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侧目,见蒋文琦一脸好奇,不时地“哇,”“哦,”“真的吗?”“你好厉害啊”,不由得失笑。孙家伟这点破事儿别说AM了,广告业人尽皆知吧,蒋文琦也真演得出来。
出租车师傅放了水抽完烟,过来找斯江,很是不耐烦。
“走伐?不走车钿麻烦付一付。”
斯江拢紧大衣:“老大,老胡,走了。吃火锅去,我请客。”
正在讲述宇宙和人生奥秘的孙家伟立刻站了起来:“去去去,靠,我午饭都没吃!哎,陈斯江,你和老胡怎么回事,都不来安慰安慰我?我今天比稿输掉了耶,三年来第一次输,我很受打击的好不好?而且输给苏老狗,对了,麻烦把他那条围巾拿上,很贵的,他老婆买的,丢了他要找我拼命。”他噼里啪啦一连串说个没完,险些一脚踏空。
蒋文琦赶紧扶住他,没想到喝多了的男人格外重,差点连自己也摔一跤。
“你那个提案是不如他的,”斯江托了蒋文琦一把,“冲击力不够。”
“你这叫安慰人吗?你能不能照顾一下他现在的心情?”蒋文琦忍不住插了一句,“David,胜败乃兵家常事,去年XX汽车不就是你赢了他?”
孙家伟努力站稳,仰面朝天看了几秒,幽幽地叹了口气:“本来说好这次比稿赢了的话,我女朋友复活节会来上海——啊——,林彦慧,求求你,来看看我——”
斯江和老胡对视一眼,默契地抬脚走人。出租车师傅倒忍不住回了几次头:“迭位旁友没事体伐?”
蒋文琦呆了呆,扶着孙家伟的手落了下去。
斯江拍开另一边车门,压着孙家伟的脑袋把他塞了进去,摇下小半截车窗。
“你坐中间,如果他要呕,马上把他的头推到窗外去,呕在车里腻惺色,师傅肯定半路把我们丢下去。”斯江拉开另一边车门,把蒋文琦推了进去。
蒋文琦一怔:“他不会真的要呕吧?”
“他每次喝醉都要呕的,”斯江淡淡地应了一声,“嘭”地关上车门,“你不是很会安慰人照顾人吗?”
蒋文琦脸上一烧,慌里慌张地在包里乱摸,只摸出来半包餐巾纸,捏着自己的围巾和那条黑白格子围巾心里斗争了好一会儿,刚下了决心,一扭头却见孙家伟已经仰着头张着嘴睡着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再回想起刚才斯江那句话,心里满不是滋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David经常喝醉吗?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不算经常,一年两个巴掌数得过来吧。”斯江拍拍驾驶座的靠背,报了方斜路酸菜鱼火锅的地址。
胡强励回过头笑:“两个巴掌肯定不止的,老大特别高兴的时候也会喝多,去年夏天我们在衡山路酒吧里遇到个台湾美女,大美女那种,他们两个老乡见老乡,聊得蛮好的,美女走的时候不肯留电话,他郁闷得多喝了好几瓶,后来也吐了,第二天才想起来那是个蛮有名的女明星,哈哈哈哈。”
蒋文琦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笑的?”
“女明星啊,怎么可能留电话给他?他白郁闷了,”胡强励问斯江,“不好笑吗?”
“好笑。”斯江很给面子地笑了两声。
蒋文琦却关注错了重点,酸溜溜地道:“但是他——David他不是对女朋友很专一的吗?干嘛要那个女人电话?”
胡强励打了个哈哈:“是专一的啊,他又没交其他女朋友,对吧陈斯江?”
斯江鼻子里哼了一声。
——
四个人半夜从酸菜鱼火锅出来的时候,孙家伟已经整个人歪在了胡强励身上。
刚拦了一辆车,胡强励中文机哔哔响。
“哎,我儿子半夜发高烧——我得马上去儿童医院,”胡强励酒醒了一大半,把孙家伟往蒋文琦怀里一推就急吼拉吼地上了车,“老大交给你们了啊。斯江,慢点我老婆打电话给你,千万给我作个证,我刚刚真的是和你们在一起。”
蒋文琦看着车屁股灯远去才气急败坏地喊了两声胡强励。
“我们怎么办?”
斯江拍了拍孙家伟:“老大?”
孙家伟勉强睁开眼:“哦,吃完了?吃饱了吗大家?我请客,今天我真的请,来,我的钱包在——”
“孙胖子?孙胖胖?”斯江又喊了两声。
“干嘛?”
“真喝醉了,送他回家吧。”斯江叹了口气,抬手叫车。
蒋文琦回过神来:“你刚刚叫他什么?”
“他不胖吗?上车。”
等车子停在淮海路华山路路口,斯江从孙家伟钱包里摸出人民币付车费,把□□和找零放回去,再把钱包塞回孙家伟外套口袋里,熟门熟路行云流水。
“你,你经常这么干?”蒋文琦目瞪口呆。
“我们组所有的人都不会替他垫付车钱,”斯江镇定自若地回答,“因为他会耍赖皮,他只会对你们组大方。”
“不、不会吧?”
“会。”
看着电梯门上的安民告示,斯江闭了闭眼,挣开再看一遍,的确是电梯停电通知。
“我们怎么办?”
“凉拌,”斯江半搀半拖着孙家伟往消防楼梯走,“爬呗。”
“他住几楼?”
“17楼。”
第440章
上到二楼转弯处,斯江和蒋文琦不得不丢下孙家伟靠着墙呼哧呼哧喘气。
“他明明看上去一点也不胖,怎么会这么重?!”蒋文琦的妆已经花得一塌糊涂,六厘米的中跟长靴她平时可以健步如飞,此时负重爬楼苦不堪言。
斯江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认真地想了想:“大概因为他蛮会打扮自己……”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孙家伟满是灰的大衣下摆上。
“这件大衣在锦江迪生要卖三万多,拖楼梯倒拖得蛮干净的,”斯江站重新扎了把头发,“走吧。”
蒋文琦哀叹了一声:“17楼!我们会不会要爬到天亮?”
斯江看向她的尖鞋跟:“I have a good idea.”
蒋文琦扶着墙,一只靴子落在孙家伟的大腿上缓缓施力:“差不多了吧?”
“继续,再继续——”
蒋文琦眼一闭,重心完全移到了右腿上。
被锥醒的孙家伟只惨叫了半声,剩下半声被斯江用围巾捂了回去。
剩下16层,孙家伟机械地搬动着自己的两条腿,蒋文琦半扶半拽,斯江半推半托,爬爬歇歇,三十分钟终于抵达目的地。
孙家伟好不容易摸索出钥匙开了门,跌跌撞撞地冲进去几步,仰面载在了床上。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斯江看了看空调温度,28度,果然这位出门多久都不会关空调,无论冬夏。
挤在窄小玄关过道上的蒋文琦目瞪口呆:“这间房子噶小?!只有一室户?”
斯江把门上的钥匙拔下来丢进鞋柜上的水晶缸里:“还行吧,有四十个平方米。”
“一个月两千美金的租金!”蒋文琦难以置信地朝右手边的卫生间探了探头,“公司为什么要出两千美金只租这么个小破房间给David?大老板他们不都住在虹桥那边的别墅里?那边租金还便宜!”
“他嫌那边是乡下,没有酒吧没有KTV没有永和豆浆没有超市,这些是他维持创作灵感的源泉,市中心的涉外公寓没什么能选的。”斯江见孙家伟突然撑起上半身,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她迅速捉住蒋文琦的手撤退,“走,快走。”
身后传来呕吐声,呕吐物的酸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蒋文琦扒住门框回头看:“David吐了!”
斯江站定在门外捂住口鼻:“没关系,还好他吐在自己家里,钟点工阿姨明天会来打扫的。”
蒋文琦一脸不可思议:“你?你就让他这么一晚上?等到明天房子和他都会臭死的!嗳?陈斯江你搞错没有?他是你师傅!你看到隔壁鸡头的徒弟是怎么鞍前马后服侍师傅的吗?你、你简直过河拆桥翻脸无情啊?你可还是个新人呢啊,而且、而且他那么喜——他对你那么好!”
斯江无奈地叹了口气:“蒋文琦,第一,孙家伟喜欢所有长得好看或者身材好的女生;第二,我只是他的下属,不是他的奴隶和佣人,更不是他女朋友他妈;第三,他明知道自己会喝醉还要喝,他臭死活该。”
蒋文琦深深吸了口气:“我帮他稍微收拾一下。”
“拜拜。”
“等等!陈斯江——你回来,你帮我搭把手呀。你别走啊!”蒋文琦揪住斯江的袖子不放,“送佛送到西,你都把人送到这里了,做了99分,不差这一分。你要走人我明天肯定给你穿小鞋,David肯定会气死,侬还想参加集训伐?”
斯江冷眼睨她。
两人对峙了几秒,蒋文琦别开脸:“对勿起,吾先头在办公室说话没过脑子,吾向侬道歉,好了伐?请侬帮帮忙。伊心情勿好,又切醉子老酒,塞古伐啦。(对不起,先前我在办公室说话不过脑子,我向你道歉,请你帮帮忙,他心情不好,又喝醉了酒,可怜伐?)”
斯江回转身挑了挑眉:“蒋文琦,请问你谈过恋爱没?”
“没——干嘛问这个,神经病。”蒋文琦不自在地把斯江拽进门。
“先把他衣服扒了。”斯江面不改色地吩咐。
“啊?”蒋文琦脱靴子脱了一半僵在原地,满脸通红,“这不太好吧?”
斯江拿围巾围住口鼻:“你想多了,赶紧吧,臭死了。”
两人合力扒下孙家伟的大衣和衬衫,抽出床单,再清扫完地板上的污物,已经凌晨两点。
斯江见蒋文琦忙进忙出任劳任怨,还烧了热水替孙家伟洗脸,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我付出我牺牲我骄傲我伟大”的气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右边床头柜里应该有解酒的药,你拿四粒喂他吃一下吧,”斯江拎起自己的大衣和包,“我先走了。”
——
斯江并没走,她站在楼道里等了五分钟不到。蒋文琦脸色古怪地出来了。
走廊里的声控灯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斯江轻声道:“一起走吧。”
灯又亮了。
蒋文琦的高跟鞋敲打在过道的地砖上,笃笃笃,忽快忽慢。
斯江推开消防楼梯的防火门,下了一层,听见后面没了声响,回头一看,蒋文琦跌坐在楼梯上,头埋在膝盖里,整个人哭得一耸一耸的。
“那里头根本没什么解酒药——你骗我,你故意的,陈斯江。”蒋文琦抬起头,本来就花了的眼线睫毛膏被眼泪晕染开来,像只小熊猫。
斯江轻叹:“如果你连这个都接受不了,最好还是不要喜欢他。”
那个床头柜里当然没有解酒药,只有他女朋友寄给他的信,还有几盒避孕套,其中肯定有一盒是打开的。
蒋文琦毕竟不是十八岁的少女,一刹那的崩塌感缓过来后,慢慢站了起来,跟着斯江往楼下走。
“可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