊死呢?再说,男人算什么东西!我,陈斯南,现在宣布,将来绝对不谈朋友,不结婚,不生小孩!”
“男朋友可以不要,朋友还是要的吧?”赵佑宁哈哈哈地笑,“再说南南你本来就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对伐?哎,等我回国你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好朋友了?”
“那当然,侬永远是吾最最好的旁友——”斯南一顿,忽地冷笑了一声,“算了,你其实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我要再考虑考虑。你们男生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
“我有几条针对你期末考试的物理大题,发传真到你家好了,明天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赵佑宁换了个话题。
“你还是不是我旁友了?”
“亦师亦友嘛,想一想,期末考试物理考个满分多结棍,模子,辣手——”
“现在阿拉习惯用‘野兽’来形容了,”斯南得意地笑,“我现在是年级里的物理野兽,哈哈哈哈。”
“还不够,要做野兽中的野兽才行。”赵佑宁强忍着笑回答。
“好,我先挂电话,你赶紧传真啊,我叫上陈瞻平一起做,”斯南挑了挑眉,“我们班这个男生还是不错的,性格特别好,我们过年一起摆摊头他也吃得起苦,这次我们又一起做生意了,但是……”
不知不觉,斯南洋洋洒洒说了五分钟才挂了电话。
物理题目传来整整四页,斯南开始觉得不当野兽也蛮好。
——
发布会前一天,所有的物料全部运进了希尔顿,原本约定晚上十点钟进场,不料夜里大礼堂的婚宴出了事,一个伴郎老酒吃得太多,把宴会厅的地毯呕得一塌糊涂。酒店宴会厅的地毯是全幅定做的,局部清洗费要好几千,新郎新娘两家人傻了眼,赔吧,不甘心,不赔?走不掉。酒店也算体贴顾客,直言只要你们能把地毯弄清爽,干了后不秃头不褪色就算了。两家人齐上阵,耗到夜里十二点多钟还没空出场地来。宴会部餐饮部公关部的几位经理也都一直没走,再三和景生斯江他们打招呼说不好意思。
直到凌晨一点半,四重奏大大小小的道具、服装箱、衣架、宣传海报等等才全部进了场。黄老师和一班模特本来是要在裸台上走两次的,景生看着不对,十一点半就让司机先把她们送走,约好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就来排练。
等背景板全部安装好接上电已经三点半,景生心里焦急,脸上一丝也不显,幸好他先前来摸过好几次底,征得酒店的同意后,自己动手把灯光和音响都调试妥当。斯江对着黄老师的流程细节表,曾厂长负责掐表,王主任被景生培训了两遍后,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试着操控灯光开关,礼堂里的音响流淌出维瓦尔第的小提琴协奏曲《四季》,从春到夏,从秋到冬,灯光从明到暗,从暗又到明,五点半才顺完一遍,景生的笔记本上又记下了不少问题。
四个人走出酒店,司机阿金在面包车里睡得呼呼的,被叫醒后下车定了定神,吃了根香烟,把隔夜的浓茶吃掉大半杯才回到车上,一看,好家伙,老板老板娘王主任曾厂长全睡着了,老板老板娘头靠头倒也算了,王主任和曾厂长也睡得脸贴脸,笑色老百姓。
景生被叫醒时候隔了好几秒才发现他们还在车上。
“顾总,我看你们都睡着了,就索性开到此地来,好让你们多睏忒一歇。”阿金有点紧张地解释,做事体嘛,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自说自话很容易既无功劳也没苦劳。
斯江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窗外丰裕生煎的招牌,再看看车子正停在陕西路上就笑了。
“啊呀,谢谢侬呀阿金,太好了,我小时候阿舅经常带我来这家吃小馄饨同生煎馒头,有一腔没来了。”
景生一看手表,七点钟,再听斯江这么一说就笑了:“侬安排得邪气好。”
王主任和曾厂长还没从相依相偎的鸳鸯茶状态里平复心情,糊里糊涂跟着景生和斯江下了车。两个人胃口倒不差,四两生煎馒头,一碗咖喱牛肉线粉汤下肚,还分了一碗砂锅小馄饨。
斯江数了数小馄饨,没了那位仰慕阿舅的服务员姐姐,一只也不多一只也不少。
景生替阿金也买了四两生煎一碗线粉汤。五个人吃好早饭回到希尔顿,七点三刻还不到。
黄老师带着模特儿、化妆师摄影师以及摄像师都已经等在了酒店大堂。
——
离发布会还有八个钟头不到,大家火急火燎地冲进礼堂。黄老师一圈走下来,对景生和斯江竖起大拇指,一问听说他们忙到五点钟,摇头感叹年轻人体力就是好。酒店的工作人员也提前就位,九点半就顺了两遍不带妆彩排。有了景生昨晚考虑的一些衔接上的细节,黄老师的喉咙省了不少力气,跟着就开始化妆。斯江带着厂里的六位阿姨把所有模特要展示的服装仔细检查后按顺序挂好,需要熨烫的赶紧重新熨烫。
偏偏好事多磨,本该十一点到的主持人坐的差头跟公交车抢车道别苗头,出了车祸,主持人一只胳膊骨折,直接被送进了医院。
“哪能办?现在侬叫吾到啥地方去寻一个熟悉流程和主持稿的人?又要卖相好还要普通闲话过关,侬只小赤佬就勿会让师傅开慢点呀?!”黄老师接到电话通知时气急败坏一顿乱吼,吼完若有所思,捏着话筒看向景生。
景生和黄老师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同时看向正忙着挂衣服的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